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平安的姿勢與秦檜低頭認罪的姿勢如出一轍,箭刺破他的心臟,以距離與力道來計算,足以讓心臟一分爲二,若是剖開胸膛,應該能看到他的心肝,是黑是白?
鷹眼並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他握着弩,仰天大喝一聲:“啊!”
就算報仇,正義的人卻不會醒來,這纔是莫大的悲哀,這種無能爲力的感覺讓鷹眼失望地閉上眼,手中的弩也掉到地上,白狐看着他高大的背影,默默地收拾好弩,提醒道:“隊長,我們該走了。”
“錄音筆呢?”鷹眼終於睜開眼,白狐點頭,將錄音筆放在許平安的上衣口袋中。
鷹眼走到沈明安死去的區域,看着已經變色的泥土,從口袋裡掏出一包未拆封的香菸,打開,取出三支,夾在手指間點燃,看着三縷煙氣繚繞,鷹眼將三根菸插在地上:“好走。”
鷹眼轉身離去,順勢接過白狐手中的弩,兩人一前一後行走在密林中,身後,許平安始終保持着雙膝跪地的禱告模樣,血沿着箭汩汩而流,落到地上,滲進沈明安犧牲的土地。
對於犧牲二字,白狐在加入蛟龍前,首長曾經問過自己一個問題——你是你母親唯一的親人了,你若是犧牲了,她怎麼辦?
想到自己唯一的親人,白狐的鼻子酸酸地,她突然停下腳步,已經不記得當時的豪言壯語——我願意爲國犧牲,堅決完成任務!
可是,人心畢竟是肉長的,親身經歷“犧牲”,白狐的心中飽受震驚,“害怕了嗎?”鷹眼突然停下腳步:“這也是恐懼的一種。”
“是。”白狐如實說道:“一線鬥爭如此殘酷,雖然早已經預想,但是,親身經歷又不同,這一次只是相識相見的人,前一天還活生生地站在我們面前,肆意表達自己的觀點,第二天卻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所有的正義與抱負化爲虛有,死亡,太輕易。”
“所以呢,你怕了嗎?”
“我的父親是一名軍人,我的身體裡也流着軍人的血液,沈明安沒有完成的心願,我們會替他完成,在緝討文物的路上,有許多人倒在一線,未來,我可能成爲他們的一員,是的,這一刻,我內心震驚,害怕死亡,但是,現在,這一刻,我願意繼續前行!”
看着白狐高高昂起的頭,通紅的眼睛,他不由自主地向前邁出幾步,大步流星地來到白狐面前,張開雙臂,身子微微前傾,腦海裡突然浮出一張面孔,他面色突變,倏地放下雙手!
他這個動作已讓白狐心中有如小鹿亂撞,卻在他放下雙手的一刻結凍:“沈青陽。”
鷹眼用力地嚥下口水,朗聲道:“你有多久沒有與家人聯絡?”
“報告隊長,加入蛟龍後從未聯絡!”白狐說道:“我的母親是一位畫家,現在在西南某鎮寫生,我已經許久未與她聯絡,她至今仍不知道我已參軍。”
“今天可以通話十分鐘。”鷹眼說道,轉身便走,他悄然伸手按住心臟,沈青陽,你終於忍住了,將她拽進來有什麼好處,難道還要再重複一次悲劇?記得她們是怎麼死的嗎?!
此時的白狐訝異不已,身爲軍人,與家人的通話有着嚴格的規定,一是保證家人的安全,二是保證自身安全,想到能與母親通話,方纔突然生出的悲傷蕩然無存。
她快步追出去,跟在高大的鷹眼身後,看着他邁開堅定的步伐,不知爲何心裡暖暖地,那是一通可以慰藉自己心靈的電話。
兩人離開密林不久,已氣絕的許平安口袋裡的手機響個不停,閃爍着光,手機鈴聲越發急促,響在寂靜的山林裡,驚起一羣飛鳥……
兩人返回四合院,見他們的表情便知道事情完畢,地鼠衝過來:“怎麼樣?那傢伙招了嗎?”
“自我供述完成,所有內容留在錄音筆裡,”白狐說道:“按照沈明安死亡的方式執行,以牙還牙。”
“痛快!”地鼠握拳道,但馬上頹然:“可惜,人死不能復生,作惡的人作下的惡也不能逆轉,可惜了沈明安這塊好料子。”
“是啊,他才學淵博,心理素質極佳,是一塊好材料,可惜,太可惜了。”狼牙搖頭。
地鼠詫異地看着他:“你怎麼還在這裡?快手門那邊有着落沒有,這個鬼地方,我一分鐘也不想多呆,趕緊去找舍利子下落,咱們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啊。”
狼牙不語,因爲坦白,自己被宋佳拉進黑名單,自己一大早去她的住處拍門,裡頭明明有腳步聲,任憑自己拍得手掌發麻,也無人理會,自己親手種下去的刺,也得親自拔出來,只是,要用什麼法子呢?
“今天,有誰想與家人通話,一律許可,時間,十分鐘。”鷹眼說完,衆人面面相覷,地鼠說道:“今天嗎?我,我沒做好心理準備呢,今天,先算了吧。”
正查看縣誌的趙一山擡頭,他無法想象,這羣年輕人連與家中人聯繫也需要獲得許可,需要命令纔可以通話,看着地鼠嘴笑得沒心沒肺,卻因爲激動而緊張的雙手,再看狼牙眼神裡的渴望,還有狼煙與雪豹會心的笑意,自己也是有子女的人,趙一山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這些孩子,也是父母的子女,卻連通話也是奢侈,相比之下,自己的孩子們是何等幸福?
趙一山鼻子發酸,埋頭,假裝看文件,卻聽着這羣孩子的一舉一動。出乎意料,除了白狐,沒人想通話,理由只有一個——沒有心理準備。
趙一山品着這句話,感慨着搖頭,白狐也沒料到,除了自己,無人通話,一時間踟躕起來,雪豹說道:“這是你加入蛟龍後的第一通電話,決定着你與家人之後談話的基礎,想好如何說,怎麼開口最重要。”
沒錯,自己身在何處,做着什麼事情,何時可返家,雪豹交代道:“記住,有些不能明確的信息一定不要給確切的回答,越模糊越好。”
“知道了。”白狐點頭,原本就緊張不已,如今獲得點撥,白狐越發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