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大眼睛──被年改辜負的那個世代

▲被年改辜負的那個世代。(圖/作者詹玲提供,請勿隨意翻拍,以免侵權。)

文/詹玲

你爲什麼不憤怒?爲什麼覺得交出理應屬於自己的報酬理所當然?

傻了快三十年,婚後我才體認到,母親是一個活過傳統世代的女性外公早逝,外婆一手帶大四個子女舅舅出國深造,其他三個孩子,包含母親,全都走入教職。從小常聽的故事,是母親當年以高出錄取成績99分的分數進入高中,有着一雙機靈的大眼睛,我跟姊姊承襲了母親的精明。那雙大眼睛,畢業後進入臺北名校擔任教職,儘管人們常說「一日爲師終身爲父」,那時「老師」卻不是多了不得的職業薪水不多,每天下課要備課,寒暑假也不得閒。爲的只是,多點陪伴孩子長大的時間,以及老後的一份保障。

父親家中長子,身爲長媳的母親,小時候我們一家與姑姑同住,爺奶樓上放學待在爺奶家,母親下課就來接我們回家爸媽對我們的管教確實不輕鬆,回家我們做作業,母親做晚餐。一年365天從不缺席,每天都是全新的四菜一湯,吃完飯、洗完碗,還要繼續做不完的家務。以及,從小到大我從沒想過的(或許不是同樣生爲母親後也不會想到),在重男輕女觀念下,生了一對雙胞胎女兒的母親,經過公婆同住的生活小孩都出嫁後的生活,是多麼不易,需要多少思量。然而,我知道那雙大眼睛,始終比歲月更早做好準備。

而父親,是畢生抱持大愛的國家研究員。二○○○年初流行疾病爆發期間,父親協助國家進行最前端的研究。卻在差點丟掉性命後,對當時政府失望至極,離開單位,失去年資的保障。這時候,那雙大眼睛又出現了,揹負着支持身邊那位一生致力於疾病研究的先生的使命,母親的重擔更沉了。

我很少看母親爲什麼事情生氣,直到那一天──年金改革出現的那天:老闆原本答應給你五萬最後只給一萬的那天;羣衆嚷着要他們共體時艱的那天;把他們冠上工作輕鬆打混的那天。我知道很多人支持年改;但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真正想清楚過,困局是真是假、重要與否、年改是否是唯一解。

而我以爲真正應該出現的問題是:你爲什麼不憤怒?爲什麼覺得讓別人交出理應屬於他們的報酬理所當然?因爲,見不得別人好?要共體時艱?前者,我們應該能想見,政府即使不付那些錢,也不會把錢轉給人民,拿去做有益的事。年年日日,多少億多少億流失在錯誤的政策上。後者,要求軍公教共體時艱太過緩慢,是否請大企業主總統高官高擡貴手,把財產拿出來分給人民?

這幾年,因爲結婚因爲小孩,我看盡許多以前絕不會接觸的事,天龍華麗世界以外的事。或許對某些人而言,年改只是打破了一個承諾,但就像人們一貫地以爲自己有同情心其實根本沒思考背後真正的需求:一個承諾,是他們辛苦、奉獻的一生,應得的報酬;這,纔是理所當然。

作者:詹玲,生長於臺北,師大附中臺灣大學畢業。試圖在設計、出版、編輯企劃,以及母親等種種角色裡,留下生命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