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裴行立不驕不傲,態度端直,“尚未赴任。”
那不良帥立即轉變態度,將小本子和炭筆往懷裡一揣,也不記錄了,走到他身邊詢問:“裴刺史,對不住了,小人們是按例詢問,沒別的意思。”
裴行立擺手表示不在意:“應該的,畢竟是我的馬出了問題。”他頓了頓,又問,“我撞傷了幾人?都嚴重嗎?”
“一共傷了四人,其中一人被馬匹踩斷了腿,其他幾人還好,已經送去醫館了。”不良帥又補充,“哦,還撞翻了兩個攤位。”
裴行立聞言蹙眉,沉吟片刻,道:“勞煩你先安置好他們,醫藥賠償,本官一力承擔。”
“是是。”不良帥忙不迭地應下,“是這樣的,裴刺史,小人相信這是一場誤會,不過……不過按律例,恐怕您還得隨小人走一趟。”
“好。”裴行立一口答應,心中卻知此事萬分棘手。他這沁州刺史的任命纔剛剛下來,今天就發生當街縱馬傷人之事,一旦被御史們盯上,官職必定不保。
原本他倒也不在乎,但如今求娶西嶺月在即,若在這節骨眼上丟了官職,對郭家就不好交代,婚事恐怕要生波折。
退一萬步講,即便這婚事不出亂子,也會影響他父親裴垍的聲望。畢竟聖上剛剛表露過心意,打算今秋讓父親入閣封相……
前有父親的子侄刺殺遣唐學問僧,後有他這個嗣子縱馬傷人,只怕御史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想到此處,裴行立眉峰緊蹙,目光不自覺望向那匹坐騎。
不良帥見他面色不佳,也不敢強行拘捕,又掏出小本子和炭筆:“小的敢問,您這馬是怎麼回事?”
裴行立遂如實回道:“本官騎馬上街,坐騎忽然中了暗器,發足狂奔。”
“原來是有人陷害,這就好辦了!”不良帥諂媚地吩咐手下,“都聽到沒有?趕緊看看那匹馬,找找暗器!”
不良人連忙領命,十幾個人齊齊上前,將馬匹從頭到腳摸找了一遍,卻沒發現暗器的影子。
那對師兄妹也在幫忙尋找,亦是一無所獲。師兄遂問道:“裴將軍,你確定這馬是中了暗器?”
“我確定。”裴行立回答得斬釘截鐵,“當時我就騎在馬上,耳邊聽到聲響,我以爲是有人要射殺我,不想是這馬中了招。”
師兄聽後若有所思:“你先別走,在此等等我。”言罷朝着西市的方向飛奔而去。
裴行立沒有寄希望於此人,他自己走到馬匹身邊,蹲下身子去查看。的確,沒有絲毫中暗器的痕跡。
那師妹也忍不住問道:“裴將軍,你最近得罪過什麼人嗎?”
裴行立沉默片刻:“沒有。”
“那你能不能猜到是誰要害你?”
裴行立伸手撫摸馬鬃,模凌兩可地回道:“應該是個暗器高手。”
“既然是高手,爲何不直接射殺你,偏要去射馬?”
“或許是他沒有信心能一次得手,怕被我發現行跡。”
不良帥在旁聽着,恍然大悟:“裴刺史說得對,您武藝高強,身手敏捷,那兇手一定是怕不能得手,反被您抓住,因此才射了您的馬!那馬匹吃痛狂奔起來,您抽不開身,他就能趁機開溜!”
“我看他是想摔死你!”師妹補充。
“或許不用摔死我,”裴行立面色沉冷,“只需我當街縱馬狂奔,這一條罪名就夠御史彈劾了。”
“看來當務之急是要找到暗器。”不良帥有意幫他,“裴刺史,只要找到暗器,就能證明您是被人陷害,御史就沒法子彈劾您了。”
裴行立“嗯”了一聲,再一次伸手去摸馬匹的全身,從上到下又找了一遍,仍舊一無所獲。
這一隊不良人被裴行立的樣貌、氣質所驚豔,又見他談吐得體,毫無驕矜之色,都已認定他是被冤枉的。此時便有人上前給他出主意,附耳低聲道:“裴刺史,隨便找個暗器得了,小人們會替您做證的。”
“不,”裴行立固執地道,“讓我再找找。”
若是往常,他大約真的會變通一下,隨便找一枚暗器充數。可自打認識西嶺月之後,他漸漸被她的求實精神所感染,不想辱沒了她。畢竟,他們即將結成夫妻。
想起西嶺月,他越發感到此事棘手難辦。可這匹馬實在是太大了,毛也多,這麼多人都沒找到暗器,莫非真的是他幻聽?還是有人故意設下陷阱?
師妹見他神色凝重,忙出言安撫:“裴將軍你別急,我師兄或許會有辦法,再等等他。”
她邊說邊往西市方向看,伸長了脖子眼巴巴地望着,忽地喊道:“來了來了!我師兄回來了!”
裴行立等人順勢看去,只見那位師兄急匆匆地跑了回來,手中還拿着一塊黑乎乎的石頭。他一口氣跑到馬匹旁,氣喘吁吁地道:“想不到西市還真有這東西。”師妹掃了那石頭一眼,掩面輕笑:“也只有幹我們這行的才知道這寶貝。”
師兄面無表情,也沒有應她,心無旁騖地忙活起來。他將那塊石頭放置在馬匹身上,像是爲它擦澡一般,一寸一寸擦着它的皮毛。他一直忙活了半個時辰,終於在石頭擦到馬腹時,聽到“叮叮”兩聲輕響。
他面色一喜,連忙將石頭高高舉起,赫然發現兩枚鐵針被吸附在其上。鐵針都是極細極長,只比頭髮絲粗上一丁點,射入馬腹之中的確難找。
想到此處,裴行立倏然起身,指着那塊石頭問道:“敢問俠士,這塊石頭能讓不良人帶走嗎?這是裴某脫罪的重要證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