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Bay分拆PayPal背後有什麼故事

eBay與PayPal週一正式分道揚鑣，PayPal作爲獨立公司在納斯達克股票市場掛牌交易。這堪稱是近十年科技界最重大的一宗分拆。國外媒體日前撰文揭秘了eBay分拆PayPal背後的故事歷程，並對二者未來面臨的挑戰進行了探討。

以下是文章主要內容：

2014年3月的一個下午，eBay CEO約翰•多納霍（John Donahoe）在走進公司聖何塞總部的一個小會議室時，看起來十分焦慮不安。

那天下午，他向衆多投資者和媒體表示，“PayPal有着巨大的潛力，我們完全能夠充分發揮出它的潛力。”他通過圖表解釋了爲什麼eBay和PayPal是一個整體，因爲eBay的部分收入用來支持PayPal的海外增長。

多納霍那天的演講白費了。在締造硅谷最成功的扭轉乾坤故事之一後，多納霍於7月20日正式卸任eBay CEO一職。與此同時，eBay和PayPal正式分拆——科技行業這一十年最重大的一宗“分手”案例。週一早上，投資者將能夠購買將值400億美元的獨立公司PayPal的股票，eBay則將要獨自設法對抗勁敵亞馬遜。在過去的一年裡，eBay和PayPal在一塊過得很不好，受困於文化衝突、高層紛紛離職等問題，還遭到華爾街最狡猾的一頭“狼”的襲擊。

結果是，在一塊13年的eBay和PayPal分拆，成了看着勝利果實從手中溜走的一個故事，成了所有熱衷於創新的互聯網寵兒的警世故事，提醒它們另一個主人的存在：華爾街對於增長永不滿足的需求。

與華爾街之狼的糾紛

3月的那一天，多納霍感到擔憂其實不難理解：激進投資者卡爾•伊坎（Carl Icahn）要去他的辦公室找他。伊坎持有2%的eBay股份，他公開表達了自己對快速增長的PayPal被囚禁在行動緩慢的老牌公司eBay的強烈不滿。PayPal的移動支付業務相比去年增長了40%，相比之下，eBay僅錄得單位數的增長，爲了避免被行業領頭羊亞馬遜進一步蠶食而苦苦掙扎。

“當下的PayPal就是處於增長當中。”PayPal聯合創始人馬克斯•列夫琴（Max Levchin）指出，“我覺得它能夠輕鬆取得雙位數增長。”

這就是爲什麼去年伊坎的出現會讓一向都很淡定的多納霍那麼不安的原因。伊坎老謀深算，堪稱拆散企業的專家。他一定程度上是奧利弗•斯通（Oliver Stone）執導的《華爾街》中的超級資本家的原型。伊坎通過獵食最脆弱的那些公司“掠奪”了數十億美元。

那意味着伊坎2014年1月開始公開抱怨eBay的那一刻，多納霍肯定意識到自己要面臨的不僅僅是又一位對公司不滿的股東。他還面臨自己7年CEO生涯的終結。任職期間，雖然要處理文化衝突、高層紛紛離職等棘手的難題，但多納霍卻奇蹟般地扭轉了公司的命運，成功讓eBay扭虧爲盈，使得它的股價上漲到66美元左右——爲他剛出任CEO時的五倍多。在伊坎出現在舞臺上之前，很少人會給多納霍的表現差評——或者給他遞出解僱書。

“eBay做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但卻沒得到什麼讚譽。”一位前eBay高管抱怨道，“它成功地扭轉乾坤，將不可能變成可能。它的確捲土重來了，多納霍居功至偉。”

不管怎樣，伊坎最終贏了。eBay將失去PayPal。多納霍將攜2300萬美元的黃金降落傘（即高管遣散金）下臺。而伊坎則據稱從該分拆中至少獲利1.8億美元。

很重大的一個疑問是：沒有了一項快速增長的業務，eBay要怎麼辦呢？

“eBay未死，不過它受傷了。”加拿大皇家銀行資本市場常務董事馬克•馬哈尼（Mark Mahaney）表示。

“瓶中閃電”

1995年，皮埃爾•奧米迪亞（Pierre Omidyar）創辦AuctionWeb（eBay的前身）。當時，謝爾蓋•布林（Sergey Brin）和拉里•佩奇（Larry Page）纔剛在斯坦福大學相識，Facebook CEO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則還在讀初中。

“eBay當時是‘瓶中閃電’。”一位前eBay高管說，“在誕生初期，互聯網上能去的地方寥寥無幾。”

eBay很快就加入AOL和雅虎的行列，成爲流量最高的三家網站之一。不過，eBay後來慢慢掉隊了。到2009年，eBay股價下跌至10美元，與2004年創下的58美元歷史新高相距甚遠。與此同時，令人恐懼的競爭對手發展壯大了：亞馬遜的在線超市提供特定價格的便宜商品，而不是像eBay那樣提供費時的拍賣；亞馬遜網站上的商品無所不包，從圖書到音樂，再到視頻和電子產品，而且配送很快。

