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嫌棄的首富貝索斯的一生

作者｜ 李賢煥

編輯｜ 羅立璇

有一夥人，想要開除貝索斯的球籍，讓他永遠留在太空。

近日，亞馬遜創始人、世界首富貝索斯宣佈要上太空了，按照計劃，他將於7月20日乘坐藍色起源公司開發飛船赴太空旅行。

消息公佈後，網上出現了兩則以“別讓貝索斯重返地球”爲主題的請願，要求貝索斯去了太空就別返回地球。截至6月24日下午，兩個請願人數總和超過了13萬人。一位發起者Jose Ortiz在請願裡表示，貝索斯是一個“要征服世界的大惡魔、超級反派”，只是僞裝成了電商公司創始人。這次是讓他離開地球的唯一辦法。

"別讓貝索斯重返地球"請願

馬斯克和貝索斯貴爲美國商業航天的雙子星，兩大富豪投入真金白銀，把商業航天擡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儘管現在馬斯克因爲狗狗幣而聲名受損，但一直以來，被視作典型反派的科技富豪則是貝索斯。

在Reddit和Quora兩大論壇上，他們堅定地把貝索斯劃在了人類的對立面，打成剝削工人的萬惡資本家。他們說馬斯克偉大，要改變地球。他們說，貝索斯是惡魔，拒絕讓他回到地球。

如果認真回顧貝索斯的商業決策，在當下或許不是最合理的，但長期來看經常是最有效的（AWS、Kindle、Prime)。他不太在乎別人的看法，更不在乎潛在傷害，而更在乎自己的願景是否能夠實現。他是投資人的心頭寶，但顯然不是美國人民的英雄。

“亞馬遜，背叛了工人”

亞馬遜內部有被稱爲“傑夫主義”（Jeffisms）的理念，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是客戶至上。延展開來，貝索斯強調的是，低價、交貨便利以及無限選擇。

這樣的理想畫面，是由無數亞馬遜藍領工人一同完成的。但在貝索斯的規劃裡，沒有爲亞馬遜自家的工人留下過多的空間。亞馬遜工人的工作環境和對待客戶的方式形成了鮮明對比。

對內，貝索斯不像馬斯克脾氣那麼火爆，動不動就半夜開會，罵身邊的人是蠢蛋。但他總是在極度理性的狀態下，不斷挑戰和壓榨員工的極限。一位亞馬遜員工曾表示“如果你表現不好，貝索斯會把你撕得粉碎。如果你表現不錯，他會讓你幹到趴下爲止。”

很多人認爲，亞馬遜之所以還在僱傭工人，只是因爲機器依然無法替代他們。

而在他們等待被機器替代的當下，公司對他們的要求，其實也和機器人差不多。在亞馬遜倉庫，工人的每一步行動都有軟件進行指導，用最先進高效的算法約束工人的每一個動作，以最快速度從貨架上取貨再放入相應的傳送帶。

圖片：CFP

疫情期間，亞馬遜業務激增，爲了應對這樣的需求，亞馬遜以近乎強硬的態度將員工召回倉庫，滿負荷運轉。去年10月，媒體統計，有超過19000名亞馬遜員工因返工而感染新冠。

而在7月的時候，紐約倉庫的員工就已經打算聯合起訴亞馬遜無視員工健康。爲了完成工作，員工可能甚至沒空洗手消毒；但如果沒有完成工作，就會被剋扣工資。

一旦被感染新冠，公司也不會關心員工。《紐約時報》報道，紐約市的亞馬遜員工Alberto，已經在亞馬遜倉庫工作了5年。去年9月，他收到了來自公司的郵件通知，要求他在10月1日返崗，負責夜班工作。但實際上，那時候他已經因爲返工感染新冠，而得到了嚴重的腦損傷。

站在企業的角度，在疫情期間能夠儘快回覆到正常生產，確實是生死存亡的問題。但一旦要以人命爲代價，不少人都會卻步。顯然，貝索斯沒有。

而且，就算能掙錢，亞馬遜也難以實現“先富帶動後富”、拉動地方經及的美好願景。2年前，亞馬遜在籌備第二總部期間，上百個北美城市拋出了橄欖枝，從後來入圍的城市來看，無不提供了豐富的稅收減免和各種優惠條件套餐。

