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會論壇》以色列情報失靈 能應付中東變局?(蔡裕明)

巴勒斯坦激進組織哈瑪斯7日向以色列發動大規模火箭彈襲擊,因此美國國防部日前下令,讓美國的核子動力航空母艦福特號打擊羣航向東地中海,做好協助以色列的準備。圖爲美軍福特號航母戰鬥羣。(圖/美國海軍)

國家的情報社羣有時會發生情報失靈,這並非新鮮事。但倘若因爲情報失靈而造成國家安全受到威脅甚至遭受攻擊,民衆則會質疑國家情報社羣之作用與意義。前有1941年的珍珠港事件、1973年的贖罪日戰爭、2001年的911恐怖攻擊事件以及2021年美軍倉促撤離阿富汗事件,而現有10月7日所發生哈瑪斯(Hamas)從加薩走廊對以色列境內所發起的代號爲「阿克薩洪水行動」(Operation Al-Aqsa Flood)軍事行動。在以色列遭受攻擊數小時後,以色列國防軍則發起「鐵劍行動」(Operation Iron Swords),對加薩走廊進攻反擊,以國總理宣佈以色列處於「戰爭狀態」,並且矢言「敵人想要戰爭,這就是他們會得到的!」。

實際上,以色列的情報蒐集與分析能力,在中東地區乃至於全球都享有盛名。然而,哈瑪斯從陸、海空對以國發動攻擊,從加薩走廊對以國發射超過2200枚火箭彈,並越過邊界將以國民衆劫持到加薩走廊當作人質,以無人機攻擊邊境觀察哨所的自動武器,並以橡皮快艇攻擊進行海上滲透與攻擊,並在數小時內攻擊以色列城鎮,顯示哈瑪斯的協調與混合攻擊模式獲得一定的勝利。

以色列將此次來自哈瑪斯的攻擊事件視爲「以色列版的911事件」,這也顯示以國本身的情報失靈。而爲何導致這樣重大情報失靈的結果?

贖罪日戰爭的翻版

在1500年前,以色列即重視情報的搜整與分析。在聖經時代,摩西的間諜(包括約書亞與迦勒)進入今日以色列地區,調查該處並蒐集有關潛在敵人訊息。由於歷史與中東地區紛亂的緣故,以色列也從1948年建國開始即相當重視打造情報機關的情研能力,遂有俗稱阿曼(Aman)的以色列軍事情報局(Military Intelligence Directorate)、負責國內情報的國家安全局(Shin Bet)以及摩薩德(Mossad)等情報單位,並已建立相當豐富的情報搜整能量與能力,對以國民衆與國家利益承擔責任,並保護國家安全與民衆福祉。

然而,1973年在贖罪日戰爭前,以色列的情報機關並未於事前預見戰爭的發生。因此在1973年10月贖罪日戰爭後,以國組成亞格南特委員會(Agranat Commission)調查情報問題。該委員會得出,以色列的情報機關在戰前曾蒐集到大量警告信號,但卻無可靠的實證證據來支持情報機關的結論,換句話而言,以國的情報分析師未能將可用的警告訊號即時轉化爲戰略警告。

亞格南特委員會也發現,以國情報機關有一種先入爲主的信念,這套信念包括,第一,只要埃及沒有能力打擊以色列空軍的主要基地,埃及就不會發動戰爭;以及,第二,敘利亞只會在與埃及一起攻擊以色列時纔會發動攻擊。因此就戰爭方式而言,以色列武裝部隊並未充分準備應對埃及和敘利亞所部署的武裝部隊,因此這種「安全邊界」的信念也排除攻擊的可能性。

以國爲何未能預見「阿克薩洪水行動」?

情報機關發生情報失靈在情報界原爲常見的現象。在贖罪日戰爭後,以國隨即改善情報機關的作業流程與情研分析能力。例如,在2013年「末日之戰」(World War Z)電影當中所提到的「第十人理論」,或者以國國防部成立號稱魔鬼代言人(Devil’s Advocate)的Red Team,這些單位旨在分析不可能的情況並質疑情研部門的常見假設並提出對抗性評估。

情報失靈所導致戰略性失敗似乎是最爲棘手的,將對決策產生更大影響。這些戰略性失敗可以分爲兩類:(1)低估對手的能力;和(2)高估即將到來的威脅。第一種導致缺乏足夠的早期警告,因此可能引發突然襲擊的潛在風險。其中最關鍵的案例則是1973年的贖罪日戰爭。而高估來自敵人的即時威脅,最爲著名的案例則是以色列誇大伊拉克擁有生化武器,並且巴格達可能以此攻擊以色列,以國官員當時宣佈最高警戒狀態,併發布指令要求市民攜帶化學和生物防護裝備,這使得以國民衆質疑情報部門的情研能力。對威脅的過度評估可能成爲一種「狼來了」場景,多次過度評估可能會導致政策制定者、媒體和公衆對他們失去信心。

