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靜和郡主朱綺羅被當朝皇帝宇文端化迎娶進宮。當真是十里紅妝,普天同慶。皇帝大赦天下不說,更是將近三年的賦稅減免了一半。一時之間。整個後唐上下一片歡騰。
因護國有功,尉遲府中二位大將自然也在婚宴列席名單之內。尉遲璟自打回到王都之後,便一直鬱鬱寡歡着,更是刻意躲避着這些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喜事,可礙於皇命難違,他也只好奉旨前來。只是這滿眼的張燈結綵的喜慶,卻讓他本就黯然的心更顯得落寞。
“莫總是喝酒了,也吃點菜。”楊青綰見尉遲璟只是一聲不吭地喝着酒,飯碗裡頭還是乾乾淨淨的,便夾了些許菜餚與他。
尉遲璟沒吭聲。也沒理她,繼續喝着自己的酒,這讓楊青綰好一陣尷尬,肚子裡明明憋了一肚子氣,卻又因爲是在皇宮內苑發作不得:“在家裡你這樣倒也罷了,到了這兒,你好歹也給些臉面與我吧?家醜不可外揚,莫非你想要讓咱倆夫妻不和的消息傳得人盡皆知嗎。”
楊青綰氣急敗壞地低聲說道,雙手已經緊緊攥成了拳。
“你若是不想觸這個黴頭,大可以不向我獻這個殷勤。”尉遲璟將一杯酒再次一飲而盡,忽然就站了起來往殿外去。
“你去哪兒!”楊青綰見狀,趕忙也站了起來,小跑了幾步追上了尉遲璟的步伐。明明她是追得那麼的吃力,可是對方壓根就沒有放慢腳步的意思。
“出去走走。這裡讓我憋得慌。”尉遲璟一邊往前走一邊說着,見楊青綰仍就亦步亦趨地跟着自己。他索性便停住了腳步:“你別跟着我了。回去坐着吧。”
“你!”這敷衍的態度氣得楊青綰幾乎要發瘋,好在她多少還有些理智,沒有讓她在衆人眼前撒潑耍賴,眼見着尉遲璟漸行漸遠,楊青綰憤恨地一跺腳,心有不甘地回到了殿中重新坐下。
殿中歌舞昇平,歡笑依然,可是她卻已經沒有了初來時的心境。怔愣片刻之後,她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壺尉遲璟未喝完的酒上。鬼使神差地,楊青綰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囫圇吞下。
……
張雨茹本來很早就睡了,睡到下半夜的時候,卻又生生被那些喧鬧聲給吵醒。無奈之下,便讓暮然陪着自己到御花園裡走一走。直到那絲竹之聲愈來愈近。相談甚歡的二人才發現,他們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走進了喜殿附近。
“娘娘,咱們還是回去吧。”暮然有些懊惱於自己的粗心大意,一心想着將張雨茹拉回去。
張雨茹卻搖了搖頭。繼續站在原地,仰着頭瞧着那些迎風搖曳的大紅燈籠。暮然見她這樣,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又道:“娘娘那您可不要再往前頭去了,您且先在這兒坐會兒,起風了,奴婢給您拿披風來。”
“嗯。”暮然話剛說完,便一路小跑地往婉娩閣去了,張雨茹只是回頭瞧了她一眼,便又將注意力放在了那些紅得耀眼的絹絲燈籠上。
這樣的裝飾讓她禁不住想到當初她嫁去尉遲府時的場景,以及那個在自己的記憶裡已經愈發模糊了的人。
“……玉。玉兒。”正當張雨茹自顧自地沉浸在回憶之中時,一個男人的聲音毫無徵兆地自她身後響起。張雨茹下意識地轉頭望去,竟然見到尉遲璟正站在那兒,近在咫尺。
