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警方果然來正式搜查了春藥的鋪位,一起來的還有徐副校長和幾個校領導,包括那個時候和齊老師吵架的那個非常正派的政教處幹部,他一直在說:“這件事關係學生生命安全,一定請警方查清楚,不要冤枉好人,也不要放掉一個壞人。”那個小吳甚至有點兒厭煩,把他和徐副校長都請了出去。
他們在春藥那裡沒有什麼發現,唯一的發現就是一本日記,翻看日記的時候,小吳淡淡的說了一句:“呵呵,原來積怨那麼深啊……”完了以後,對我們說,“先前,死者韓世斌是不是也和你們發生過沖突,你們甚至還懷疑他買兇殺害你們舍友?”
侯洋看了看我,我想了想,說:“是,僅僅是懷疑,因爲之前宿舍之間發生過沖突,樑春耀也被他們打得進了醫院,當時隔壁的同學也在場,也被打傷了。當然,打架這種事,我們也動了手,韓世斌的手被打傷了,他帶來的一些人也有受傷。我們宿舍……”我指着張毅,說,“他,還有樑春耀傷得最重,都是讓韓世斌他們用磚頭拍的。”
“哼,學生打架,都趕上街頭鬥毆了!”小吳說,“你們不知道麼?關於你們宿舍另一個舍友的那一樁兇殺案已經結案了,兇手畏罪自殺,在他的遺物裡頭我們發現了他的遺書,是他自己寫的,他承認和你們有過沖突,的確是跟韓世斌他們一起和你們打過架,但是殺人是自發的行爲。他是社會人員,你們是學生,韓世斌怎麼可能叫得動他去殺人?”
我沒有說話,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我慢慢說:“這種內幕,我們怎麼可能知道。”
“所以,你們就因此懷疑韓世斌?”
“最近龍警官一直在調查韓世斌。”我說,“所以我們懷疑跟這件事有關。”
“怪不得。”小吳說,“真有你們的,一羣小孩子,居然想那麼多,還做出這麼出格的事情來!就因爲懷疑嗎,就拿着刀去殺人,這個社會要可以這麼做的話,那不如回原始社會算了!你們這些小孩子,做什麼都那麼衝動,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非要打一架,還出手那麼狠,加入當時我們在場,你們全部都要拘留!”
我們沒有說話。
我這些避重就輕的言語,對我們有保護作用,但我們也因此更難了解到春藥目前的情況。
小吳警探走的時候,我又說:“警察同志,我想問一句,現在他……他怎麼樣?會……會怎麼判?”
“那是司法部門的事情。”小吳說,“不過,應該判不輕,昨晚上查過了,他就在不到半個月前,滿了十八歲,他也承認了,你們要引以爲戒,以後有什麼情況,及時聯繫警察!”
說完,他們走了出去,徐副校長還留在房間裡,環視了我們周圍一圈,說:“你們不想讀書了?一個宿舍,鬧出那麼多事情來,以後你們怎麼在學校裡立足?”
我們沒有說話,銘德雖然是混子天堂,但謀殺一類的事情,大概畢竟是很少,從前他們壓得住,而現在他們壓不住了。
徐副校長又看着我,說:“蕭凌,你是不是跟黑社會有來往。”
我驚了一下,說:“沒有啊?”
徐副校長說:“真的沒有?”
