最佳女配
一、韓紹番外
每年語琪的生日,韓紹送給她的禮物都不同,而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頗費心思——比如去年他便送了她一艘漂亮精緻的白色遊艇,上面由海水一樣顏色的藍色字體組合成了她的名字——而她收到禮物之前竟完全不知情。
那樣的禮物太貴重,一時之間即使是她也不知道該怎麼道謝。好在送她這樣一份禮物的並不是空有錢財的暴發戶,而是韓紹——他永遠不會像那些包養少女的中年男人一樣挺着噁心的啤酒肚大聲笑着問她們喜歡不喜歡。
他注重自己的儀表就像是注重自身風度——而且只要這個男人願意,他就永遠不會讓對方感到尷尬或是無措,每每看似十分不經意的舉動,卻能讓人從心底瞬間生出陣陣溫暖的熨貼感——就像他從不當面將現金或卡交給她,要麼就是不着痕跡地放入她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口袋中,要麼就是悄悄地塞進她牀頭的抽屜裡。
韓紹從不會像有人一樣把錢摔到你面前圖你一句謝謝或是什麼感激的眼神,他的給予無聲無息,在你需要之前就已經放在了你伸手即可夠到的地方——很多時候人們以爲饋贈的內容纔是最重要的,但其實饋贈的方式也一樣重要——就像他送過她很多禮物,其中不少都是十分貴重的,但他送得向來悄無聲息,從來沒有讓她覺得自己是個被人包養的情婦或是一條寵物狗——他讓人覺得自己是被尊重而不是被施捨。
就像此時此刻,他很平常地笑了一下,輕輕摟住她的肩膀,並沒有強調這艘遊艇的性能優點或是昂貴的價格,而是溫和地問,“知道開遊艇和開車的最大區別麼?”
就像是給孩子買了個電動的遙控汽車,稀鬆平常地問她會不會操控一樣。
既然他不需要她痛哭流涕地表示感激,她便也不去宣讀那卑躬屈膝的感謝詞,只微微一笑後回握住他放於自己肩膀上的手,隨意答道,“比較安全麼?遊艇相撞的機率比較小?”
韓紹搖搖頭,低沉的聲音裡帶着笑容,“跟車不一樣,遊艇沒有‘剎車’可踩,所以你必須對遊艇的速度和方向有很穩定的把握,並隨時對周圍水流和風向的情況變化做出反應。”
其實遊艇都買了,再花錢僱一個駕駛員並不是難事,但他卻希望她能自己來學着開,因爲‘開遊艇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和坐遊艇去想去的地方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所以那之後的幾個月她便在他手把手的教導下學着如何駕駛一輛遊艇,併成功地考出了遊艇駕照。
的確如他所說,能夠開着遊艇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是一件人生快事,於是乘遊艇出海變成了他們的一項固定的娛樂項目,只不過由於韓紹身體的原因,長時間的吹風對他而言有害無益,所以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呆在船艙之中——大概他早就想到這一點,船艙內部佈置地極其舒適,不但供人休憩的傢俱一應俱全,甚至還安置了按摩浴缸。
只是語琪擔心他的胃病又犯,每次出海都是隔上幾十分鐘就要下來一次,最後總是韓紹很無奈地將攤在膝頭的厚書往旁邊一放,握住她的手緩緩摩挲,“我沒事,你這樣戰戰兢兢的,怎麼能靜下心去欣賞美景?”
