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開後百花殺,滿城盡帶黃金甲。榮盛初春朗朗乾坤,西水城滿地屍首寒骨悽悽,城中喧雜不斷金戈不止,堆疊之上,是無數澤袍的鮮血,馬面之下,是數千敵人的屍骨。
藥門的十個元老此刻並未掉鏈子,從夜半三更直到天亮黎明,所有的將士都在浴血奮戰,只想着一鼓作氣攻下城池,但阿逸並非是要蠻力取城,而是震懾!
直到城門口的敵軍被消減殆盡,阿逸屹立在屍堆之上,傲目仰視朝陽,直目以對之,只聽嗚咽蕭殺的冷風狂吠,蕭皇聲響,朔風鏗鏘,哀鴻淒厲。
“退出城去。”
阿逸低聲傾述,面無表情的收起冥劍,梳理了自己散開的長髮,在衆人剛剛破城的喜悅聲中一步步走出城門。
十個元老負傷三個,他們本以爲攻破城池後便入駐城中論功行賞,卻不曾想阿逸在臨門一腳竟然要退出去,豈有此理?
“慢着!”其中一名元老姓張,威望倒是最高,走到阿逸跟前不忿道:“我等浴血奮戰一夜,敢問將軍這是什麼意思?是要棄城而走?”
看着這姓張的元老,阿逸與其默然對視,片刻後冷冰冰道:“按例犒賞三軍,張元老無須多言,我自有打算。”
這話使得張元老沒了攻擊點,只能揮了揮袖子轉身離去,大軍懵懵懂懂的如潮水般褪去,阿逸再看了一眼這滿目瘡痍的西水城,轉身便走。
忍善跟在身後,沒急着詢問,而是氣急道:“大哥,帥當坐中軍,戰場刀劍無眼死傷無數,你這般爲了歷練而做殺戮,着實不好!”
“嗯。”
阿逸逐漸平息心中畫冊,那副林深見鹿的鬼魅漸漸消散,這才道:“此一戰,打出了威望,二哥他們的隊伍退出來了嗎?”
“退到十里以外去了,此役已勝,小僧猜測蘇家不日便會來討說法,大哥可做好準備了?”忍善笑眯眯的跟在後面,蘇家接到西水城被攻破的消息定然難以淡定,阿逸只需談條件即可。
如今的蘇家要協調鹿原與藍家之間的勢均力敵,又得兼顧着阿逸的騷擾偷襲,如此一來,則阿逸的條件就可以竭力高漲,甚至於他們能不能搭上阿逸這張虎皮還得看阿逸心情。
大軍止息退到圖江邊上重新搭建營地,與二哥的隊伍互爲犄角之勢態對西水城虎視眈眈,如果蘇家想要將西水城保住,唯有兩種辦法。
其一便是退出齊山之戰,但對於蘇家而言,齊山會戰代表着蘇家出世第一戰,如此虎頭蛇尾豈不是讓蘇家名譽掃地?
其二便是將西水城‘借’給阿逸,待到幾個月後聯姻結盟,西水城如期交還,這便是二選一的唯一方案,孰輕孰重一眼便能知曉蘇家的選擇了。
此事絕無轉機,除非鹿原與藍家罷手言和,故而阿逸才能有恃無恐的退出西水城,得到城池而將戰爭的傷亡減到最低,此乃上兵伐謀之策。
......
於此同時,齊山之戰早已拉開序幕,諸侯世家混沌不堪,多家兵伐激戰不止,蘇家實力斐然卻受制於名義,鹿原又有神劍宗這幅空殼子做拖累,魅域徵兵三十萬,鋪天蓋地的發起首攻,聲勢之浩蕩無人可及。
魅域如同一匹突顯的黑馬馳騁疆場,以人海戰術先聲奪人,看準時機壓榨得神劍宗喘不過氣來,東帆無能爲力只得節節敗退,鹿梳卻遲遲推諉難以馳援。
對於東帆而言,爲今之計,唯有讓鹿原派兵增援,但鹿梳又得對壘藍家二十萬大軍,豈能厚彼薄己?
“老兄,神劍宗唯有十萬軍隊苦苦支撐,再不發兵,神劍危已!”鹿原大殿上,東帆拱手在前,滿臉焦急的看着走來走去的鹿梳,心中越發急不可耐。
鹿梳思慮良久,一時頓住,轉而又無聲無息的搖搖頭,最後停下身子嘆氣道:“老頭子,非我不幫忙,那蘇家遲遲沒有調遣軍隊助我,魅域又突然增兵數十萬,爲兄也難熬啊!”
“那蘇家如何就這般心如止水?莫非是想要坐山觀虎鬥?”東帆也知道自己幾百年的老朋友在大事上不會欺瞞自己,故而追根溯源起來。
鹿梳莫名的看了東帆一眼,皺着眉頭指了指東帆道:“你啊你!犯了錯還不自知!”
“啊?”
東帆迷惘片刻,如夢方醒般道:“可是因爲辰逸那小東西?”
鹿梳沉默着坐下,嘆了口氣道:“當初他去神劍宗藏書閣,是因爲他答應我代爲與蘇家聯盟所提出的條件,誰知道去了你那三天兩頭鬧事還去了藥門,如今蘇家行事緩慢,你可知爲何?”
“爲何?”東帆還真是一問三不知,他只知道阿逸的作用很大,可哪裡知道是關係到了他神劍宗的生死存亡?
