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寬敞的馬車裡待膩了,賈環打開側壁的車窗,掀起小窗簾兒,跟護衛在馬車一側的王成打了個招呼。
不過他有點奇怪,王成騎在馬上感覺像是坐不住一樣,七扭八扭的,看着彆扭。
“王成,你不會騎馬?”
王成搖搖頭,甕聲道:“會,不過俺不愛騎馬,俺喜歡騎驢。馬不聽話,驢聽話,阿花可聽俺話了,俺讓它不在俺房裡……”
皺眉聽着王成滔滔不絕的講述他和阿花不得不說的故事,賈環打斷道:“那你怎麼沒騎驢來?驢跑的慢?”
這個王成絕逼不服,連連搖頭道:“不是不是,大黑和阿花跑的都可快了。唉,是俺自己不爭氣,以前還能騎,現在不成了,越長越高,也越長越沉,俺都已經餓着了,少吃些,想瘦下來,可還是不成,阿花已經駝不動俺了……”
語氣沮喪,傷心……
賈環好心勸道:“成啊,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攔是攔不住的,隨他們去吧,啊!你放寬心,雖說這世上多是負心驢,不過你見多了也就不難受了。再說,天涯何處無芳驢,是吧?等阿花和大黑生下驢娃子後,你還可以再來一次養成嘛,多有意思!是吧?”
沒再理會王成依舊唉聲嘆氣的那張臉,賈環把車窗關閉,打開了另一側的車窗。
還好,這邊的是李萬機,這個人成熟的多。
而且,看到李萬機看向他的眼神明顯多了些“敬畏”,賈環心裡忍不住一陣得意。不過……
“李萬機,問你個問題,城南不是說很窮嗎?怎麼咱們出城後的路鋪墊的這麼平整?這一路上路過的莊子,他孃的,好像哪個都比我的莊子大,還齊整的多。一個個小別墅一樣,怎麼就我的莊子就跟災民的避難所一樣?”
看着一路上時不時露出一座大莊子,柳樹環繞,小河爲堤,院牆刷的粉白,內裡的屋子都是層層疊疊套在一起的古香古色的院落,賈環心裡酸的不行,滿口酸氣的問道。
李萬機聞言,輕笑道:“三爺,城南確實不是一個好地方,都是窮人的窩棚……可是城南外的莊子卻都是好地方呀,您想,這神京近郊的莊子,不是皇家莊園就是公府和侯府的別業,一般的伯爵門第,想在靠近京城的農郊弄個莊子都不容易。至於三爺您的莊子爲何……我不是府上的人,不大清楚,對了,帖木兒應該知道。帖木兒,過來,三爺有話問你……”
“帖木兒,今天表現不錯。還敢跟着往裡衝,當時你要是說不進,要在外面煽馬,小爺今天帶着刀就地就把你給煽了!”
賈環笑着和帖木兒開着玩笑,讓周圍的幾人都鬨笑了起來。
帖木兒也大笑着抓了抓腦袋,道:“三爺,你太小瞧我了。當時那不開眼的小子衝過來,是王成動手快,一巴掌給撂倒了,不然,我就地就給他煽了!打架我不會,可煽那東西,連馬**我都能煽,還割不了他那個小泥鰍?”
衆人聞言又是一陣大笑,可賈環卻不樂了,因爲自卑……
“嗯哼,注意素質,不要隨便把煽啊**啊的掛在嘴邊,大家都是文明人!”
賈環很嚴肅的批評道,不過帖木兒不服:“明明是三爺先……”
“閉嘴!你還有臉說?小爺我這麼清純無瑕的一個人,都是被你給帶壞的。以前我連煽是什麼意思都不知道,自從認識了你以後,我的思想複雜了好多……算了,不怪你了,都怪我學習能力太強。今天大家表現的不錯,回去後一人賞五……唔,一人賞一兩銀子!”
賈環苦口婆心道:“不要嫌三爺小氣,沒辦法,現在正是艱苦創業之初,三爺我恨不得一兩銀子當作二兩使。對,就這樣,你們就當三爺發給你們的銀子是二兩,你們先拿一兩,等來日咱們事業做起來後,我用我舅舅的名義保證,我一定會再給你們補發一兩的。你們要是不信,我現在就用我舅舅的名義給你們發個毒誓,好吧?”
“不用不用不用,環哥兒,你發一兩就好了,不用發毒誓,不用發毒誓!”