語琪默然,只在他身旁坐下,輕輕回握住他的手——不知道是不是胃癌的併發症,無論夏季還是冬季,他的手摸上去總是冰冷的,像是血脈不暢。片刻之後,她看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再美好的風景看久了也會膩煩,我只是想下來休息一會兒。”
韓紹自然是不信她這套說辭,卻也不忍拆穿她,只無奈地擡手撫了撫她柔滑的黑髮,聲音溫和低沉,“我希望你能好好享受這一切,而不是整日爲我擔驚受怕。”
沙發旁的落地燈將整個船艙都染成一片橘黃,他身上質地柔軟的白色毛衣覆了一層蜜糖般的柔光,帶着醺醺然的氣息,語琪擡頭看了着他清俊如昔的面容,緩緩地挪過去,將臉埋入他胸前。
如果是以前,她會爲了博得他的好感說一些動聽的情話,但是現在,無論是身份還是情境都有所不同——情人之間是該互道甜言蜜語,但是夫妻之間更應是心意相通,一個無言的擁抱便足以表達所有的心意。
純手工製成的羊絨毛衣蹭着臉頰,癢癢暖暖的觸感,混合着從厚厚衣料下傳來的安穩心跳,彷彿構成了一個小小的世界,她聽到他略帶低沉的嗓音從頭頂傳來,伴着胸腔輕微的震動,帶了幾分無奈的意味,“陪我上去看看海吧。”頓了頓,他的聲音中彷彿染着笑意,帶着幾分促狹的味道,“也省的你過一會兒便下來視察一番。”
相處了這些年,她很清楚他並不真是想去看海,而只是想讓她安下心享受出遊的樂趣,但就像他每次都不忍說穿自己真正的用意,她也永遠不會戳穿他。
語琪低低嗯一聲,從他懷裡起身,先是去把他的米色長風衣拿了過來,又去倒了一杯紅酒端給他,“上面風大,現在天氣又冷,先喝上一杯暖暖身。”
韓紹此時正低頭穿着風衣,聞言無奈地搖了搖頭後嘆息道,“遵命,夫人。”
知道他是想緩和沉鬱的氣氛,她心中有些泛酸,但還是配合地笑了笑,擡手撫了撫他削瘦的面頰。
露天台上放置了兩把鋪着白色毛毯的座椅,正適合兩人一起靜靜坐着賞景。
白色的遊艇停在海面上輕輕搖晃,暖金色的陽光曖昧地在伸展開來的白礬邊緣籠上一層蜜糖似的光暈,海水的顏色像是昂貴的藍寶石一般,溫柔而可愛。
他從來沒有說過,但是她知道,他一直想要把能給得起的美好都給她,在還來得及的時候。
那是去年的禮物,他的手筆大得嚇人,而今年,今年的禮物卻是一本薄薄的英文書,裝幀精美的書面上寫着——the prince.
是《君主論》,意大利政治家思想家馬基雅維利的代表作,一直被奉爲歐洲歷代君主的案頭之書,政治家的最高指南——他送這本書是什麼意思?打算提高一下她的政治素養麼?
語琪抱着那本書滾到他懷裡,微笑着仰起臉看他,“國王陛下是想把您的王國傳給我麼?”
韓紹沒有作聲,只是笑了一下,揉了揉她柔軟的黑髮——雖然他眉角眼梢都是溫和的笑意,但是漆黑的眼底卻是不容錯辨的認真意味,而上一次她見到他露出這種眼神還是在他的書房中,他檢查完她的作業後告誡了她一番時。
她一怔,爬起身來遲疑地看向他。
見她似乎明白過來,他才淡淡開口,雖然臉上沒什麼笑容,但是聲音卻是極爲溫和耐心的,“如果你要這樣說其實也沒錯,管理一個集團就如同治理一個國家,你總得學會這些。”
語琪本來只是想逗他一笑,卻沒想到一語成真——他話中的意思顯而易見,他要把那個龐大如帝國的集團交給她打理。
見她似乎有些躊躇,他擡手覆在她肩膀上,聲音裡有些縱容的意味,“放鬆些,我並不是要給你一個沉重的負擔,我只是想讓你有一個可以打發時間的事情。”頓了頓,他笑了一下,“當然,如果你覺得處理這些瑣事太煩,可以讓專人替你打理,但是你總得知道他們是否在用心爲你工作,是否把錢悄悄地塞進了自己的口袋。”
他在說這些的時候沒有提到關於自己的半個字,似乎那時候他已經不在她身邊——就像是交待後事一樣的,充滿了不詳的意味。語琪的目光漸漸凝重了起來,她看着他,慢慢地道,“那是你的事業,就算是交給專人打理,也是爲你工作——如果你放不下你的王國,那麼你得親自管理它。”頓了頓,她軟下語氣和神色,捧住他的臉頰,與他額頭相貼,“我是你的妻子,我想要的是陪在你身邊,而不是坐在空蕩蕩的辦公室數一疊又一疊的鈔票——你明白麼?”最後四個字低得近乎呢喃,與其說那語氣是疑問,不如說是乞求。
他知道她前面那句爲何語氣近乎嚴厲,後面那句話爲何又近乎哀求,而就是因爲知道得太過清楚,所以更覺得悲哀。
他何嘗不想跟她白頭到老,但是命中註定他無此福分。每晚閉上雙眼時,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否再醒來,生命就像是握在手中的沙粒,隨時隨地都可能漏完——而這代表着他必須將以後幾十年要爲她做的事在幾年甚至幾個月內做完,換言之,他必須在生命的截止日期前安排好她後半生的一切。
可她卻一直在拒絕他的安排,任性而堅定,但卻讓人無法生出半絲氣來——因爲兩人都心知肚明,她只是一廂情願地用這樣的方式來讓他有所牽掛——似乎這樣離別就永遠不會到來一般。
嘆了口氣,他擡手摟住她,聲音卻是縱容的,“你若是實在不想學就算了。”
語琪聞言微微垂下眼睫,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臉頰,軟軟地笑了開來,將話題轉移開來,“今晚想吃什麼?我去給你做。”
他笑了一下,輕撫她的臉頰,“今天是你的生日,壽星最大,應該選你想吃的纔對,喜歡吃什麼讓她們去做,嗯?”略停了一停,他聲音溫和地道,“既然禮物你不喜歡,那麼帶你再去挑一件想要的吧……這樣,你的車也開了兩年了,換輛新的怎麼樣?”
