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不歸路(20 05)
“他好傻!殺人是要坐牢的他不知道?!”侯洋忽然大叫起來。
“坐牢?沒那麼簡單。”小吳說,“這件事現在還沒有完全定論,還需要繼續追查,我問你們,這個樑春耀,多大年紀?”
“17!”張毅說。
“對,是17……”侯洋說。
“我記得也是17……”我說,其實我心裡也沒底。但這個時候只能這麼說。
“呵呵,十七歲的話,做這麼惡劣的事情,雖然不會判死刑,不過……也肯定要重判的!”小吳說完,慢慢走到一個空鋪位,看了看,又環視了一下,估計是還沒判斷出春藥睡哪裡,說:“樑春耀是住哪個鋪位的?”我們幾個對視了一下,最後才伸手指了指旁邊,小吳慢慢走過去,順手翻了翻他的牀鋪。
這時候,張毅忽然開口,說:“您在幹什麼?”
小吳說:“幹什麼?我在調查!”
張毅說:“你有搜查證嗎?”
小吳怔了一下,擡起頭,盯着張毅好一會兒,忽然冷笑一聲,說:“哦,我就隨便看看,今天來得急……”說完,他又問了我們幾個問題,都是關於春藥的,問我們他有沒有什麼怪異舉動,問我們他最近是不是經常一個人出門等等,問完之後,他收起了筆記本,和另一個警察一起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慢慢轉過來,說:“明天我們會來正式搜查,你們最好不要動樑春耀鋪位上的東西。”
說完,才關門離開。
我不停的喘着粗氣,實際上,我根本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我滿腦子都是一個場景——春藥提着那把剔骨刀,從樓下衝進舊別墅,一腳踹開別墅的房門,衝進去。或許當時韓世斌和龍鳴宇都驚呆了,龍鳴宇來不及拔出配槍,春藥已經一刀送過去。或許當時膽小的韓世斌想奪門逃走,但春藥一個箭步退回來,擋在門口。我甚至能聽見春藥的大聲吶喊:京城小爺今兒個送你上路!接着一刀,又是一刀,鮮血迸流,甚至可能連腸子也從韓世斌的腹部流了出來……在我腦海裡,韓世斌和樑宇嘉的樣子重疊了。春藥和大舅的樣子重疊了。這一切,都是我的想象,但卻又無比真實。
我又看見,春藥被衝進來的警察按在地上,我看見有人叫救護車,龍鳴宇被擡上救護車離開……
我感到自己脊背發涼,喉嚨口隱隱作痛,居然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我轉過身,看着侯洋,侯洋正要向春藥的鋪位走過去,這時候張毅卻一把拉住了他,說:“你幹什麼!那個條子說了別動!”
侯洋轉過臉,說:“我,萬一有什麼對春藥不利的東西呢?!我要找出來扔掉!”
張毅大喊:“你傻了嗎?春藥殺人襲警已經坐實了,再有什麼都不重要了,你去翻他的牀鋪,他們會覺得我們在包庇,到時候我們更慘!你不覺得這是那個條子的計謀嗎?!冷靜點,別衝動……”
“啊!”侯洋大叫一聲,跪倒下去。
我們趕緊上去,這個時候駱明似乎也被嚇呆了,好一會兒纔上去扶住侯洋的肩膀。過了很久,侯洋顫聲說:“我……我問你們,如果,如果春藥他滿了18歲,那會怎麼判?”
我們驚恐的互相對視,我慢慢蹲下來,說:“你是什麼意思?你說,你是什麼意思?!”
“我……”侯洋顫聲說,“你們不知道,在醫院的時候,有一天,我守着春藥,春藥跟我說他想吃餃子,我說這個時節上哪兒去給他買餃子,當時他叨唸了一句,小時候每次過生日家裡人都準備餃子,來南方之後總是找不到餃子吃,找到了也不和胃口……他說了一句:想不到十八歲生日了,這麼個大日子都過得這麼冷清,大概是報應吧……”
我倒抽一口涼氣,我擡着頭,看了看張毅,張毅又看了看駱明,駱明盯着侯洋,宿舍裡四個人,但卻好像有幾十個人一樣擁堵壓抑,我快要窒息,我說:“他是在開玩笑吧,還是我們理解錯了……”
侯洋搖了搖頭,說:“他十八歲了,這是不爭的事實……”
張毅顫聲說:“他怎麼就十八歲了,咱們不是差不多大麼,他怎麼就比咱們大……”
侯洋說:“你忘了,他是外省來的,本生就不知道有沒有重讀一個小學六年級或者初一,來跟上學習進度……他很可能比我們晚一年上學的……”
駱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反覆叨唸:“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我們都知道,17歲和18歲,這完全就是兩個概念的事情。在法律上,一歲之差,可以定生死。這個時候,侯洋又爆發出一聲大喊,這時候又傳來敲門的聲音。
我警覺的跑去開門,門口站着的卻是王雨冰,他走進來,說:“發生了什麼事。”
“這裡沒你什麼事,我們宿舍的事!”侯洋轉過臉去大吼。
我趕緊制止了侯洋,說:“的確出事了……”這個時候,我想我有理由把事情告訴王雨冰,他也有權利知道這一切,我想了想,說,“春藥出事了,他殺了韓世斌,刺傷了龍鳴宇。”
“什麼?”王雨冰這回也驚訝了,雖然他一貫以來表情都比較平靜,這個時候也只是皺了皺眉,但可以看出他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走進宿舍,看了看周圍的人,說:“他現在被抓了?”