當然，亞馬遜的存在提供了數以十萬計的就業崗位，還爲消費者提供了卓越的服務。但反對者認爲，這些倉庫工人和配送團隊的薪資仍被壓在一個較低的範圍內，且難以提供長期的、收入體面的工作。亞馬遜的新總部無法拉動當地經及增長，反而會成爲一個放大版的交付中心，消耗地方服務並且加劇房地產的競爭。

當人們要抒發對於這一個巨無霸的不滿時，貝索斯成爲了理所當然的出口。壓榨員工、自己成爲首富，貝索斯完美符合Reddit上的勞動人民對資本家最邪惡的想象。

在《一網打盡：貝佐斯與亞馬遜時代》一書裡，作者拉德·斯通說， 亞馬遜的價值觀就是貝索斯的價值觀，這一切都來自貝索斯本身。

他有一句著名口號，“Always Day One（永遠在創業第一天）”。亞馬遜的運轉就像初創企業一樣，在高期望與持續績效考覈的氛圍下，導致了一些員工彷彿“永久生活在恐懼當中”。

這也是亞馬遜在長期低利潤運營和千禧年互聯網泡沫破裂後，在艱難環境中所形成的公司文化。

“他不肯交稅，還不願捐錢”

用慈善捐款來成爲自己巨大財富的“贖罪券”，是美國富豪的傳統，也是一種避稅方法。和他的前輩一樣，貝索斯顯然也不喜歡交稅，但他也不喜歡捐款。

就亞馬遜而言，他們一般通過控制公司的盈利狀況來減少稅收。早期亞馬遜大規模鋪設交付中心，鉅額支出把運營利潤穩穩壓在負數。

儘管後來亞馬遜跟很多州就支付營業稅都達成了協定，但貝索斯很長時間裡都對此罵罵咧咧。2008年的一次股東大會上貝索斯就曾說過：“其實我們從各州提供的任何服務裡面沒有獲得一點好處，所以我們要對當地稅收機關負責是不公平的。”

這自然是找罵的，反對者表示，亞馬遜的倉儲和交付，依賴最基礎的電力和道路等基礎設施，這些都是要由營業稅來買單的。“沃爾瑪以及當地的小企業也都乖乖交了營業稅，怎麼收你貝索斯的稅就不公平了呢？”

貝索斯 圖片：CFP

從絕對數字來說，貝索斯個人的交稅數字其實不少。據統計，2014-2018年期間，貝索斯個人上報收入爲42億美元，爲此交稅達到了9.7億美元。超過了同期巴菲特（交稅2370萬美元）和馬斯克（4.55億美元）。

但如果對比一下身價，貝索斯在這幾年時間裡財富增長接近1000億美元，遠超其他富豪同行，按這個數字計算，實際稅率不到1%。這個數字在身價穩穩排名第一的貝索斯身上，顯得尤爲扎眼。

據美國新聞網站ProPublica報道，貝索斯在2007年和2011年都沒有繳納任何聯邦個人所得稅。

其中在2007年，亞馬遜股價翻倍，貝索斯個人身價擡升了38億美元。但當年貝索斯和前妻麥肯茲共同申報納稅時，僅申報了4600萬美元的收入，這筆收入來源爲外部投資的利息和股息。另一頭，貝索斯用債務的利息支出、“其他支出”等投資損失抵消了所有的收入，躲過了每一分稅收。

同樣的操作在2011年又複製了一次，貝索斯在報稅時稱投資損失超過了收入，不僅自己一分錢沒交，甚至還藉着“虧錢”的理由爲兒女申請了稅收抵免。同年，貝索斯的身價已經來到了180億美元。

如今貝索斯身價已經逼近2000億美元，但是人們還是沒能等來這個“賺大錢-避大稅-捐身家”的規定動作。他腦子裡除了亞馬遜， 似乎只剩下了目前還是富人遊戲的太空旅遊。

事實上，貝索斯對捐錢公益一直就不太感冒。翻看過去的捐款記錄，貝索斯至今只捐出1.46億美元支持慈善事業，這一數額只佔其總財富的0.0906%。

雖然同樣不怎麼交稅，但其他富豪同行顯然更願意捐錢，比爾·蓋茨及其妻子身家960億美元，慈善捐款比例高達37%。巴菲特的慈善捐款比例達到36%，布隆伯格的捐款比例也有13%。