搖了搖頭,她的手臂移到他後脖頸,輕輕地環住,聲音柔軟而低緩,“留着明年送我好不好?”她的尾音拖得很長,軟軟綿綿,像是女孩對男人的撒嬌,又帶着小輩對長輩的依戀。
他搭在她腰上的手微微一滯,卻還是順着她答應了下來,溫聲道,“好,明年送你。”
——只是他和她都不能確定,是否還有那麼一個明年。
二、段謹言番外
自從語琪默許他將張俊清理出公司之後,他似乎明白她並不在意自己使用一些手段,但是卻又不敢確定,於是開始有意無意地試探。
首先是將自己的心腹明目張膽地安插在比較重要的職位上,後來慢慢地開始剷除異己,整個公司上下漸漸地變成他的王國——其實這些都是語琪意料之中的事情,童年境遇比較悲慘的人,要麼變得自卑畏縮,要麼變得野心勃勃。
段謹言顯然是後者,也具有後者的普遍心理——他們看似強大其實非常缺少安全感,在潛意識裡認爲只有得到人上之人的地位,無與倫比的權勢才能保證自己不落回原來受人欺凌的境況,而更甚者的野心來源於一種復仇心理,他們想看到曾經欺辱過自己的人趴伏在自己面前哭泣祈求。
而幸運的是如今的段謹言捨棄了想向陸家人復仇的心理,他現在緊緊抓着公司大權不放大概只是怕一朝落回曾經的窘迫境遇。
清楚地明白這些,所以語琪從不阻止他,對他的行爲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看不見。
而段謹言卻不知道她的有意放水,常常處於一種矛盾的狀態——他想要爭取足以保證自己地位的權勢,卻也不想讓她看到自己丑惡陰暗的一面。
所以就出現了這樣的情況——他在公司中手段愈發狠絕,在她面前就表現得愈發溫柔。而這些年來他的演技不斷精進,即使是語琪也無法在他一臉柔和笑意中找到半絲不自然之處。
但是即使是近乎完美的演技也無法掩飾一切,長時期的思慮過度使得他日漸消瘦下去,以中醫的角度來看,他本就體寒,卻又心思過重,會使心血消耗地更快,容易導致睡眠不佳甚至失眠以及一系列如手腳發冷,面無血色,容易疲勞等症狀。
雖然他在她面前將疲憊和失眠的症狀掩飾得很好,但是日益的消瘦和比之以往更加冰冷的手卻是無論如何也隱瞞不了的,而更明顯的一點則是他眼下日益濃重的陰影。
在又一個輾轉難眠的晚上,段謹言估計語琪已經入睡,纔敢翻過身來睜着眼看着天花板發呆,只是這一次他總覺得有些異樣,像是有什麼人在盯着自己一樣,他半信半疑地偏過頭去,卻看見本應熟睡的人正清醒無比地看着自己,帶着瞭然的目光像是已經把自己看穿。
他一怔,卻很快反應過來,如平常一般微笑了一下,柔和悅耳的聲音在漆黑一片的房間裡低低響起,“睡不着麼?”
語琪簡直要爲他鼓掌叫好了,簡簡單單一句話便將自己撇得乾乾淨淨,甚至還表現出了恰到好處的關心。但她卻並不打算讓他再次矇混過關,早晚有一天他會因爲把什麼都憋在心中而心理扭曲的,而且他目前的身體狀況也不允許他再這樣胡思亂想下去了。
她沒有說話,而是擡手輕輕按了一下他眼底的陰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她指腹的溫度印在自己略有些冰冷的皮膚上,微暖的觸感顯得格外清晰,他下意識地眨了一下眼,卻又笑得溫暖和煦,若無其事地道,“怎麼了?”
