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漢服走一遍千年敦煌,是怎樣的感覺?

陽關那頭,是敦煌

佛神在此處凝視,荒漠之大,空曠無間

腳下是連綿千年的絲綢之路,是追溯大唐高僧足跡之路。一望無際的流沙河蜿蜒成夢的模樣,風吹沙礫,掩蓋孤獨商隊前行的步履。

公元前139年,張騫毅然縱馬踏上這片旅途,從此開始十三年的行旅。回到長安,他向漢武帝描繪了西域的模樣,在三十而立的帝王面前打開了絲綢之路的地理藍圖。未滿7年,張騫再次啓程,這一次他帶着大量的人馬和天朝富庶的產品,浩浩蕩蕩地踏上了絲綢之路。

站在陽關,雖然此時已然不知陽關何處。一塊石頭站立的地方,它臉上掛着滄桑與平和,風中不斷告訴我這就是陽關,我就站在它的故土上,遙望殘缺的漢城牆。

金戈鐵馬今猶在,十里聞來羌笛聲。邊塞軍旅,烽火、夕陽、沙塵關山……構成了詩人眼裡所見既得的意象,而當如泣如訴、嗚咽不絕的笛聲吹響在離人心頭,那雙雙飽經風霜的眼睛便突然有了神色,一位老人笑了,他或許駐守多年,多年未回到故鄉。

駱駝與行人煢煢穿行在沙漠邊緣,隊伍經過沙山,才覺得有了可以落腳的地方。這裡一座沙漠之城,清澈的泉水流淌在起伏的沙山之中,亭臺樓閣猶如中原姿色……無數人停下來在此觀望,凝視,期望能遇見自己,或是難得見到這般景色的感嘆。

翻過山頭,便是莫高窟。

五十年代後,大量藝術家臨摹着飛天的模樣,低眉順眼的飛天,穿行在寺院石窟之間,遙遠古國一個時代的聲音,凝聚在這裡,沉眠在這裡。無數人爲張大千研磨顏料、縫製畫布炭燒木條,汗水掛在額頭不敢下落,就怕弄髒了材質,留下千古一聲嘆息。爲使臨摹的畫作經久不衰、重見天日,這裡的顏料用度極爲苛刻,取材自遙遠西藏的珍貴礦石,被一點點削去、融入水中、化開成一團雲霧,最終、落爲菩薩頰上一抹緋紅。

飛天不眠,自開闢這千餘個洞窟起,畫師着色的畫筆便落下飛天們的基色。沉醉於課本斑斕描繪的遊客進入其中一二洞窟,便被這漆黑一片嚇得手足無措。而飛天啊,早已在黑暗中沉寂千年,冰冷的畫壁上,她們有的面容慈祥,有的肅穆端莊……長久地,安靜地訴說這千年時光帶給她們的顏色。經僧人樂尊法良禪師相繼找尋和挖掘,後世不斷修復,手電筒的細微光線中,才能窺到那一幅幅精美絕倫的畫面

資料

在時間的塵埃中呼吸,和那些壁畫上的飛天對視,這樣的美,憑這瞬間灑在歲月間已然驚豔:梳着高髻的飛天,眉眼和順,神色安定,接受着佛的禮讚,裙袂翩飛,飄忽凌然在天宮之中。翱翔的乾闥婆,奏樂的緊那羅……數不清的飛天構成佛國的畫面,或上升、或飄落、或側飛、或盤旋……飛花紛落,屏住氣息欣賞這樣隔離塵世的美。

▲資料圖

如果不是四處飄散的塵土尋歸處,還有晝夜輪轉,畫師曼妙生花的筆觸下是對佛國的虔誠,這起起滅滅的衆生又何必來到這裡,看大漠清冷中、巖壁上蟬翼輕紗揚起,恍若隔世。

▲資料圖

面目慈悲的飛天,是敦煌一生看不盡的具象。美的火焰燃燒至萬物復甦,凡世間,有人在仰望、有人在驚歎——天的意志幻化爲神,自如優美地舞蒼穹

▲資料圖

反彈琵琶是敦煌壁畫中最負盛名的舞姿,手持琵琶的伎樂天半裸上身,神情恣意的樣子,沉醉於此刻的曲調。天衣飄颶,披帛翩然,手釧叮咚,盛唐流韻嫋千年。撥弄琵琶的纖纖雙手反彈輕弦,而身形曼妙瀟灑,隨樂曲起舞。其婀娜優美之姿,如飄渺於湖月,引奪目光芒。長帶飛舞,魂牽夢繞,再看這歲月斑駁下的飛天畫作,是奪壁而出之百態——徐徐降落、腳踏彩雲的飛天,如鶴般直衝雲霄的飛天……內心如被抽空一般,自在輕盈。原來是我們沉迷這千古之夢,竟忘乎高超的畫技之中。

▲資料圖

每一幅畫面彷彿都蘊育着一個故事或傳說,充滿了傳奇色彩。如「鹿王本生」,其故事性就讓人流連尋蹤……畫面中九色鹿王靜佇於河邊,爲救一個溺水之人暴露了自己,畫面一轉,九色鹿被人獵殺,此情此景之下九色鹿流下悲傷的淚水,王受感動,於是下令不得再傷害九色鹿,溺水之人最終因爲出賣鹿王而自食惡果……

▲資料圖

再看臥於身邊的彌勒,神態安詳,耳垂於肩,僧衣上的微毫褶皺都被一筆一劃地描刻出來,如身沐佛光。衆生腳步細碎,而他就這樣靜靜地端詳,這裡的過去和未來不斷有人來猜,他不語,就在那兒,千年如是,微笑自然。

敲打在時間上的音樂,是來自古譜的記載,歷代的樂器,皆奏響在敦煌的歷史長河中。仔細聆聽,清脆的響樂被撥奏在廣泛的地域上空,這聲音彷彿來自遠方,來自佛國——箏、簫、阮咸橫笛、琵琶、箜篌……壁畫之上,伎樂和時空交錯,她的凝眉、她的氣息、她的脈動……這是敦煌啊。旅行者恍然醒來。

鳴沙山一彎新月,已然讓世人忘了自己身在敦煌。風吹湖面,看夜間星辰銀河,那遙遠佛典中記載的天國傳說彷彿倒影在沙礫之中,隨時光穿梭翻騰,安息於我們的腳下。這片炙熱之地,空山肅穆,印刻來時的路和歸途。

葡萄美酒玉釀瓊漿,淙淙流淌的聲息來自這裡。高唱古涼州,飲不盡的月光。靜下心來,瞭望風沙漫天的河西走廊,千年前出使西域的張騫,再次在眼前走過,伴隨大漠駝鈴,從西域帶回的葡萄種子,滋長在沙漠綠洲,經過層層釀造工藝,由侍女裝入器皿,端到將領案前,竟惹了王翰一句「葡萄美酒夜光杯」的由衷讚歎。

出了陽關,風沙迎面。

敦煌,沒有故人。在敦煌,心魂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