而此次哈瑪斯對以色列的陸海空立體攻擊引起各方的質疑,爲何以色列或美國沒有預見攻擊的發生?首先,以色列國內政治紊亂問題。從2019年4月以來,以色列在4年內舉行5次國會大選,現任總理納坦雅胡(Benjamin Netanyahu)的右翼聯盟以及他試圖改革司法系統,被批評威脅民主,使得以色列社會出現分裂。而政治動盪也影響以色列情報機關的情報蒐集與分析能力,並威脅到軍方內部的凝聚力。

其次,和平的假象改變以國情報分析的預設立場。以國情報分析人員顯然因爲國內外的「和平發展」影響其基本假設,這包括沙烏地阿拉伯和以色列之間即將簽署關係正常化的文件,並且哈瑪斯營造只關心經濟與民生問題的假象,讓以色列將兵力部署放在約旦河西岸而非加薩走廊。於是在襲擊發生後,哈瑪斯和真主黨表示,這次襲擊是對任何尋求與以色列和平的穆斯林國家之警告。

另外,以色列缺少對於哈瑪斯的人力情報來源,纔會誤判哈瑪斯的意圖。從2005年以色列從加薩走廊撤軍與定居後,便失去在該地區的控制能力,即使2007年哈瑪斯佔領加薩之後,以色列多依靠科技或圖像情報建立在該處的優勢,以國不時展現可以知道哈瑪斯領導階層的確切位置,並可以對其進行「斬首行動」。但此次的攻擊行動需要數個月的計劃與精心訓練,儲備和發射數千枚火箭彈,需要來自多個次級單位的協調,甚至其他國家的「暗助」。因此,哈瑪斯極可能找到如何躲避技術與科技情報偵察的手段,回到「石器時代」的聯絡與通聯手法,使得以國的情報單位不能從現有的情報分析哈瑪斯的意圖與能力。

對臺灣情報與安全的借鑑

曾在美國中情局工作的情報分析師波利梅羅普洛斯(Marc Polymeropoulos)表示,「這個以色列的911事件,從1973年以來,以色列還沒有發生過如此災難性的情報失誤」。數個月以來,美國情報部門一直在關注中東局勢是否有升級的跡象,但沒有任何戰術層級情報提醒美國或以色列可能面臨發生如此相當規模的攻擊,纔會有印度-中東-歐洲經濟走廊(India-Middle East-Europe Economic Corridor,IMEC)連結從印度經沙烏地阿拉伯與以色列到歐洲的計劃,以及以色列與沙烏地阿拉伯的關係正常化發展。而現在的問題卻是,是否未能蒐集到有助於預測攻擊的資訊?是否有遺漏的警告或指標?是否因爲和平的可能性而降低戰爭的誤判?是否因爲國內的政治紊亂影響國內的凝聚力?

「戰略意外」(strategic surprise)可區分爲方法上的意外、地點上的意外和時間上的意外。從這個角度看,以色列不僅對攻擊的時間感到驚訝,還對攻擊的方法和地點感到驚訝。軍事歷史很少有如此相似情況,但此次哈瑪斯攻擊以色列卻補充軍事教科書案例,在方法、地點與時間均令以色列與美國感覺到「意外」。

國防部長邱國正曾在立法院表示,中國將在2025年具備全面攻臺能力,美國國務卿布林肯也同意自身情報單位評估,認爲解放軍將在2027年具備犯臺能力。然而,這僅就軍事能力進行預判。哈瑪斯的整體軍事能力相對以色列顯然不足,但仍以突襲方式對於以國發動攻擊行動。就此基礎來看,中國有可能對臺灣進行奇襲,或延續目前所運用軍機擾臺的疲痹戰突然轉爲實際的攻擊行動,因此如何精進情報的分析與評估模式,避免因情報失靈所導致嚴重後果。

以色列接下來應該會重新評估其情報蒐集和分析方法。在一個充斥着恐怖主義和國內政局紛亂的時代,以國如何取得威脅與安全情資至關重要,我國亦可探究未來以色列如何進行情報改革,或可爲我國參酌的對象。

哈瑪斯攻擊以色列業已粉碎以國對於國家安全的想像,也改變中東地區的國際政治與地緣戰略版圖。未來幾日以色列的迴應與反擊模式,或對於加薩的重新佔領,將影響其他國家對於中東局勢的重新評估,進一步出現地緣政治的紛亂。

(作者爲實踐大學會計暨稅務學系副教授,國戰會專稿,本文授權與洞傳媒國戰會論壇、中時新聞網言論頻道同步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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