“這話應該由我問你。”語琪挑了挑眉,停在他眼下的手指往下滑去,探到他的被子裡面,順着手臂摸到了他的左手,輕輕握住,若有似無地嘆息了一聲,“眼睛似熊貓,手也冷得像是冰塊。”
段謹言微微一愣,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被子中就拱進一個溫暖的身體,像是一團火爐一般貼了上來,隨之而來的是她含着調侃的聲音——
“我的暖牀功夫如何?”
他低下頭,正迎上她笑意盈盈的視線,一怔之後低聲道,“回去睡吧,我沒事,你這樣容易感冒。”說這話的時候他忘了加上那溫潤的笑意,卻比往日多了幾分真誠在裡面。
語琪伸出手臂環住他的腰,挑了挑眉看着他,“如果是我感冒倒也不算什麼,反正一個星期也就好得差不多了,換成某些人估計半個多月也好不了。”
她說的是上一次他不小心着涼感冒,反反覆覆地整整拖了三個多星期才痊癒,而這樣明顯的調侃他自然明白。作爲一個男人,體質卻比女人還弱,就算是段謹言也不由得不好意思地別開了臉去。
語琪狀若無意地道,“這樣,明天我們找那幾個老頑固吃頓飯。”頓了頓,她笑了笑,“也是時候該提點提點他們了。”
她的話題跳躍地太快,段謹言一時之間愣了一愣,“……什麼?”
語琪笑了一下,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個董事的名字,然後微微退開,更直接地道,“交待他們幾句,以後他們就不會再跟你對着幹了。”
段謹言反應過來,立刻下意識地又戴上了那副溫潤和煦的面具,微笑着用一種無比公正賢惠的正房談起小妾時的姿態和語氣表示那些董事也是爲了公司好爲了陸氏着想其實自己並不在意。
她聽完他明顯口是心非的一段話,也不作聲,就那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片刻的沉默過後,語琪才緩緩開口,“我們是夫妻,夫妻之間並不需要隱瞞什麼。”
他默然了一會兒,不免開始猜測她是否早已知道一切,原本柔和的聲音略帶乾澀,“語琪,你聽我解釋——”
她按住了他的脣,輕輕噓了一聲,“沒有什麼需要解釋的,我沒有要指責你的意思。我說過,你是我丈夫,你不喜歡誰自然可以開除他,培植自己的勢力也沒什麼不對的。只是這幾個董事都是元老級的人物,爲了公司都耗盡了半生心血,動了他們難免會讓人心寒,所以我更希望你們能和平相處。”頓了頓,她又說了自己手下幾個心腹名字,“還有這幾個人你大可以放心用。”
段謹言似乎仍是有些不敢相信,含着警惕謹慎地道,“……他們都是你的人,所以我沒有動過他們。”
他這話說得倒是真的,他的分寸向來把握得很好,對於她手下心腹都是繞道而行,只是他在這一點上卻是謹慎太過。
語琪好笑,並不在意他此刻的過於謹慎,反正時間一長他自然知道自己的話並非是試探。她只是闔上雙眸道,“不用想太多,安心睡吧。”頓了頓,她略帶不滿地緊了緊抱住他腰的手臂,“再這樣瘦下去,你的腰都快比我的細了。”
段謹言愣了愣,終是緩緩擡手回抱住她。
大約一刻鐘後,語琪閉着眼睛道,“謹言?”
陷於思緒中的他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她聞聲道聲果然,無奈地從他胸前擡起頭來,“我說那些話是爲了讓你安心入睡,而不是讓你更加難以入眠。”頓了頓,她擡手撫了撫他的臉頰,“你到底要怎樣才肯好好睡覺而不是想東想西?”
段謹言不知該怎樣回答,只下意識地勾起一個溫暖和煦的笑容。
“……不想笑的時候可以不用笑。”語琪頗感無奈,“我是你的妻子,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這樣累的。”
但是長期養成的習慣,又怎麼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他愣了一愣,卻下意識地笑得愈發溫和了。
“……”語琪不知該說什麼,認輸地爬起來,“算了,我去給你熱杯牛奶。” Wшw☢ ttκǎ n☢ ¢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