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鎮上望無餘

景德鎮,這座城市因爲新鮮的陶藝製品和生活體驗更早地走紅,進入了人們的旅遊心願單。從城市發展和量級而言,景德鎮是一個小城市。但作爲瓷都,站在歷史和陶瓷創作的角度看,景德鎮有着無可取代的重要性。完整的製陶生態,即便是毫無陶器創作經歷的新人,也能在此找到學習的渠道,無論是手捏、拉坯,或是塗繪裝飾,每個環節都可以在景德鎮完成。如果你有創作的靈感,有旅居在此進行創作的念頭,景德鎮便迴應着這種可能性。

“工匠來八方,器成天下走”,對景德鎮的這句古老描述亦能借喻當下。來自全國甚至世界不同地區的青年陶藝家們,把工作和生活安置在此,他們稱自己爲“景漂”。對於景德鎮的烏托邦幻想是外界凝視和對比下的產物,實際工作在此的陶藝家們各有執着和追求,他們的工作狀態並非想象中的躺平,有時會工作到晚上8點、10點甚至更晚,夜晚工作室裡常亮的燈光纔是常態。這是自由的一種樣貌,他們的工作驅動力來源於對於表達的渴望,在捏製陶器的過程中,獲得成就感,獲得進入心流般的專注。

景德鎮是一座餘韻悠長的城市,一趟旅遊能帶來強大的後勁。遊客們帶着對慢節奏生活的期待,和對陶藝的興趣、好奇前來,流連在景區和市集。其中或許會有人產生前來定居的念頭,也會有人從此不再和景德鎮重逢。人們留下照片和文字,帶走在景德鎮深受觸動的瞬間,一段文字、一張照片或一段記憶。

白色織花夾克/Song For The Mute

黑色長褲/Jil Sander

但文字、圖像都不是書寫景德鎮的最好方式,長居景德鎮的陶藝家們留下的瓷器,纔是景德鎮獨有的故事。千年瓷都,景德鎮和陶瓷的紐帶始終緊密,從未間斷。厚重悠久的歷史和豐沛的青年文化,在這座江西小城匯合,映照着歷史與當代,映照着一批又一批爲了自由創作和藝術表達而匯聚於此的青年“景漂”陶藝家們。

條紋亞麻上衣、條紋亞麻長褲、麂皮便鞋/Loro Piana

出於好奇,趙磊到達景德鎮的第一站便是好友方超的工作室。

趙磊躍躍欲試,上手捏製了幾個陶器,有實用的杯子、菸灰缸,還有一件近似於小雕塑的作品:一隻貓。趙磊喜歡貓,家裡有一隻養了七年的貓,他管自己叫“貓爹”。初試陶藝,趙磊沒覺得陌生,反而聯想到了兒時玩泥巴的心境,“就像小時候,用泥巴捏出自己喜歡的、想要的東西。”但駕馭陶泥,塑造出想要的形狀,這個過程也並非想得那麼簡單,“因爲過程中需要你的手、泥巴和你想呈現的形象達到一個契合的狀態。能想到,但捏不出來就挺難受的,所以需要不斷打磨和練習。”

方超(左)

淺藍色亞麻襯衫/Loro Piana

趙磊(右)

針織T恤、連體工裝褲/Hermès

但作爲一個陶藝新手,方超還是給予肯定,“我覺得趙磊算是厲害的,因爲人和泥巴的互動是很微妙的,有的人和泥巴沒有那麼親近,但他和泥巴的感覺還挺對的。因爲要捏出一隻貓,是比較偏向於雕塑的層面,能捏出來還是挺有天分的。”方超還把趙磊在工作室捏製的杯子和菸灰缸燒製了出來,“我給他的菸灰缸上了一層鈷藍色的釉,杯子就上了一層透明的釉。因爲這是趙磊第一次捏製杯子,有一種淳樸的拙,這種拙的感覺是很天真和天然的。”

在好友方超的陶藝工作室,

趙磊第一次嘗試了上手捏陶。

如同所有的藝術創作,製陶也需要純粹和純真的表達,而在趙磊此次遊歷和感受景德鎮的過程中,純真的童趣和記憶中熟悉的懷舊感貫穿始終。尤其是當趙磊來到犀牛工作室,看到此處傳統裝飾風格時,趙磊聯想到了小時候生活的大院,“這裡建在一個老瓷廠裡,風格有一點年代感,像八九十年代生活的大院,帶有小時候的味道。”這正是景德鎮受歡迎的特別之處,在各個地區經歷着高速發展和建設的時期,在一個又一個現代化和城市化的奇觀誕生的時期,仍然能夠在景德鎮尋找到過去的味道。景德鎮不僅延續着傳統的製陶工藝,也培育着新穎而現代的陶藝自由成長,更允許歷史和時間在此留下痕跡。

