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我們已經挑明,有些事情我就可以直接問了。
我靠在暖榻上,手裡繡着龍鳳呈祥,見子謙進屋,就讓他坐了。“怎麼樣,我讓你查的事有信了嗎?”我有點奸詐的笑。
“娘娘心中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何苦要問奴才?”他挑眉看我。
“滾,沒的惹我心煩。”
他笑笑,“主子有孕之後倒很容易激動。”
我沉沉的吸了口氣,“難爲你了。”
“主子萬不必如此,您沒有猜忌奴才,就是對奴才的包容了。只是,奴才尚有一事不解。”他把頭低下去,翻了翻火盆裡的炭。
“你是說,我是如何知道的?”我喝了口熱奶。
“是,您不僅知道奴才是皇后的眼線,還知道奴才是皇上放在後宮的密探。”他心悅誠服。
我“呵呵”一笑,“子謙,要知道你是皇后的眼線並不難,因爲你自己親口承認了啊!不過我也沒在意,整個翊書宮除了小童,都是左相放在宮中多年的人,目的就是有朝一日左家女子進宮能夠得到很好的照應。你不過是奉命敷衍皇后罷了,省得她再找上其他人。”
他看了看我,“是。”
“要說怎麼發現你是皇帝的人,是因爲字。”我緩緩的說。
他恍然大悟,“的確,奴才是說露了嘴。”
我一邊繡手帕,一邊說道,“連薛妃都知道皇上見過我的字,可你是我宮裡的總管,是祖父認爲最有能力的人,你不可能不知道。但是我讓你找字帖的時候你只告訴我不能練字,卻沒說這件事。”我頓了頓,接着說道,“不過我沒有猜疑你,因爲我發現你凡事總會先爲我考慮。比如左家在宮裡的人,像香兒,表面上是甄妃的眼線,可實際跟你一樣,是我的人,你就從未上報過。你怕萬一出了差錯,我可能會死無葬身之地。”
他死死盯着我,半晌說道:“娘娘如此心思,也不枉奴才欺瞞皇上。”
我搖了搖頭,“以後不必了。既然本宮不再與皇上生疏,你就不必如此難爲了。不過本宮現在可缺不了你了,要沒有你費盡心思爲我打點,我豈能像現在這般舒服?”
他了然一笑,“皇上不是囑咐過您,要放寬心嗎?”
我也是一笑,“下次他再有話帶給我,你就可以原樣傳達了。以後再讓我操心這些事情,我就真放不下心了。”
他點了點頭,我沒再理會。其實從他身爲總管卻不提醒我不該在寢殿門口接駕時,我心裡就有數了。可我不能告訴他,怕他沒的心寒,只能從最近發生的事中找一件。不過也給他提了個醒,免得他以後再發生同樣的疏漏。
終於處理完了這些瑣屑小事,我繼續我的生活,等着孩子出世。
夏日已至,我還有幾天就將臨盆。
祖父早早做了安排,我安心的再等幾天。孩子足月而生,我很放心。汝蘭還有一個月左右,所以我只能說是早產。
至於男孩女孩,我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最好是一男一女,總覺得這樣他會很高興,雖然他也一再的說男女都一樣。
眼下已是七月,翊書宮裡卻涼快的很。其實翊書宮是個好地方,冬暖夏涼,還清淨。汝蘭那邊並沒有發生什麼事,倒叫我覺得不祥。
我在榻上躺着,看夏兒她們準備的小孩衣服,玩具,尿布,心裡有種淡淡的幸福感。母親當年也是懷胎十月生下的我,想必也經歷了同樣的感受,我到此刻才真正明白。孩子的出生,對母親來說是莫大的喜悅。我不想有人破壞這種喜悅,可我必須任由別人破壞汝蘭的喜悅,忽然覺得自己很自私。
原來,很多事情,真的不能完滿。
可已經到了這個份上,我不會後悔,爲了孩子,爲了我,爲了他。
我照例走在花園裡,儘可能給孩子更寬闊的視野。
天上忽然掉落一隻風箏,我心下詫異,彎腰去拾,儘管一再小心,我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風箏上寫了一首曲子,讀起來頗爲淒涼,我仔細一看,竟是薛妃的筆跡!
匆忙的回屋把它燒掉,琢磨着等孩子出生之後得空問問薛妃。仔細想想,最後兩句讓我沒來的一驚,“身,已至此;心,猶未死。”我越往深了想,越覺得要馬上把她叫來問問。什麼叫“心,猶未死”?她不會是?
不經意,我一邊想一邊往後退,卻一下撞在桌子上。只覺不好,趕緊讓子謙和夏兒他們準備,我怕是要生了。
一時間,翊書宮裡忙了起來。我把子謙拽到跟前,咬着牙低聲說:“快去稟報皇后,說本宮早產,請她來主持大局,然後你親自去找他,告訴他,我很好,讓他安心等着。可別在這個節骨眼上讓他鬧事,你跟何貴看緊了他!”他沒說話,趕忙出去傳話。
一會,衛氏領着人來了,一進屋,直奔牀前,“怎麼樣了?太醫馬上就到了,你堅持一下。”我看她滿頭是汗,倒放鬆下來。一切都準備好了,我有什麼可緊張的。
太醫進來後,馬上爲我接生。我這十個月得到左府的精心照顧,所以雖然動了一下,不過也是順產。屋裡只剩下負責接生的太醫和幫忙的宮女們,我看了一眼,夏兒和春桃都在,於是安心的用力對付我肚子裡的小傢伙。一會就痛的我連知覺都沒有了。
畢竟我是第一個生產的本朝後妃,大家都很緊張。我聽見衛氏在屋外的聲音,一會說誰來了,一會又故意壓低聲音問皇上怎麼還沒到,接着就聽見小童回說季總管已經去請了,我覺得真吵,好想睡一覺,於是我就這麼做了。
正當我昏昏欲睡的時候,一聲響亮的啼哭把我弄醒了,太醫一臉激動的告訴我,“恭喜娘娘了,是小皇子。”我緩緩的看了孩子一眼,紅紅的,還皺皺的,不過看樣子很健康,於是放心的要睡。馬上太醫就把我叫醒了,“娘娘,您再加把勁,還有一個呢。”我瞬間醒了,是啊,還有一個。
當我又一次聽到哭聲的時候,我也哭了。已經虛脫到不行,根本就沒有感覺了。我透過眼淚看了一眼孩子,夏兒過來哄着我,“娘娘,真是一位小公主呢,您放心吧。”我臥在她懷裡,馬上就睡了過去。
迷朦中,聽見有人喊,“皇上駕到。”
他來了,總算來了。這下,我真的不用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