在完成對Skype的災難性收購後，當時由梅格•惠特曼（Meg Whitman）掌舵的eBay處於困境當中。它面臨的難題包括：盈利性下降，要達到消費者對購物便利性和價格的需求。惠特曼更加看重達到特定的業績數據。她的目標是，使得公司2005年的年收入從2000年的4.31億美元增長至30億美元。因而eBay並不像其它的硅谷公司那樣專注於創新，專注於給消費者帶來良好的體驗和服務。

說到底，那意味着作爲電商發明者的eBay沒能跟上它創造出的那個市場的發展步伐。

工程師不受重視

eBay的主要問題似乎是：工程師太少，MBA（工商管理碩士）太多。“eBay沒有將工程師和設計師放在很高的地位。”一位前eBay高管透露。

他說，eBay將招攬MBA放在優先位置。“我想，說到底，他們沒有在產品層面形成足夠多的創新。如果我們當初更多地推崇工程師驅動型文化，我們可以輕鬆地做到那一點。”

一些前僱員指出，eBay浪費了很多實現現代化的機會。例如，該公司很有價值的搜索算法以文本文件形式存儲了多年，特定的商業職員可以輕易獲取，他們本可以輕鬆地升級搜索結果，從而優先顯示價格更高的商品，進而提高公司的營收。

惠特曼2008年離任的時候，親自任命當然被她招來負責拍賣業務的多納霍爲接班人。

新領導

對於很多員工來說，多納霍是個喜人的變化。在員工眼裡，惠特曼大膽果斷，多納霍則溫和，平易近人。員工們都很喜歡他。

多納霍很快就制定了一個三年計劃來帶領公司走出困境。具體措施包括：通過強化顧客服務團隊和欺詐調查團隊來打擊詐騙行爲——出售假冒商品、賣家不發貨、發貨時快時慢等等。他還通過網站升級來實施更多的商品策展，給網站引入更好的搜索功能和類Pinterest的商品推薦信息流。

eBay更改了它的費率結構，因而引發了平臺賣家的強烈不滿。按照新政策，上架商品的費用較低，但eBay對商品的實際銷售的抽成提高了。該網站還作出了一項激進的變動來跟亞馬遜正面交鋒：提供固定價格的商品，而非拍賣。從商業角度來看這是明智之舉，但卻疏遠了部分活躍的忠實用戶。有的人制作了YouTube視頻來惡搞多納霍，以示不滿。

給eBay注入創業精神

面對不願推動變革的抵抗力量，多納霍的解決方案是：給公司注入新鮮血液。他開始給創業出身的企業家設立一些高管職位。他在2012年提拔了eBay收購回來的創業公司Milo的創始人兼CEO傑克•亞伯拉罕（Jack Abraham），讓他帶領公司進軍本地市場。他還將法國企業家大衛•馬庫斯（David Marcus）提拔爲PayPal總裁。

時年39歲的馬庫斯是多納霍較受爭議的任命之一。2011年，eBay以2.4億美元的價格將馬庫斯的創業公司Zong收歸門下。Zong是一家專注於在線遊戲和社交網絡的移動支付公司。

馬庫斯改變eBay支付業務的速度快的驚人。他領導了對Braintree的8億美元收購，該在線支付公司還擁有頗爲流行的點對點支付應用Venmo。他尋求給PayPal和它的1.4萬名員工營造一種創業公司般的氛圍。馬庫斯不再要求產品經理起草密集的電話簿式設計文檔來宣講新產品，拆掉了PayPal聖何塞總部大多數的辦公桌隔牆，重新改造了PayPal很多的底層技術。

他的創業者精神還意味着打擊在他看來對公司使命不忠的人。

“吃狗糧”，即使用自家公司的產品，是Facebook、蘋果、微軟等衆多科技公司的慣例。事實上，多納霍在舉行公司會議時採取了類似的管理策略，有時候會責備使用亞馬遜等對手的服務而非自家服務的員工。

但據消息人士透露，馬庫斯的指責來得更爲頻繁，更加直接。他充滿激情的做事方式也引發了他與數位PayPal高管的矛盾，其中包括零售副總裁唐•金斯博拉夫（Don Kingsborough）以及前美洲區和全球金融服務高級副總裁加里•馬裡諾（Gary Marino）。

“馬庫斯非常棒，但他卻被放在了最糟糕的位置。”一位前eBay高管指出，“他很擅長做產品，他之前沒有過管理250人以上的經驗。他被扔到了狼羣當中。”

