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邊公交公司的警察來了,我就回家了,走的時候招呼都沒打……”
等蒲素把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完整的說了一遍,三個人都不說話了,場中安靜了一會。
“你沒漏掉什麼吧?”
過了好久勁鬆才問了蒲素一句。
“我仔細想了好幾遍了,當時就是這樣。再說就算是漏了一些,說到哪去也不能是搶劫啊。”
蒲素仍然很激動。
“你要是去投案,出不來怎麼辦?那裡面是人過的日子嗎?我覺得還是……”
莫權和勁鬆都不同意他去自首,進去後一般直接就是去看守所。冒然去投案,到了裡面受罪是肯定的,正在風頭上還不一定起作用。
“反正人不進去就不吃虧,我姐夫晚上回南州,我再找找他……”
雖然三個人都沒坐過牢,但是都知道那裡面很恐怖,而且都有認識的人在裡面待過。
尤其是蒲素和莫權,好多戰友就是分在看守所、監獄執勤,對裡面太瞭解了。80~90年代號子裡的恐怖程度一般人難以想象。
商量到最後還是決定先打聽情況,投案不是個好主意。蒲素覺得自己一身晦氣還是想去泡個澡,於是一起去了“飛龍池”。
在這過程裡他能明顯感到莫權和勁鬆沒把他當犯罪分子看待,而是真心在爲他考慮,這和上午餘兵的態度明顯不一樣。
當然,也很有可能上午在餘兵那裡是他多心了。畢竟很久沒怎麼聯繫,交情淡了自己太敏感也有可能。
泡完澡在三人雅間裡,莫權決定等會再到蒲素家裡去看看。防止電話被監聽,還是像昨晚一樣,直接上門。
蒲素家附近熟人太多,不方便露面。莫權和勁鬆穿上衣服,讓蒲素在浴室等他們消息。
看着兩個好朋友風風火火爲他奔波,好像是打探情報的地下黨,讓蒲素很是感動。
他兩走後莫權看了會報紙,昨晚一夜沒睡好,原本想睡一會。結果眼睛剛閉上便各種情緒加身,惶惶不安之下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神思不屬。
心煩意亂之下蒲素乾脆起來在雅間裡把衣服穿好,手裡拿張報紙裝着樣子抽着香菸坐等,腦子裡都是各種亂七八糟的念頭。
“砰”,雅間門被推開。
勁鬆帶着一陣涼風進來,表情嚴峻。
看他衣服已經穿好了,說了聲:“走!”
說完就轉身,蒲素趕緊跟着他出去。
走在前面的勁鬆神態很警惕步伐很快,好像故意在和他保持距離。感覺到之後,出了浴室大門蒲素也刻意低着頭,放緩了速度,遠遠跟着勁鬆。
前面勁鬆走到一條巷子裡停下,等蒲素到了近前他告訴蒲素:“莫權被帶走了。”
之前兩人到了蒲素家附近,他們商量着莫權一個人上去,勁鬆在外面等。莫權進了蒲素家小區後沒幾分鐘就被幾個人帶着出來了。
勁鬆躲在暗處等人走遠了,趕緊打個車來通知蒲素。
“我們這幾天暫時也不能見面了,不知道莫權進去會不會說這兩天我們……”
蒲素雖然心裡很亂,但還是保持着理智維持着簡單的分析。
“我估計我也要被叫進去問話,你先自己找個地方躲兩天,過幾天我們再……”
勁鬆不說蒲素也知道他被叫去只是早晚的事。
不管王豔還是老蒲被問到他的好朋友都有誰時,都不會不說出他和莫權。實際上直到現在還沒找勁鬆他們,效率已經不算很高了。
“你聽我的,千萬不能被抓到,更別提去投案了,我姐夫的意思是……”
勁鬆有點激動,真的是爲好朋友的處境擔心。
“我還是想直接去派出所,我沒搶劫,我覺得我能說清楚……”
蒲素這時候有點動搖,想着自己進去把事情說清楚,解決這一切。
“千萬別去!只要人在外面,怎麼都有辦法。要是進去了,就不好辦了。哪怕要投案也要了解清楚情況,找好人再去……”
這是上午勁鬆他姐夫的意思,勁鬆覺得有道理,現在再說就是擔心蒲素去投案。
以前的看守所條件之簡陋,環境之殘酷蒲素是知道的。不到萬不得已他怎麼會選擇去那種地方呢?
“就算搶劫你能講清楚,現在人家脾臟摘除了,要是你打的……恐怕判個十來年都有可能,到時候你出來都多大了?”
“等幾天,你先找個地方躲躲。我去找人搞搞清楚,不急着這幾天。”
勁鬆這幾句話很關鍵。
“再說,也得問問你爸爸意思,晚上我等莫權出來問問他,然後……”
“行,我先避幾天,到時候再聯繫你。給你尋呼臺留言,暗號是……”
兩人商量好了聯絡暗號,互道了珍重在夜幕下就分開了。
他現在做賊心虛,大路也不敢走。順着小路漫無目的走了一段路,看到公用電話亭,想了想給劉主任打了一個傳呼。等了一會沒回,又連着打了兩個。
過一會電話鈴響了,蒲素拿起聽筒只聽到電話那頭比較吵鬧。
“喂,哪位?”劉主任已經大舌頭了,顯然從酒桌上出來打的電話。
“我,是我。”蒲素壓低了聲音說。
“呀,怎麼是你?”電話裡劉主任好像瞬間酒醒了一半。
“你現在在哪?這幾天千萬別來公司,我現在就在陪派出所的人在吃飯……”
“劉主任,我真沒幹那些事,我……”
“我知道,但是你一回公司肯定要被抓,是你們和平路派出所的人……”
“哎,你出手也沒個輕重,和你一起的那個也不夠朋友……”
“那個人,我不認識啊,劉主任。我不認識那個人……”
“反正好像是都推到你頭上了,也不怪人家,他在裡面你在外面肯定是推到你……”
劉主任在接待派出所的人,所以也不能多講,最後讓蒲素過兩天下班時候給他打傳呼再聯繫,掛電話時還一再叮囑蒲素要躲好。
從電話亭出來蒲素避開大路走在街道上,看着周圍原本自己從不在意的紛雜路人,現在竟然很是羨慕。
這些行色匆忙的人,不管去向何方,都有着方向。
或者回家或者是參加聚會,或者趕着去上夜班。唯獨自己頃刻之間變成有家不能歸的人,家庭、愛人和單位統統都離他遠去。
不覺中他發現自己走到了青安路,他躲閃在門面房後面的陰影裡行走着,只有寥落的幾家門面還亮着燈。
甚至他好像覺得王豔的小店燈也亮着,只是等到他慢慢從後靠近才失望的發現,那是隔壁一家小店發出的燈光。
時已深秋,青安路兩邊的梧桐樹葉落了滿地,一陣秋風吹過,昏黃燈光下枯葉四散飛舞,最終又窸窸窣窣落在角落裡。
這些無根枯葉時而被吹的散亂,時而被風吹的聚集在一起,只是身不由己的它們不知道在下一陣風吹來之後會去向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