鹿梳看着自己的好友稀裡糊塗,只能詳細解釋道:“辰逸去了藥門扯着虎皮蠢蠢欲動,蘇家深知他的重要性,若是幫辰逸奪了一處地盤,豈不是有了他蘇家的牌面?”
“辰逸那小兔崽子不是跟了藥門嗎?”
東帆還是傻傻看不透徹,這也不怪他不智,而是因爲他實在是與蘇家接觸不多,信息的差異帶來的巨大差異是多麼的恐怖如斯,由此可見。
“哎!”
鹿梳繼續嘆氣道:“那你可知道蘇玥那小姑娘是幹什麼吃的!”
“就是辰逸看上的那蘇家女子?”
“噢!”
直到此刻,東帆才恍然大悟,那日阿逸在鹿原強吻蘇玥,所轉達的意思不過如此,聯姻早已是呼之欲出的事情,只是東帆身在神劍宗未能多想罷了。
看清局勢的兩人同時沉默,東帆欲言又止,但畢竟神劍宗的安危是大,只能勉強起身道:“老東西,即便如此,我神劍宗你也得伸手援助啊?脣亡齒寒不可棄子啊!”
看他一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模樣,鹿梳皺着眉頭道:“誰說要放棄神劍宗了?爲今之計只能稍先頑抗,我借你三萬人馬堅持數月,到時候便能扭轉局勢了。”
當這句話說出口時,鹿梳的眼光逐漸變得銳利,活人還能讓尿憋死?
東帆稀裡糊塗的聽着,倒是因爲有三萬援軍高興了片刻,不過還是憂心忡忡道:“那蘇家若一心扶持辰逸上位,那我們與蘇家的聯盟豈不是會破裂?到時候又當如何?”
蘇家若有了一席之地,自然不會再想着平衡各方派系的實力均衡,而是會一心獨霸這聖暈大陸重登九五至尊的寶座,而阿逸則是他蘇家最爲重要的一顆棋子。
鹿梳消息四通八達,自然更能提前想到這一點,但說到此處鹿梳卻消減了愁容,而是胸有成竹的半躺在椅子上道:
“如今蘇家大約只有西水城一處據點,所以他們還得助我鹿原不倒,脣亡齒寒的道理他懂,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的道理他更懂!幾月之後若天隨人願,我鹿原便有了一線生機!”
這番運籌帷幄的話語暗藏玄機,但至於有什麼道理外人便不得而知了。
東帆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道:“既然我們與蘇家的聯盟還算有效,那你可得保我神劍宗不亡啊!”
“見外了東帆老頭!哈哈哈~”
鹿梳此刻也想通了這之中的關節聯繫,自然高枕無憂了起來,哪怕此刻再艱難,只要維持下去幾個月,則能讓局勢更改,但在這之前他還得去照看一個嬌柔的人兒。
東帆遂了心願,自是領了三萬人馬屁顛屁顛的趕回神劍宗禦敵,而鹿梳呆坐思考片刻後自是屏退了下人,包括他的貼身童子,轉而向書房走去。
書房明媚,鹿梳卻反常態的點起一盞油燈,此燈忽明忽暗閃爍片刻,只見鹿梳將其放置在一處高臺之上,而火燭的熱氣烘烤着上方的一塊石頭。
逐漸的,那燭火之上的石頭變得發紫,如此奇異的變化着實讓人費解,不多時,那石頭到了一定程度變得由紫變黑,書房之中隨即也傳來一聲咔嚓的脆響。
“咔咔咔~咔咔咔~”
令人無比驚奇的是,一側擺放書籍的書架突然開始往外推開,留出一面空白的石牆,又過了片刻,那石牆上裂出縫隙,鹿梳斜嘴一笑,推開石牆便走了進去。
暗道之中掛滿了夜明珠,被照亮得一片通明,經過漫長的羊腸小道夾縫暗處,約莫走了有一里路,纔有了一絲真正的光明透過石縫反射出來。
再走幾步轉過拐角,竟是鹿原後山一別處,當真是讓人豁然開朗的隱秘居所,算是一個半封閉的山谷,其上有透明的結界陣法,若不是精通陣法定然是不能從這死衚衕裡出去。
“你來做什麼。”
當真如室外桃園一般的地界,屋舍儼然之地,卻有一女子低聲傾述,聲音雖小,卻在這空谷幽深之所蕩然迴響,聲音清脆甘甜,一聽便是個純淨善良的女子。
主人不歡迎,鹿梳的臉色卻無礙,只見他走到女子跟前的石桌,從靈戒中取出上好的酒肉水果道:“你在這吃好喝好,來日你的心上人定會與你團聚,只需等待即可。”
“等待?”女子揹着鹿梳,使得不見全貌,身子略微抽搐抖動,聲音帶着冷漠的哭腔:“你不過是借我要挾公子,何必說的冠冕堂皇?”
何方的公子,使得此女望眼欲穿卻不得心願呢?
鹿梳默然微笑,又伸手在桌上放了許多居家用品,琳琅滿目品目齊備,甚至還有一些靈寵來給女子解悶。
若不是被拘禁再此,這裡着實沒有可挑剔的地方,只是這般軟禁的做派,可見此女對鹿梳的重要性。
可要問這張底牌鹿梳之前爲何不用,實乃是放長線釣大魚的計策罷了,只可惜苦了他人。
朝暮思人青發白,關外男兒再找妻!
造化弄人,其悲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