另外，雖然馬庫斯和多納霍關係緊密，但據稱前者對於eBay的整體戰略並不認同。他也不認同伊坎將PayPal分拆成一家上市公司的想法，認爲PayPal需要保持私營化來避免華爾街的密切審視，同時拓寬它的抱負，以獲得公司斷斷續續探索多年的銀行牌照。

不過，觀察家認爲，將像PayPal這麼大的公司私有化會是天方夜譚。

Falvey Partners創始人、投資銀行家彼得•法爾維（Peter Falvey）說，“從可操作性來看，將這麼大的組織私有化會很困難。”

該想法從來沒有得到充分的探索。太多別的事情在發生。eBay在4月與伊坎的交火短暫停息，但該公司仍舊面臨來自支持伊坎的其他股東的壓力。據消息人士稱，在此之前，覺得不快的馬庫斯開始考慮離開PayPal，就此詢問了親朋好友的意見。他更習慣於參與產品的實際研發，而不是管理一個有1.4萬人的組織。在PayPal，他覺得自己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了員工管理、救火和政治鬥爭上。因此，當Facebook CEO扎克伯格向他拋出橄欖枝，邀請他運營Facebook旗下的通訊產品時，他毫不猶豫地接受了。

馬庫斯在2014年6月的離職公告，令PayPal員工非常震驚，同時也對多納霍造成了打擊。

但多納霍並沒有時間來停下來細想這件事。分拆的呼聲日漸高漲。

“我感覺就是，在那樣的施壓之下，eBay不分拆不行了。”一位前eBay高管解釋道，“這可能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了。”

就連抗爭過的多納霍也似乎要放棄了。“隨着時間的推移，曾幫助驅動PayPal增長的那種協同效應正在減弱。”多納霍去年9月向媒體表示，“業界瞬息萬變，各家公司面臨着不同的競爭機會和挑戰。”

那個月，eBay董事會宣佈將要分拆PayPal，還宣佈多納霍也將卸任CEO。

不確定的未來

eBay現在必須要經營好自己的業務了。它預計今年其營收同比增幅將在3%至5%之間，較它之前預期的0%至5%有所改善，但仍遠遠低於亞馬遜15%的年增長預期。它將不必投入時間和金錢去打理PayPal了，但它面臨着更大的麻煩。

“他們仍將面臨來自亞馬遜和其它企業的壓力。”法爾維說道。

eBay新任CEO德文•維尼希（Devin Wenig）在走着多納霍在eBay的職業路徑。他之前負責Marketplaces市集業務，而後升任CEO。他跟多納霍不一樣。在員工眼裡，他“非常聰明”，“精明”。

“他集效率、同理心和冷酷於一身。”一位前eBay高管表示。

分拆的一個結果是，跟以前不同，eBay和PayPal將可以去尋求獲得新的合作伙伴。PayPal能夠跟任何的電商企業建立合作——甚至可能包括亞馬遜，eBay則能夠給它的顧客提供其它的支付服務選項。

雙方達成的6年期協議保留了它們之前良好關係很大的一部分。根據該協議，eBay市集平臺80%的銷售將經由PayPal——跟分拆之前一樣。

如果交易的佔比超過特定的數額，PayPal需要向eBay支付佣金。PayPal不能建立類似於eBay的市集平臺來出售實體商品，eBay在短期內不能夠開發一個類似於PayPal的自有支付系統。

PayPal面臨着兩大挑戰：滲透進廣大的實體店，以及抵擋蘋果、Square等諸多的競爭對手。

雖然PayPal在移動支付領域增長迅速，但目前人們90%的交易發生於實體商店——對此，蘋果和Square早有佈局，均推出了商戶友好型的支付處理軟件。

PayPal創始人列夫琴在想，PayPal得有多大的侵略性才能夠在與蘋果、亞馬遜和Square的爭奪中保持競爭力。（就連Facebook也涉足支付服務了：現在你可以通過Messenger給其他人轉賬。）

曾供職於美國運通四年的PayPal新任CEO丹•舒爾曼（Dan Schulman）提升公司競爭力的計劃包括，簡化所有的1.69億PayPal用戶從第三方網站支付結賬的流程，讓他們不必手動輸入自己的支付信息。

在一些分析師看來，2021年後，雙方的未來將會更加黯淡，尤其是eBay；即便市值達到300億美元，eBay仍有可能會被收購。他們認爲，阿里巴巴是很顯然會考慮收購該公司的一個。該中國電商巨頭有着進軍西方市場的雄心壯志，而收購eBay無疑是推進其計劃的一種途徑。加拿大皇家銀行的馬哈尼則預計eBay最終會被一家傳統連鎖零售巨頭收入囊中，比如沃爾瑪或者塔吉特。

全球最大的拍賣網站終有一日可能會被出價最高者拍走。

譯者：樂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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