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藏寶圖】張炎銘／到補習班當舍監

圖／cincin chang

掂掂斤兩，寄信應徵

我從未進補習班補習，但卻曾去當「老師」。

民國61年，我重考進興大。重考，不但耽誤自己的青春，也亂了家中經濟，我心懷愧疚，急切地想找一份工作減輕家裡負擔。

適合日間部學生的工作寥如晨星。某天報上一則徵求大專生當舍監的廣告強烈吸引我，我掂掂斤兩，條件符合，寄信應徵。三天後，前往面談。

到了相約地點，才知是一家著名補習班徵舍監。我對補習班原無好感，但爲了錢，只能折腰。十來個應徵者，一個個進房間面試。

我是明星高中畢業，兩次聯考都上國立大學，紮實的根基讓我換組重考也不必補習，這在當時大學聯考錄取率只有一、二十趴情況下，可不簡單。當場，我獲得錄取，月薪六百，食宿全包，於該年八月下旬起，管理一棟五層樓的補習班建物。該棟房屋地下室原是十多位女生寢室，後來改爲自習教室，一樓是餐廳，二樓是房東住家，三到五樓隔成三十一間、每間可住二至四人不等的寢室。我與學生食宿皆在此棟房舍內。

補習班招收的都是考高中、高職時，對成績不滿意的國中畢業生。其中有不少是心不甘、情不願，被父母送來的；他們不喜歡讀書，但父母盼子女成龍成鳳，認爲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強迫他們來補習。由於補習班設備、環境皆不如學校，要管理好這羣少男少女並不容易。但幸好，補習班不干涉學生服裝、儀容，少了很多衝突。

言者諄諄，聽者藐藐

住宿學生原規定在宿舍內包伙，但團體伙食永遠無法讓人滿意，常有學生拿起筷子敲碗起鬨，或把吃剩飯菜亂倒以示抗議，後來乾脆停辦，我的免費膳食也泡湯了。

青少年愛說話、笑鬧，上課、自習時受約束還好，休息時間則整棟宿舍鬧哄哄，常惹得鄰居抗議。每晚熄燈後，我一層層樓巡視時總要提高聲調：「不要說話，趕快睡覺。」也常告誡他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宿舍安寧，心才能定，書才能讀得好。然而，聽者藐藐，他們依然樓上樓下萬馬奔騰，驚天動地。隔鄰常向我抱怨，除了噪音外，所栽種花果樹木也遭破壞，我除了一次次道歉、允諾改進外，實在也無良策。

學生白天補習、晚上自習，我白天上課、晚上監督他們自習，可說是完美的搭配。每晚我會在黑板寫下勵志格言並簡短精神講話，他們課業上有疑問，我也能隨時解惑。只是，我雖被尊稱爲「老師」，他們卻鮮少問我課業，多半隻要維持秩序就好。我每天晚上跟着自習，後來還獲得大學獎學金。

大部分學生背景單純，卻有一位學生不知何種因緣，練得一手好擒拿，還拿出一套圖文並茂的教材，在課餘教我。時隔五十多年，我至今記得幾招，慶幸從未派上用場。除了習得擒拿術，在面對這些打罵不得的補習班金主，我本來年輕氣盛的火爆脾氣，不知不覺被打磨得較溫和、圓融。反觀我這位被尊稱爲「老師」的，好像除了精神講話外，並沒有教給這些學生什麼。

現在細思，我雖未去補習班補習，但也算是補習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