“是玉兒嗎?你是玉兒嗎?你……你爲什麼會在這兒?”尉遲璟見這個身形像極了張雨茹的女子只是沉默着,就好像不認識他一般,他禁不住慌了陣腳,上前便想要抓住這個女人瞧個清楚。
“這位大人!”張雨茹見狀,趕忙後退了兩三步,將自己的身子隱在假山的影子之下:“這位大人請自重。既然本宮是在這皇宮之中出現,自然便是住在掖庭之中的。”
“……你……”尉遲璟聞言,腳步生生頓住,驚疑不定地瞧着那一團隱在黑暗裡的輪廓:“不,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不是玉兒……”
“大人,你一定是認錯人了。”張雨茹說着,又向黑暗裡縮了縮。因爲二人離得很近,她依稀可以從尉遲璟的身上聞到些酒味。此時此刻,尉遲璟正暴露在月光下,茫然無措地站在那兒。他臉上的痛苦與失落,她能瞧得一清二楚。夾女每劃。
早知如此,你又何必當初呢。張雨茹這般想着,轉身便要離開,卻未曾想尉遲璟在察覺之後,攔住了她的去路:“慢着!你……你到底是誰。”
“大人以爲,本宮能是誰。自稱本宮並在這掖庭之中來去自由的人應該是有着什麼樣的身份,大人應該很清楚纔是。”雖然衣袖的一角已經被尉遲璟緊緊攥住,可是張雨茹卻並沒有拼命掙扎。這裡雖然隱蔽,但卻離喜殿很近。若是這裡有什麼異動,必然會吸引在殿裡的人的注意。
現在她能做的,便只有用自己的身份來讓尉遲璟知難而退這一件事了。
“……我……”尉遲璟皺了皺眉頭,這女人刻意疏遠的態度讓尉遲璟心中一痛。一番掙扎之後,他終究還是放開了女人的衣袖,並向後退了一步拱手道:“多有得罪。”
“不礙事。大人若是不能豪飲,便少喝些酒吧。這宮闈之內遍地都是眼睛,大人莫等到做錯了事情之後,再追悔莫及纔是。”張雨茹心情頗爲複雜地瞧着滿臉沮喪的他,到底是因爲對他還是有些牽掛,忍不住便柔聲提點了幾句。
“多謝娘娘提點。”尉遲璟淡淡一笑,頗爲苦澀,一邊說着一邊便對張雨茹行了個禮。
張雨茹微微頷首,轉身便往婉娩閣去,就好像身後有什麼妖魔鬼怪追她一樣,越往前走,她便越是忍不住加快腳步。眼見着就要走出御花園的當兒,暮然正捧着披風匆匆往這裡來。
“娘娘?”見着張雨茹淚眼婆娑地站在自己面前,暮然有些不解:“娘娘,您怎麼了?”
“沒什麼,忽然有些累了,咱們回去吧。”見到暮然赫然站在面前,張雨茹怔了怔,開口說話時,喉頭隱隱帶着些哽咽。
“……是。”暮然雖然心裡滿是疑惑,見這她這樣卻不敢多問。伸手去牽張雨茹的手時,卻發現她滿手冰涼。
……
自誤打誤撞見到了那個神秘女人之後,尉遲璟便魂不守舍起來。一直混沌的腦子也突然清明瞭不少,酒醒之後,似乎心更是疼痛。覺得索然無味的他,又懨懨回到了喜殿,一人自飲自酌。直到筵席散去,才作罷。
“楊氏人呢。”尉遲無憾走了過來,見尉遲璟喝得醉醺醺的,不禁皺了皺眉頭。
“兒子不知道。”尉遲璟掀起眼皮來瞧了父親一眼,便又趴在侍從的身上睡了過去。
“哎!”尉遲無憾恨鐵不成鋼地重重嘆了一口氣,卻又狠不下心來再去斥責這樣的他:“你們去把少將軍扶到馬車那處,至於你們……去找找夫人,看看她去哪兒了。”
“是。”隨着尉遲父子前來的四名護院連聲應着,依着吩咐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玉兒……”正在此時,尚在半夢半醒之中的尉遲璟嘟囔地喚了一聲。
尉遲無憾聞言一怔,微微搖頭道:“現在你還叫這個名字有什麼用呢?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