牛仔西裝、牛仔褲/Kenzo

1

不謀而合的東方美學

作爲一名在國際上擁有極高知名度的超模,趙磊在工作中能夠接觸到最先鋒的設計和前沿的美學表達。但在他自己看來,無論是性格還是喜好,自己都更喜歡“老廠房”的氣質。“我更傾向於一些懷舊的、經典傳統的東西。”

趙磊(右)

白色麂皮牛仔夾克

沙色亞麻休閒長褲

均爲Berluti

方超亦說了一個有趣的觀點,趙磊和景德鎮的氣質有很契合之處,“作爲中國模特,趙磊本身就帶有一種東方氣質,有一種很雅、很內秀的形象。”尤其當趙磊出現在由不同膚色和人種的模特們一同拍攝的廣告大片中,他的內斂氣質更爲凸顯。而景德鎮的雅和東方美更是不言自明,歷史上在此出產的陶器展示着中式的美學精髓,驚豔世界,即便到今日,依然吸引着外國藝術家前來。“景德鎮的瓷器自古以來就是揚名世界的,在與明清同一時期的歐洲王室,都以能擁有來自景德鎮的青花瓷器爲傲,可以說是當時最頂級的奢侈品了。所以景德鎮對於國外陶藝創作者來說,依然是有吸引力的。”

白色麂皮牛仔夾克

Iconic Summer印花短袖襯衫

沙色亞麻休閒長褲

Toujours Soft Hobo Scritto圖紋皮革拉鍊郵差包

白色Shadow運動鞋

均爲Berluti

本土的陶藝家和海外的陶藝家在景德鎮製作陶器,打磨靈感和技藝,將陶器的東方美延伸出新的解讀方式和創作樣式。景德鎮有這樣的魔力,讓創作者們在歷史的厚度上,依然能夠輕盈舞蹈。

2

一種理想生活的可能

從景德鎮回到北京,趙磊感受到了旅行帶來的後勁。作爲模特,因爲工作的原因,趙磊無法完全脫離大城市生活,但他十分喜歡景德鎮。“雖然時間比較短,但景德鎮讓我流連忘返,有點不捨得走。我覺得它是一個可以安靜休息一段時間的地方。”

趙磊的理想生活是實現工作和生活的平衡,能夠在城市和鄉野間來去自如,隨着狀態和心境的變化,去往不同的地區感受生活。對更多來景德鎮短居或旅遊的人們而言,這裡是快節奏城市的“後花園”,提供一處居所,迴避現實的殘酷和瘋狂,尋找內心的平靜,重新沉澱和積蓄能量。直到充完電,再回歸忙碌的生活,鼓起勇氣迎接下一場挑戰。

趙磊(左)

條紋亞麻上衣、條紋亞麻長褲、麂皮便鞋/Loro Piana

景德鎮的走紅,既在於它承載的東方美學仍在不斷生長,活力充沛,也在於這座城市爲人們帶來的更返璞歸真的生活狀態。或許,愛上景德鎮的人都有些理想主義,而景德鎮也在用舒適的城市意境迴應理想主義的期待,爲人們帶來一場短暫的逃離。

過早

卡其色西裝、針織上衣、西褲/Zegna

在景德鎮的清晨裡醒來,去巷口吃一碗拌麪,在平淡和平靜的日常中,幸福潤物無聲。除了傳統拌麪,長居景德鎮的陶藝家方超還推薦了一種當地小吃,油條麻餈。原料聽起來便是典型的南方食物,不過在這裡,麻餈被包裹在油條當中,外面是酥脆的油條,內裡是軟糯的麻餈,口感層次豐富,值得一試。

犀牛工作室

白色織花夾克/Song For The Mute

黑色長褲/Jil Sander

白色麂皮牛仔夾克

沙色亞麻休閒長褲

均爲Berluti

犀牛工作室是趙磊在景德鎮印象深刻的一站,他喜歡這裡的懷舊氣息,散落在工作室中的製陶工具,原始泥料、完成或待完成的陶藝作品,都讓趙磊聯想到八九十年代生活的大院,或者看到過的老廠房。造型各異的陶藝作品散落在工作室各處,有些神秘地隱匿於植物中,有些大大咧咧地暴露在空間裡,共同營造出別緻而漫不經心的藝術氛圍。