或許，貝索斯要感謝自己的前妻麥肯茲·斯科特，效仿他們的富豪前輩，讓部分財富重新流入社會。

2019年離婚後，麥肯茲得到了亞馬遜4%的股份，淨資產超過590億美元，一躍成爲女富豪。而她在離婚後就開始瘋狂“撒幣”，2020年7月她宣佈已經向黑人學院和大學以及其他團體捐贈了17億美元。去年12月，斯科特宣佈她又向數百個組織捐贈了42億美元。

6月16日，她再次對外公佈，今年以來已向數百個團體捐贈了超過27億美元，意味着斯科特在不到一年內完成了第三次捐贈，總數達到了86億美元。

回頭看看前夫貝索斯，追求太空這件事對他來說已經不再只是一個兒時夢想，帶着一如既往的執着甚至是固執，貝索斯已經一廂情願地把太空也視爲一個慈善事業。

“去你的太空夢”

50年前，阿波羅登月計劃爲一整代美國人種下了航天夢想，其中就有貝索斯和馬斯克。從小就對火箭和太空癡迷的貝索斯，早在1982年高中畢業時，就在接受《邁阿密先驅報》採訪時表示：希望爲200萬或300萬在軌人士建造太空酒店、遊樂園和殖民地。

在亞馬遜獲得巨大成功之後，他也把自己的航天公司藍色起源視爲是延續個人傳奇的關鍵一步。爲此貝索斯每年賣出10億美元亞馬遜的股票，爲藍色起源輸血。

圖片：藍色起源

不過在馬斯克叫囂着要去火星的時候，貝索斯還是心繫地球的。“我不喜歡Plan B，在地球之外尋找下一個落腳點。相信我，地球是最好的。”貝索斯的太空夢不是成爲宇航員，而是太空殖民，讓數百萬人在太空中一邊繞着地球飛，一邊工作和生活。

所謂“只有離開地球才能拯救地球”，未來所有的重工業有朝一日都將搬到太空上，而地球將成爲一片淨土，一片可以留作散步用的溼地公園。

我們先拋開可行性不說，畢竟這種“通過污染太空的方式保護地球”，這種理念怎麼聽都有點彆扭。但這種極具未來主義，甚至是科幻色彩的夢想和貝索斯身上倒是自洽的。

他強調長期思維，比如在亞馬遜這家公司上，強調技術投入和未來投資的潛在價值，壓低當下的公司盈利能力；面對多年虧損和分析師的質疑也不爲所動；貝索斯說，別的公司都是按季度思考，而他卻要提前做好未來幾年的規劃。

圖片：CFP

這種未來主義還集中體現在了一個著名而怪誕的項目——萬年鍾（10000 Year Clock）。按照計劃，時鐘建成後會高達152 米，可以運轉上萬年。

其中，時鐘全部動能來自溫差發電機，山洞外和山洞內的溫差可以支撐時鐘的時刻轉動，甚至還能通過“太陽同步器”（solar synchronizer）來自動調整誤差。

很難說清這個能走10000年的鐘有啥用，但貝索斯從2011年開始資助萬年鐘的建設，已經砸下了數千萬美元。

也許是因爲Reddit上的網友都沒能達到億萬富翁的高度，格局的差異讓他們對這種未來主義無法買賬。在貝索斯暢談未來主義的時候，網友們只是想追問一個當下的問題。

貝索斯說：萬年鍾是一座特殊的時鐘，象徵着人類對長遠未來的思考。

網友的吐槽是：“你的稅呢？你的捐款呢？200億美元就能解決美國所有的流浪漢問題，你貝索斯有的是錢，爲什麼就是不肯出？”

當然這是沒有答案的，財富不均問題混亂而複雜，當然不是瓜分200億就能“藥到病除”。在科技行業裡混成了首富的貝索斯，也許可以用技術解決太空問題，也難以用科技解決貧窮問題。

結果也正如現在這樣，他們質問貝索斯卻得不到答案，他們看到了貝索斯即將登上太空。所以，他們高喊：去吧，去追隨你的太空夢吧，上了太空乾脆就別回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