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文學少女 來到我的城市
還記得那是因爲一場去年夏天在杭州的營隊活動,晚上自由活動時間,幾個比較相熟、玩得起來的朋友呼朋引伴,到了南山路的「酒吧一條街」去玩。
其實我們的重點不在喝酒,隔天還要繼續行程,搭車去上海去,但是杭州實在是太過鍾靈毓秀,讓人忍不住投注了太多關於千百年來的美好文學想像,前來杭州,不好好走訪一番,暢遊杭州空靈的氛圍與浪漫夜景,實在是有點對不起這趟旅程。
那天晚上認識了一位浙江大學的女同學,她叫釆蘋,所讀的專業是文學,本來那天晚上正在看《三言二拍》,是被室友拉出來和我們聚會的,本來她不想來,但聽說有臺灣人過來,於是「來嚐個鮮,看看傳說中的臺灣同胞」她在自我介紹的時候這麼說,大家都笑了。
嚐鮮看看臺灣同胞
那天在座的臺灣人連我在內有四位,大陸朋友有七位,主要來自於浙江當地、廣州和北京。我們說話的時候,真的有一種「我來到大陸」的感覺,又有點像是民國五十、六十年代的臺灣,當時各省軍民兩百多萬人來到臺灣,形成眷村,口音夾雜混合,有時聽不懂,但多數時候又能順利溝通,有如一場交響樂的盛宴。
在座的一位上海復旦大學的朋友敏瑜特別喜歡跟我們說話,應該說,她喜歡「聽」我們說話,然後模仿我們的所謂「臺灣腔」。但說實在的,我們自己講話,怎麼可能聽得出自己的腔調是什麼?從小講到大,只知道別人和我們不同,沒有聽出自己有什麼不同的。
敏瑜說,她從小到大都喜歡看臺灣的綜藝節目,着迷的程度已經到可以微妙微肖的隨時各種主持人或段子上身,她總是一直跟我們聊着聊着,然後突然爆笑起來,往往大家都不知道她的笑點在哪裡,她會頻頻說抱歉,然後跟我們解釋着她剛纔又天外飛來好幾筆的想到了哪位藝人、哪個有趣的口音。
在酒吧那酒酣耳熱的氣氛當中,大家不自覺的說話聲越來越大,此後的時間裡,很多時候都花在語言教學上,各地的髒話我們都算是學了幾句,最後竟然衆人一致同意,臺語的「靠北」是最簡潔有力,用臺語說就是「俗擱有力」。
當下我們也教學了什麼叫作「俗擱有力」雖然我們幾個在座的大家都念北部的學校,但也有來自中南部的朋友,於是大家開始了一場不是那麼「輪轉」的臺語教學。
而就在那當下,我突然覺得有點失落的是,看着其他人流利順暢操持着他們各自家鄉的所謂「方言」、「本地話」,而我們來自臺灣,卻是有些結巴遲緩。(我們幾個人都是閩南族羣)這樣的狀態讓我有些反思,雖然我們都共同能說着彼此聽得懂的所謂「普通話」,能夠使用無論是京片子、「廣東腔」、「臺灣腔」對話,可其他大陸同學卻是那樣自然又自在,不像我們要切換成閩南語時,總是卡卡的。
語言教學的環節一過,大家開始漫遊不着邊際的「侃大山」,浙江大學的釆蘋特別提了個問題出來說,她滿喜歡看臺灣的文學作品,幾個現代小說家、散文家,她都很關注,研究興趣也在於此,特別是女性書寫,讓她全心愛上。
可能也巧,我喜歡的幾位文學作家也是一樣,如胡淑雯、陳雪、柯裕棻、平路、張蕙菁。在酒吧裡,我意外的對她的提問有了些許迴應,當時她的問題一提出來,衆人傻眼,因爲沒有人看過這些人的作品,或許,純文學作品跟大衆文學還是有一點距離,所以導致場面有一點尷尬。
談論文學互望一眼
而當時,我很順口的接了下去,化解了那幾秒的短暫尷尬,雖然沒有如數家珍的倒背如流,但那幾位女性作家的書,我確實也讀過、瞭解過一些背景,像是胡淑雯的《哀豔是童年》、張蕙菁的《給冥王星》、陳雪的《附魔者》、柯裕棻的《恍惚的慢板》,以及平路的《黑水》。
當我一一說着,一一回應着她,她也向着我的位置望了過來,當時我們剛好是斜對角,但中間隔了好幾個人,我們這樣隔空交談着,話題別人水潑不進來,後來她主動移來我旁邊坐着,就這樣形成了我們自己的小世界。一開始,別人還試着裝着認真在聽我們說什麼,後來發現我們太過於沉浸在關於作品的討論以及作家的八卦聊天,畢竟這話題實在隔行如隔山,就有點放棄,丟着我們兩個自顧自地聊開。
記得是喝到九點多的時候,大家想轉移陣地到KTV繼續下一攤,我覺得有點累,並不很想去,但釆蘋談興正濃,特別跟我說:「去嘛,我平常不唱歌的,今天難得找到一個真正能對話的人,我們一起唱歌吧,爲今晚留個紀念。」
進了KTV,不得不驚歎大陸娛樂事業的活躍,設備與服務都甩開臺灣應該有幾條街,大家歡唱着過了一晚,讓我記憶深刻的卻是,釆蘋別有深意的點了兩首歌,那晚她也只唱了這麼兩首歌。雖然包廂裡燈光昏暗,我並不是那麼確定,但我想她真的在唱這兩首歌的時候,眼波流轉,卻是全程看着我。
那兩首歌分別是陳奕迅的《好久不見》跟娃娃的《飄洋過海來看你》。而當時,我並沒有準確地接到她的訊息,或者至少在那個當下,我可能猜得到,也想得到她選這兩首歌的意味深長,但我只覺得,我們在旅途中萍水相逢的認識,這樣的認識並不深入,雖然我們趕巧地在彼此對文學作品的興趣上撞在一起,但卻缺少更多更深刻的相知相交。
想像着沒我的日子
那天唱完歌,男生們送女生回宿舍,我們團員準備回飯店,離開前,釆蘋跟我互加了微信,並且與我合照了一張相片。此後的半年,我們經常交換着彼此又閱讀了哪些書,以及分享着電影與音樂。
還記得她推薦我去看王家衛的《一代宗師》,她說,裡頭的女主角宮二跟葉問說「說句真心話,我心裡有過你。我把這話告訴你也沒什麼。喜歡人不犯法,可我也只能到喜歡爲止了。」
她說:「海峽這麼遠,我們這麼近,未來天各一方,行路艱難,會怎樣,不知道,但至少,喜歡的情緒要誠實的講出來,然後彼此惦記着。」
時至今日,我們還是維持着每天分享心情與生活瑣事,她說,她這個暑假要來臺灣,希望可以當面重唱一次那首《好久不見》給我聽:「我來到你的城市/走過你來時的路/想像着沒我的日子/你是怎樣的孤獨」而我,正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