御窯博物館

條紋亞麻上衣/Loro Piana

御窯博物館是改造自古代御窯廠的博物館,紅色磚牆的質地繼承了窯廠的傳統,配合拱形結構讓它成爲打卡出片的勝地。

隨着御窯景區的擴大,其中既有瓷都的古老歷史,也包含了上世紀解放後的窯廠風貌,復原了很多解放之後到90年代間的國營老瓷廠,讓不瞭解景德鎮的人們近距離接觸御窯和其他窯廠的歷史故事,也能看到一些過去比較傳統的製陶工藝流程。白天在此飲茶暢聊,感受平和。而當夜晚燈光亮起,御窯默默矗立,則流露出與白天完全不同,更爲靜謐的氣質。

ciireal工作室

藏藍色夾克、紅色泳褲、卡其色長褲/Miu Miu

景德鎮陶藝家們的作品千人千面,工作室亦然。周越的ciireal工作室呈現出和他的作品相輔相成的美學氛圍。專注製作花器的他,用木材和植物裝點工作室,踏入他的空間,便被包裹在純粹而質樸的美當中。

周越作品

這份自然和原始是人們嚮往景德鎮的原因,也是讓景德鎮的陶藝家們長居在此的原因。植物、泥巴攜來自然的氣息,這就是手工藝的魅力吧,迥然區別於鋼筋混泥土森林的冷漠,讓我們知道,此刻和自然如此親近。

方超:

安然的一隅

早晨是陶藝家方超相對私人的時間,他會用來閱讀、做飯,陶藝創作一般從下午開始,直到晚間結束。2021年從北京移居景德鎮,3年的時間,方超每天的生活平靜而規律。

在此之前,他的人生經歷沒有和製陶或藝術掛鉤,直到十多年前,方超去到紐約的大都會博物館,在中國館的走廊中看到了很多中國古代的陶瓷,“當時看到我就覺得太美了,有很多單色釉的瓷器花器,還有青花,那是我第一次非常近距離地看這些製作精美的瓷器。”之後,方超產生了去景德鎮看看的念頭。

2014年,方超第一次來到這座瓷都。“當時景德鎮就有很多年輕的陶藝創作者和市集了,樂天市集那時候也已經有了。當時我認識了一些年輕陶藝家,還去看了他們的工作室。”比起激烈地展示自我個性,陶藝家們向內收的創作狀態觸動了方超,“你在他們身上能感受到很溫和、很內斂的東西。這種狀態很吸引我,當時就給我埋下了一顆種子。”

彼時的方超在北京從事媒體的工作,這趟景德鎮之行,讓他萌發了想要自己做東西的想法。2016年到2017年,方超正處在對個人的工作和生活產生質疑的節點,他對於自我和自信心的建立產生了海市蜃樓般的虛幻感。當意義感逐漸缺席,對生活和工作的本質便產生了“信任危機”,眼前的生活狀態開始動搖。“當時很想自己做一個東西,它是真真正正屬於我個人的。”

之後方超去了一趟日本,接觸到了日本的陶藝,它們的風格更加粗拙,但是彷彿能透過器具感受到背後的創作者,“已經不是美不美的事情了,而是讓我產生了一種感動,或者是一種感受—能透過陶器的痕跡感受到製作者的氣質、想法或者精神。”至此,方超確定前往景德鎮嘗試自己製陶的想法。

剛到景德鎮,還在初期上課時,方超就發現自己能很快地進入這個狀態。製陶的方式有很多,方超喜歡手捏成型,“我在捏泥製作的時候,感受到跟泥巴有一種很親近的關係。然後在做東西的時候,我整個人能夠自然地靜下來,安定下來。”

方超作品

現在的景德鎮,相比2021年方超剛來的時候,多了更多的遊客。但對於長居在此的人們來說,喧鬧浮於上,生活沉於下。方超並沒有過多地在景德鎮探索新鮮去處,甚至有些刻意屏蔽,他更喜歡拉近和自然的距離。“景德鎮這個城市比較小,跟自然的關係很親近。不管騎電動車也好,開車也好,二三十分鐘一定能到城外去。”城外緊鄰的就是山林,景德鎮溼潤的氣候撫育了茂密的植被。

方超喜歡去爬山,去徒步。附近的山裡有一間小寺廟是方超常去的地方,“它建在一個山腳下,寺廟裡就只有一個師父,師父人特別好,特別開朗,有時候就會到他那去吃午飯,然後就溜達到山裡。寺廟不遠處還有一個瀑布,也會去瀑布那坐一坐。”方超選擇了景德鎮生活中靜謐自然的一面,他能夠自由感受屬於自己的時間,與其討論隨之而來的孤獨感,方超說他安然於這樣的狀態。

景德鎮生活的另一面,是向這裡涌來的大批年輕創作者們,他們構成了城中熱鬧的青年文化,方超亦觀察和感知到了這種氛圍。“有很多年輕人,除了景德鎮陶瓷大學畢業留下來的學生,也有很多國內外藝術院校的學生會到景德鎮來,另外還有很多做插畫甚至平面設計的人。對於他們來說就是換了一個創作的媒介和載體,從平面換到了器皿上。”

