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的“三個錢包”理論,揭開了“上海首富”周公子的底牌 |財經峰評

週末看《繁花》,不由想起前“上海首富”周公子。

都是起於微時,遊走在貿易與資本市場之間;

都是“賣相老好”,與多位女性糾纏不清;

都與女友在黃河路開高檔飯店,把飯店當作經營人脈與信息的平臺;

如果寶總有原型,周公子必爲其一。

電視劇開始未久,爺叔對前來拜師的寶總,提出“三個錢包”理論:

“一個人應該有三個錢包,第一隻是你實際上有多少錢;第二隻是你的信用,人家錢包裡的鈔票,你可以調動多少;第三隻呢,別人認爲你有多少錢。”

這個理論,在周公子從白手起家到加冕“上海首富”的過程中,體現得淋漓盡致。電視劇裡情感戲大於商戰,想要偷師,還是來看周公子的實操吧。

周公子的第一隻錢包與“資本神話”

周公子出生於上海“下只角”普通家庭,相貌俊秀,說話機靈,但學習成績不佳,17歲就外出打工。

1982年,周公子接班進入父親工作的輔機廠,在倉庫當搬運工。他學歷有短板,個性又張揚,如果一直在廠裡幹,或者在國企體系發展,大概率成就有限。

輔機廠顯然容不下週公子的野心,他因表現不好受到處分,在進廠一年多後選擇了離開。

80年代中後期,周公子以到日本留學爲名,赴日闖蕩,倒騰買賣。這段經歷,跟《繁花》的寶總有點類似。

綜合公開信息,周公子年輕時疑似做過“蛇頭”、走私過電子產品、開過菸草店、歌舞廳等。這些要麼遊走在法律邊緣,容易出事;要麼是小生意,做不大。

後來遇到阿毛,兩人相伴至今。阿毛曾在香港打工,遇到貴人相助,回滬開餐館創業。這段經歷,與《繁花》中的李李如出一轍。

1994年,阿毛和周公子在上海美食街黃河路,開設了主打高端粵菜的“阿毛燉品”,紅火一時。好的年景,阿毛燉品年盈利達到千萬量級,跟《繁花》中的至真園同一檔。

這時的周公子在當時已經算有錢人了,但離首富還是差着幾個數量級。

90年代中後期,周公子和阿毛進入了兩大造富領域:房地產和股市。這兩個領域資金容量巨大,且都帶有槓桿屬性,真正有可能造就首富級別的財富,但對本金的要求也高。

周公子變相解釋過自己的造富路徑。按其自述,1995年—1997年間,國內許多國企排隊上市。他們用個體戶名義,收購職工股。這些股票大多以2-3元的低價買進,上市後有的漲幅多達十幾倍。

周公子還說他們在銅期貨上獲利頗豐,女友阿毛也聲稱當時在證券市場“賺到不少個億”。有財經媒體則說周公子在“327國債事件”中一夜之間身價過億。

這些營造出的“資本神話”,並無可靠驗證。在後來的審判中,相關信息透露出,周公子投入股市和爛尾樓上的大筆資金,並非他開餐館或者炒職工股、玩期貨賺來的。

根據資料披露,周公子在電解銅生意中沒有賺到錢,但通過電解銅交易,他虛開增值稅發票貼現,從銀行套取80餘億元的週轉資金,開啓自己的資本運作。如此看來,後來福建商人的鋼貿融資,或許就是偷師於他。

從公開及可驗證信息看來,周公子的“上海首富”頭銜,不是靠他自述的“資本神話”,更多是靠“第二隻”和“第三隻”錢包。

這也是幾乎所有草根富豪的共性。他們在原始積累階段,不可能只靠着“第一隻錢包”的內生式增長,慢慢變富,而是必然要通過借雞生蛋、以小博大等手法,做大“第二隻”、“第三隻錢包”,迅速實現財富的跨越式增長。

周公子的第二隻錢包與“銀行之劫”

《繁花》裡的至真園,儼然是上海商戰的中心,人脈在這裡匯聚,信息在這裡交換。

周公子的阿毛燉品,也有同樣的功效。他與阿毛在這裡結識了許多上海達官顯貴,尤其是銀行界高層,阿毛燉品一度號稱“上海銀行家的食堂”。

跟寶總一樣,周公子出手大方,交遊廣闊,在上海灘頗有排面。包括原中國銀行上海分行行長劉金寶這樣的大佬,也是其好朋友。劉金寶後來調任中銀香港分行行長,港幣上有他的手寫簽名。

通過銀行界的人脈,周公子開始大手筆獲得貸款。大概是高人指點,貴人相助,文化水平一般的周公子與阿毛,玩起了資本運作,在證券市場和房地產行業之間構築了一條“圈地-借貸-圈錢”資金鍊。