趙國基一邊吆趕着馬車,一邊滿頭大汗的勸阻道。
他擔心天上劈下神雷來劈死他,那就太冤了……
李萬機和帖木兒還有胡老八三人在一旁哈哈大笑,王成沒笑,看他那憂鬱的眼神,應該還在思念那頭和他青梅竹馬長大的……驢……
“三爺,咱們榮國府以前在城外也有這樣的莊子,而且比這樣還好的都有。只是後來府上的爺們兒都不大願意出城,只願意在城裡高樂,城外的莊子也就只打發人去看着,沒怎麼管了。至於三爺你……”
帖木兒可能在努力想一些儘量不傷害賈環自尊心的詞語,這太難爲他了,頭髮都快被抓掉了都沒想出來,賈環也懶得爲難他,擺手沒力氣道:“行了,我知道了,不用你多說了。唉,真他孃的……”
“李萬機,問你一個可能有點敏感的問題,你要是不願意說,我覺得不生氣,這是一個你可以選擇回答或者不回答的問題。”
賈環有些試探性的說道。
李萬機眼中閃過一抹笑意,道:“三爺,對小的……對我來說,如今的生活比以往好過百倍。除了能穿的暖吃的飽,不會眼睜睜的看着妻兒受罪外,還能站直了說話,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我還能有什麼不滿和敏感的?三爺您有問題儘管問就是。”
胡老八在一旁湊趣道:“就是,三爺,大師兄要是回答不上來,還有我老八呢!”
賈環衝他比了跟小小的中指,然後皺眉道:“我有一點很奇怪,我大秦是繼明廷之後的朝代,不是女真韃子,可是……這奴才、主子的,好像是女真纔有的奴隸制度吧?大秦怎麼也有這種落後的制度?”
李萬機聞言,眼中充滿了極爲複雜的神色,有羞愧,有痛恨,還有深沉的哀傷……
這種神色看的賈環心裡都難受,不落忍,他連連擺手道:“好了好了,我就這麼一問,不是要爲難你,你看你這張臉,痛苦的跟什麼似得,咱不說不就得了,萬機,我可提前說過了,我沒有惡意啊。”
李萬機聞言感激的一笑,對賈環道:“是我失態了,三爺,其實說穿了也沒什麼,太祖高皇帝做的,應該說也沒錯。”
賈環奇道:“一代人的事一代人了結就好了,怎麼能禍及子孫呢?你這觀點……”
李萬機搖頭道:“如果沒有太祖和府上榮寧二公他們挺身而出,那麼我們的先祖說不定就是女真韃子的從龍功臣,那樣的話,今日說不定……”
賈環恍然:“那樣的話,今日說不定你們就是主子,我可能就是奴才了。”
李萬機有些惶恐道:“小人不敢。”
賈環搖頭:“就是這麼一個比喻,你繼續說。”
李萬機點點頭,道:“是。正如三爺剛纔所說,既然如果是福氣,則能恩蔭後代,那麼成了禍事,自然也會牽連後代,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享福的時候可以理直氣壯,受罪的時候卻講究禍不及妻兒……”
賈環好笑道:“說的有道理,不過你這個立場好像有點不大對吧?”
李萬機搖頭嘆息了聲,輕聲道:“三爺,如果不能說服自己,我們這些罪民之後,恐怕也活不到今天的……”
賈環聞言不笑了。
李萬機繼續道:“太祖當年的旨意:既然這些人這麼喜歡當奴才,好啊,那就讓他們子子孫孫都當奴才好了。沒有道理他們樂意給女真騷韃子當奴才,給我們漢兒當奴才就委屈了。呵呵,三爺,公正的說,這話也沒錯。”
賈環沉默了,因爲他也有些迷茫了。
……
搖了搖頭,賈環道:“這些問題說不清,道理好像是這麼個道理。只是,我還是覺得,無論你們先祖的後輩,也就是你們,是享福還是受罪,並不是你們自己選擇的。我還是無法徹底的理解……
可能當年太祖他們也是爲了解一時之氣,並沒有真的想讓你們受這些磨難和罪孽。還是那句話,別人我管不了,我不是救世主,但力所能及的事,我還是會做的。
萬機,也許我沒有辦法幫你們脫去賤籍的身份,畢竟這是太祖的金科鐵律。但我可以做到,把你們當成正常人一樣看待,一樣對待。甚至,我們可以做朋友。
好了好了,別下馬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到別人下跪磕頭都瘮的慌。”
李萬機和胡老八重新起身上馬,擦去臉上的眼淚後,笑的更輕鬆了。
不只爲他們自己,也爲他們的妻兒子女……
“三爺,我也有個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
李萬機臉色有些猶豫,不過看樣子,他明顯是在爲賈環考慮。
賈環笑道:“我們自己人談話,哪有那麼多講究,什麼問題,說?”
李萬機神色沉着道:“三爺,您花了那麼些銀子,燒那麼多磚,如今小師妹又在指揮着人手燒那個叫水泥的東西,這些東西,真的有必要嗎?我的意思是,對三爺您有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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