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即便是死,也無人關心(20 05)
醫生和護士姍姍來遲,而張毅和駱明在衝進病房的時候也已經驚呆了。當時的我反而冷靜許多,大聲說:“駱明張毅看着春藥,別離開!”
“知道了……”駱明急忙回答。
醫生護士在我們的幫助下好不容易把莊國峰擡上病牀,快速的推向搶救室,我和侯洋一左一右跟着。莊國峰依然在流血,肚子上那個口子就像是堵不住的泉眼一樣,不停向外冒紅色的“泉水”。他的臉越發蒼白,呼吸急促,但似乎有出氣沒進氣。
“我……我要死了嗎?我要死了嗎?”莊國峰不停的說。
我說:“省省力氣吧!你不會死,別說話!”
莊國峰被推進了搶救室,走廊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路”,每隔幾步就有滴落的一抹猩紅。
“王八蛋!”侯洋一拳打在旁邊的牆上。
我說:“冷靜。”
侯洋說:“冷靜什麼,肯定是王雨冰,TMD下三濫,居然派人來補刀,王八蛋!”
“他膽子真有這麼大?”我說,“你知道王雨冰今天被我們打成什麼樣子了嗎,我覺得他今天那副樣子根本就沒有下命令的機會。”
“你什麼意思?”侯洋說。
我說:“他是被人擡走的,被我們打完之後又讓小柱哥打了一頓,他那個樣子,根本連站都站不起來,說不定已經腦震盪神志不清了。”
“那也不能證明不是他派人來補刀的!”侯洋說,“這個王八蛋,什麼做不出來……我,莊國峰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殺了他!”
我急忙說:“你別衝動,搞清楚事情情況再說……”
侯洋怔了一下,我看出他表情微微變化,繼而慢慢走過來,來到我面前,說:“你的意思,是不是莊國峰,一定會有事?你的意思,是不是……”
我退了一步,靠在牆上,說:“不……其實……”其實,我們都明白,莊國峰流了多少血,被刺中了什麼地方,那個時候大舅殺樑宇嘉的時候,也是一刀刺在腹部,然後橫拉了一下,這一回莊國峰也差不多,而且對方用的是三棱刀,血流不止,到現在爲止,我甚至還沒有和莊國峰說過幾句話,甚至還沒有真真正正瞭解過他,這個普普通通的舍友,卻已經跟我們出生入死了很多次。
我回過頭,看着醫院走廊上那一條血路,我想起莊國峰被推進手術室裡蒼白的臉色,忽然,我也變得不能平靜了。
就在這個時候,搶救室的門被推開,幾名醫生走了出來。
我嚇了一跳,知道情況不對勁,侯洋顯然也看出了事情的端倪,走上去,說:“怎麼回事,怎麼都出來了?莊國峰呢?他人呢?”
其中一個年長一些的醫生看着我們兩個,接下口罩,說:“你們到底是幹什麼的。”
“什麼幹什麼的,你問這個是什麼意思?”侯洋說。
那個醫生說:“醫院自開辦以來到今天,十幾年時間都是風平浪靜的,除了鎮上的新醫院開辦以後這裡人少了點,基本上沒有出過什麼大事。今天居然公然有人跑進醫院來殺人,這讓我們醫院的名譽嚴重受損,以後還有誰敢來這裡看病啊!”
侯洋瞪大了眼,說:“現在你跟我說什麼名譽,人怎麼樣了,人……”
醫生搖了搖頭,說:“三棱刀傷到了內臟,而且他不止中了一刀,好幾刀都是刺在同一塊地方,其中一刀形成了貫通傷,流血過多,送進去就不行了。”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侯洋大喊,這一次,我把一切聽在耳朵裡,我感覺自己開始顫抖起來,我一個箭步衝進搶救室,病牀上,莊國峰依然直挺挺的躺着,臉色蒼白,蓋在他身上牀單和他的身子下頭全都都血,我衝上去,說:“國峰,莊國峰,你怎麼樣,感覺怎麼樣?”
沒有人迴應我。
我抓住他的肩膀,說:“誰讓你睡覺的,起來啊混蛋!”侯洋也衝了進來,站在我身後。我回頭看了他一眼,我說:“你快叫他起來,受這麼重的傷睡不得!”
侯洋不動。
當時我心亂如麻,我回過身,對侯洋說:“你怎麼不動?你是啞了還是傻了,快啊!”