他成立農凱集團,重金收購上市公司,直至控股四家上市公司:海鳥發展、英雄股份、上海商貿(HK)和上海地產(HK,已退市)。當時坊間還編順口溜“英雄問世、海鳥欲飛、商貿開路、地產爲王”,足見其聲勢。

他用銀行抵押貸款收購爛尾樓,再通過上市公司來套現。農凱集團投資物業達21萬平方米,投資額約14億,經他“包裝”後總估值達25億元。

風險最後都累積到銀行。2003年5月,周公子因涉嫌操縱證券交易、虛報註冊資本被逮捕。根據《財經》雜誌的統計,周落馬後,共有六家主要銀行在上海分支機構陷入對周公子旗下公司多達100億至120億的貸款資金鍊裡,堪稱“銀行之劫”。周的好友、原中銀香港分行行長劉金寶則在2005年被以貪污罪判處死緩。

在中國民營經濟和金融市場發展的野蠻生長時期,周公子這樣的“首富”並不鮮見:總資產虛高,其中大部分甚至絕大部分是銀行貸款。繼周公子之後落馬的上海另一富豪張榮坤,靠社保和銀行貸款,獲得了滬杭高速上海段30年的收費權,簡直是“空手套白狼”的典範。

爺叔說的“第二隻錢包”,體現出商人的個人信用,也代表了其調動資源的能力。而像周公子、張榮坤那樣,利用中國銀行業風控機制不健全的漏洞,以銀行貸款成就其財富神話,則是對“第二個錢包”的透支。隨着金融監管的加強,這種“貸款富豪”越來越難以重現江湖。

周公子的第三隻錢包與“上海首富”

《繁花》裡,爺叔教導寶總,上海人做生意,講究“派頭、苗頭、噱頭”。寶總借錢也要長包和平飯店,定製紅幫西裝,就是爲了“讓別人認爲你很有錢”。

周公子也深諳此道。早在阿毛燉品時期,他就搞了一輛大紅色法拉利,號稱上海第一臺法拉利,時常停在餐館門口。

與上海灘老法師“悶聲發大財”的教誨不同,周公子生怕別人認爲他錢少。2000年,《福布斯》大陸富豪榜估算周公子當時資產有0.66億美元,周氣憤地說:“不止這麼多,我家族總資產要近150億元!”

有一年,周公子帶領香港媒體、基金經理暢遊上海,向他們介紹即將裝入上海地產的項目。他指着幾處樓盤說這都是自家的物業。

當被問及:這些物業有幾成出售、幾成出租?周淡定作答:“沒賣、沒租,我不需要動用這些資金。”語驚四座,豪氣逼人。

他在香港的大手筆也爲港媒津津樂道。花費8600萬港元購入渣甸山獨立大屋,與劉鑾雄做鄰居,並另外花3000萬港元豪華裝修;豪宅被盜130萬港幣,阿毛的頂級美容中心開業,港姐楊恭如被掌摑······

這對出手闊綽的內地富豪,成功勾起了香港商界和媒體圈的好奇心,屢屢站上娛樂版頭條。事後來看,不乏刻意成分,實則是爲打造在港名氣,營建豪橫人設。“上海首富”的頭銜,就是從香港商界傳回內地,成爲周公子的標籤。

至於與港姐楊恭如的緋聞,很難分清其中的感情成分與商業成分,恰如《繁花》裡寶總與汪小姐、玲子之間的曖昧拉扯。

2003年,周公子被《新財富》雜誌評爲“中國400富人榜”第13名,當時評估的資產是25.8億元人民幣。同年5月,周公子約見北京媒體,自稱資產有400億元。

這是其“紙上富貴”的頂峰時刻,也是出事的先兆。幾天後,他就被捕落馬,驗證了老法師“悶聲發大財”的金玉良言。

官方資料披露出的信息表明,沒有來自銀行的貸款,“上海首富”只是個小老闆而已。有了其精心營造的“第三個錢包”,他纔可以將“圈地-借貸-圈錢”的資金鍊條滾動操作下去,靠“第二個錢包”圓夢首富,但終究難逃法律的制裁。

《繁花》的“三隻錢包”理論,是借爺叔之口,說出了上海灘商戰的經驗之談,其中不乏對人性的洞察,也包含着海派的人生哲理。普通人囿於想象力,往往對上流社會自帶濾鏡,遇到“首富”就會自動腦補出其深不可測的背景,盲信其必然具備高不可攀的實力。這給膽大妄爲者創造了良好的造假環境。

從多位落馬富豪、破產富豪的案例中,都可以看到他們把營造“第三隻錢包”以套取“第二隻錢包”當作重點,實爲捨本逐末之舉。致富正道,在於努力經營,開拓創新,讓第一隻錢包更鼓;規範運作,維護信用,讓第二隻錢包更大;建立人脈,保持人設,讓第三隻錢包更合理。(本文首發於鈦媒體App,作者|胡潤峰,編輯|劉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