我說:“真的沒有,徐副校長,警察就在門口,我們能不要說這個嗎,萬一……”
徐副校長憤怒的看了我一眼,說:“不管怎麼樣,希望你做事不要太出格!”說完又伸手指了指我,大概是以示強調,這才離開。
宿舍裡再次安靜下來,等警察和學校領導們走遠之後,我關上了房門。從前,我總以爲最大的危機就是在巷子裡、半路上,遇見一大幫帶着傢伙的仇人。我以爲危機就是被一羣人按在地上手腳不能動。現在我發現,更大的危機是來自精神上的。比如現在,混子們總對警察有一種特殊的畏懼,警方一旦介入,做什麼都束手束腳,甚至有人會想要就此罷手。可是,我們又罷不了手,因爲我們面對的不是一羣人,而是一羣狼,一羣亡命之徒。
那些人可以在秦哥和蔣哥守衛的小鎮裡來去自如,可以在警方布控的情況下還派出亡命殺手暗殺。甚至可以操控殺手,讓他客死他鄉,留下一封含混不清的醫術。
我相信,春藥進去之後,這件事,將真真正正的告一段落,而我們道上的對抗,也將死灰復燃,這對我們,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當然,我也管不了它是好事還是壞事,因爲我們要做的,只是用我們的力量去鬥,用我們的方法去解決,去保護自己。
瞭解到關於春藥那件事的具體情況,是在三天後的報紙上,這一次沈秋顏沒有直接轉發短信,他在知道我們的事情之後,又跑去校外的報刊亭聯繫買了好幾天的報紙。我們要得到警方的信息只有這一條路。之後,三天後吃飯的時候,我們在食堂的角落裡,他把報紙塞給我看。
根據報紙的介紹,韓世斌腹部中了兩刀,胸口中了一刀,當場死亡。而龍鳴宇腿上和肩膀各中了一刀,沒有傷及要害,目前在住院治療。
龍鳴宇的傷甚至根本就不重。我終於明白了春藥的全部用意。
春藥一向來是個冤有頭債有主的人,他不會傷及無辜,而龍鳴宇這個人,如果不除掉,就會繼續查下去,所以春藥做了這樣的選擇。他沒有選擇殺人,只選擇讓龍鳴宇受傷住院,這樣,他就沒有辦法繼續調查了。畢竟警方高層已經不準備繼續查莊國峰的案子了,龍鳴宇的調查屬於違反紀律的個人行爲,只是大家都拿他沒辦法而已。
他一旦進了醫院,一切就順理成章的變得“不能再進行下去”,也許警方高層也很有理由讓他不要繼續調查了。
龍鳴宇肩膀和腿上受傷。試想,當時春藥拿着的是一把剔骨刀,這種刀很長,比一般的水果刀菜刀長几倍,要麼是戳刺,要麼是砍劈,無論哪個方式都很方便,但是這些動作,在惡鬥之中,首先傷到的都不會是肩膀和腿這種那麼偏的部位。如果一開始春藥就想要龍鳴宇的命,那麼絕對不可能只傷了他這兩個地方。春藥一開始就想好了,僅僅是刺傷他,讓他失去繼續調查的能力。
而龍鳴宇大概也是因爲受到偷襲,一時手腳都被傷了,所以纔沒能制止春藥殺人。
再後來,春藥既然能坐到解決兩個人,他本來應該是可以逃走的,可是他卻被抓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被抓的,我寧願相信他是故意。
我不知道,當春藥揮刀殺人的時候,手有多穩定,有沒有一絲一毫的顫抖。我只覺得越想越難過。
而這個時候,沈秋顏卻輕輕拍着我的後背,忽然說:“我覺得有點不對。”
我說:“什麼?什麼不對?”
沈秋顏說:“覺得那些警察……太飯桶了。”
我說:“什麼意思?你是什麼意思?”
沈秋顏說:“龍鳴宇找韓世斌說話,應該就像是提審犯人一樣的性質了吧,房間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可以理解,但是,你不是說龍鳴宇住的地方附近就有很多警察嗎?他們不應該是幫龍鳴宇把手着四周,注意着四周的環境的嗎?難道這幫人還不如春藥這麼一個學生混子?就算他們人再少,至於讓春藥那麼容易就衝進去殺人?再說,春藥殺人之後,到底做了什麼?他們爲什麼會後來衝出來,如果一開始沒有發現,後來怎麼發現的,春藥爲什麼跑不掉?”
我嚇了一跳,看着沈秋顏。
過了好一會兒,沈秋顏看着我,說:“你別這麼看着我,我也只是說我的想法和猜測而已,很有可能是報紙上介紹的情況不夠清晰,有很多細節不方便多說,所以我們纔會有這樣的誤解。”
我皺了皺眉,說:“應該是這樣吧……不過……說實話,無論是什麼,其實都不重要了,春藥的事情,已經差不多可以定案了,我雖然不敢說……但,但我明白,他必死無疑……”
沈秋顏抱住我的肩膀。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看得太多這種事,可能我才能漸漸明白什麼是真正的黑道,以前我也以爲黑道就是帥耍擺酷,快意恩仇,拿着棍子打人,看別人不爽就上去幹一架。可現在我才明白這條道有多可怕。秋顏,我知道有些話說了你可能又要生氣,但我還是想告訴你……如果有一天,我也像春藥他們一樣,你……”
“別說了。”沈秋顏捂住我的嘴,“你既然知道我會生氣,說這些幹什麼?”
我搖了搖頭。
沈秋顏說:“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陪你。”
幾天後,我們的這一個學期徹底結束了,這個學期發生的事情太多,多得我數不過來。學校不允許我們再繼續住在這裡,勒令我們所有人暫時回家,等開學再返回來。學校要做很多很多的善後處理工作,包括死者的遺物,包括安撫人心等等。當然,還有警方的善後工作。
再也沒有條子來找過我們,這件事是的確告一段落了,春藥把所有事情都擔了下來,大概,警察也早都想徹底結案了,龍鳴宇一進醫院,他們也就停止了一切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