侯洋依然站在那兒,一言不發,一動不動,淡淡的說:“他死了……他已經死了。”
我說:“不可能啊,剛纔還活得好好的。”說實話,我和莊國峰感情並不算深,他就算是死了,我也還沒有至於痛苦到發瘋的程度。但是,這個時候,我卻感到自己受不了這份打擊,剛剛纔倒下一個春藥,現在又是我的舍友,而且,我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他死在我面前,一動不動,變得冰冷,變得僵硬。我認識的人,已經是第二個就這麼死在我面前了,第一個,是樑宇嘉,可他那時候至少跟我是敵對關係。而第二個莊國峰,是我舍友,跟我同生共死好多回,雖然沒有怎麼說過話——現在,我卻救不了他,一點忙都幫不上。
那幾個醫生走了進來,說:“你們別呆在這裡,這裡是搶救室。誰是他的家屬?沒來的話就趕緊通知家屬,還有,我們已經報警了,一會兒你們得配合警察做筆錄。”
“筆錄筆錄!人就死在這兒,你們還關係這些!”侯洋轉過身對着那個爲首的年長醫生大吼。
那個醫生淡然的說:“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過,你別激動。我在這個醫院工作了十年了,什麼樣的死亡事件沒有經歷過?人死不能復生,咱們得先解決現在眼前的事情。”
“他不是你朋友,你不認識他,你當然可以這麼淡定!”侯洋大叫,我這個時候終於慢慢平靜下來,我拉了侯洋一把,說,“別衝動了,莊國峰還沒走遠,正看着呢,別打擾他……”
我感到侯洋在顫抖。
駱明和張毅,是後來才走進搶救室的,但沒站多久就讓醫生拉了出去。
沒過多久,警察也來了,確認莊國峰的身份,要我們通知家屬,還有一批人去調查那些醫生護士,還煞有介事的在現場勘察、拍照,去樓下拍照、勘察。
現場被封鎖了起來,連電話都不准我們打一個出去,只問我們能不能聯繫莊國峰的家屬,我想了想,就說可以聯繫學校校長。警察說:“那你把你們校長找過來!”
我懷疑我們這次打架鬥毆的事情是兜不住了,只要徐副校長過來,我們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他肯定會過問,畢竟是學校的人死了,他必須給死者家屬一個交代,莊國峰肯定有家人,不像我。估計我要是死了,他們也可以瞞着蕭爸十幾年不給任何交代,讓我永遠消失吧?
思來想去,爲了應付警察,我還是在獲得允許後把電話打給了徐倩影,我真的不知道這些警察醫生到底是夠鎮定還是沒有人性,莊國峰的屍體,他們身子都不移到太平間去,就那麼放着,一羣人在外頭查案——實際上有很多都在閒聊和抽菸。
也難怪這小鎮的治安會“那麼好”。
我們四個舍友,這回死死的守在春藥的牀邊,我們害怕再出事了。
唯一讓我慶幸的是,警察並沒有爲難我們幾個,從我們身上他們始終問不出什麼來。
徐副校長是十點多到的,隨後跟來的還有徐倩影和沈秋顏,我知道徐倩影一定會通知她。也是他來了之後,叫人查過,我才知道莊國峰家裡的事。他家裡居然沒有父母了,據說父母很久前出去打工,後來就杳無音信了,消失在了這個國家某個極南的城市中,他家裡只有兩個老人,供他來銘德讀書的是他大表哥,而他大表哥在外地做生意,一時趕不回來。
當時,徐副校長把電話遞給我,讓我跟他大表哥通話,說清楚這裡的一切,而我說完之後,他大表哥居然在那邊說:“我過幾天再回來吧。”
我驚訝的說:“過幾天,莊國峰是死了,不單單是受傷,你怎麼……”
“他死了更好。”大表哥說,“我供他讀書,爲了什麼?還不是因爲家裡那倆老的寵他,非要我出這個錢,我也爲了讓他不鬧事,才丟到這個學校來。其實這傢伙根本不是讀書的料,現在他死了倒好!”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我心裡一陣陣的苦笑,我們這一羣人,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真的是因爲我們自己麼?真的都該怪我們自己麼?
凌晨時分,警察們終於散去,醫院也終於肯給莊國峰的屍體安排進太平間了,但卻要出錢。
徐副校長很無奈的暫時拿出了錢墊着,臨走的時候,他看了看我,說:“你到底還要鬧出多少事情來,纔算結束?”
徐倩影拉了他一把,說:“爸爸,這件事不能怪蕭凌!”
徐副校長有些憤怒,說:“如果查到你跟別人打架鬥毆的證據,我有權利勒令你退學!”
我搖了搖頭,笑着說:“沒關係……你隨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