“當場……”我說。
王雨冰握着拳,說:“那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既然沒有用你過來幹什麼?!”侯洋大喊,站起來走向王雨冰。
我趕緊過去拽住侯洋,說:“侯洋,我們都難過,但你冷靜點,現在這麼亂來,事情會更復雜!”
“我亂來?!如果不是他,不是他幫陳亮做事,收了個什麼韓世斌,在銘德處處跟我們做對!如果不是那樣,如果不是那天在後山那場大戰,如果不是你的那個韓世斌在學校裡惹我的人,如果不是……那,那怎麼會是今天這個結果,怎麼會是!你說啊!”他掙開我的手,猛推了王雨冰一把。
王雨冰平時就是以靈活和速度來維持“戰鬥力”的,但力氣真的小的跟一個女孩子差不多,尤其是上次後山受傷之後,似乎更是這樣,被這一推,王雨冰整個人跌了出去,撞在一旁架子牀的梯子上。他按着自己的背部,慢慢的直起身子來,眼看着一場“大戰”又要在我們宿舍展開,我想勸阻都已經來不及了。
可王雨冰卻慢慢說:“好……做的好……”他慢慢說,“我有責任,難道你們沒有?蕭凌來這個學校,難道不是爲了幫秦天詠擴充勢力?你們跟着蕭凌,難道不是想混得更好?呵呵,誰笑誰呢?誰怪誰呢?都是混子,做的都是別人不齒的勾當,你何必把自己說的那麼冠冕堂皇!”
我看見身旁的侯洋咬着牙,大口穿着粗氣,背部不停聳動,顯然是憤怒極了。
王雨冰說:“如果今天出事的是我,你們應該不會這麼激動吧?你們不會覺得後山那一戰對我造成了什麼影響吧?”他臉上掛着冷笑,退後一步,說,“現在條子已經查到門口了,韓世斌死了,韓世斌的組織很快就會隨之崩潰。你們是要在這裡一個個要死要活,還是要做你們該做的事,你們自己想!”說完,王雨冰轉身離開,不再多說一句話。
他關門離開之後,侯洋還是氣不過,大聲叫嚷着要衝出去,張毅和駱明怎麼拉都拉不住。這個時候,我終於忍不住了,上前狠推了侯洋一把,又一拳打在旁邊的架子牀上。
一聲巨響,我的手傳來一陣疼痛,這疼痛讓我更清醒,我說:“夠了!春藥爲我們去死,還不夠嗎?!你還想讓這些事變得多混亂!”
侯洋沉默了,過了很久,才抱着頭,低聲說:“爲什麼是這樣,莊國峰死了,春藥又去送死,到底怎麼了,這個宿舍到底怎麼了,就剩下我們四個了,就我們四個了啊!”
我說:“是,就我們四個了,我們才更要振作!”我揮拳砸着自己的胸口,說,“他這麼做,我也心痛,明白麼?!他不止是你的朋友,也是我們的!”我停下來,說,“這種事,你怪王雨冰沒有用,甚至怪韓世斌都沒有用,春藥的用意你看不出來嗎?他自己一個人去報仇,去承擔,就是想讓所有的事結束,讓我們有餘力去搞掉陳亮!”
“可他這麼做,值得嗎?”侯洋說。
“不值,我們都知道不值!”我心裡忽然有一種特別強烈的疼痛感,我想起了蕭爸,“但這是他的選擇,我們改變不了……”我想起了孔東城對我說的話。
“他的選擇……”
我說:“對,是他的選擇,我們改變不了,只能不辜負他!”
蕭爸做了他的選擇,春藥做了他的選擇,我們作爲旁觀者,都覺得不值得,我們都明白不值得。但他們卻已經做了選擇。
這個世界永遠是那樣,沒有那麼多的如果,我們能做的只有不辜負別人,不辜負自己,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