景德鎮的青年文化是流動的,早先的陶藝家們建立了自由活躍的氛圍,輻射到更多藝術創意產業的年輕人,他們的加入繼續爲當地的青年文化加碼。從製陶和創意的產業鏈上看,景德鎮作爲瓷都,早已積累了獨特的人文環境,也搭建了完整的製作生產體系,“來此製陶是非常便利的,過程中的一切都能便利地獲得。”從原料、燒製、尋找模具,到尋找匠人師傅,在景德鎮都可以實現。這座不大的城市,爲創意人士們提供了充足的創作空間,也提供了堅實的產業後盾。

來景德鎮之前,方超在北京生活了很長時間,比在故鄉的時間更久。但在景德鎮的三年,他沒有再回過北京。離開久居的城市,離開一種習慣和熟悉的生活方式,意味着打開一種充滿不確定性的未來,需要極大的勇氣。回想當初下定決心來景德鎮,放棄一切去做一件之前完全沒有接觸過的事情,方超似乎沒有意識到這點,“我不是那種太未雨綢繆的人,沒有想太多,雖然不知道這是好是壞。反正我覺得這是順其自然的,突然出現了這樣的想法,就順勢去做。我不太會想以後我做不到怎麼辦之類,如果想很多,我可能也不會來了。”

把自己從過去的生活中剝離,開啓人生的新可能,方超的順其自然曾是一種勇敢。而在當下,在生活和創作間穿梭,方超的順其自然,更是一種平靜和安然。

周越:

INFJ的“理性化創作”

2018年,周越搬到了景德鎮。周越本科在美國學習藝術,自主選擇了很多感興趣的課程,例如陶藝課、油畫課、水彩、人體和石雕等。回國後,受朋友啓發,他想嘗試手工類的創作,覺得景德鎮是一個合適的地方,就來到這座城市待了兩週左右的時間,捏製了一些花器。“我很想在回國後找到做手工藝的狀態,想要回到學生時代的樣子,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定居景德鎮前,周越在深圳做平面設計、拍攝等與美學、創意相關的工作,開始製陶後,他發現,在做陶瓷之外,也可以通過平面視覺和文字表達等方式,把陶藝作品完整地傳達出去。製陶,串聯起了他喜歡的所有事情。

從深圳搬到景德鎮,從快節奏到慢生活,兩個城市從體感上是有時差的,帶給周越最大的“後遺症”是要重新校準工作節奏。“有一段時間,我發現在工作室一天就只做了兩個東西,會有一點心虛,覺得如果在深圳的話,這是很奢侈的事情。這個心態花了很長時間調整,我逐漸意識到,在這裡,慢下來是被允許的。”

除了在自己的ciireal工作室製作手工花盆之外,周越每年會爲自己佈置一項作業,讓自己能夠在商業運營之外,保持陶藝家身份對於藝術性創作的敏銳度。“今年會盤一些罐子,大前年我做了一個雕塑系列。我還是有一些自我表達的慾望去驅動這件事。”但規劃ciireal的產品時,周越的考量更爲嚴謹,“從產品出發的話,我自己還是蠻理性的。因爲我覺得穩定性、可持續地生產,以及能夠觸達更多的受衆都很重要。”

周越作品

商業視角和藝術邏輯有所不同,因此製作的出發點也不一樣。比起跟着靈感走,周越選擇跟着材料走,“景德鎮像一個大型的美術用品店,看到不同的工具、不同的材料就會產生不同的想法。”這個過程類似產業調研,周越發現自己偏愛粗糙一些的泥料,或者沒有上釉的器皿。意識到這一審美傾向後,他會在製作喜歡的東西之前燒製試片。現在,我們能在品牌的官方社交媒體上看到那些五顏六色的試片,它們排列在一起,形成ciireal獨特的美學表達。

不過,隨着市場的擴大,周越的個人喜好也會和大衆消費者產生錯位。“我個人最喜歡的是工作室最新出的,有一點霧的大號雨滴花器。它結合了最多工藝,製作成熟且好生產,我特別自豪。但消費者們好像更喜歡彩色的東西。”商業世界的底層邏輯是需求和供給,消費者的審美傾向受需求左右。花器既有裝飾作用,也具備使用價值,周越深知不同的使用訴求和運用場景影響着人們的消費決策,他並不糾結,只是繼續着有趣且能實現商業轉化的陶藝產品。

周越對景德鎮的探索,和對產品製作的摸索,像在實驗室做實驗,所幸並不枯燥,也不是隻有成功與失敗之別,過程中萌生的新鮮想法和意外成品,都爲自己的陶藝世界添磚加瓦。

傑納斯:

繪畫爲木,陶藝爲枝

學陶之前,傑納斯是一名插畫師,對於製陶,他是零基礎,現在正在努力磨練技藝,以實現自己天馬行空的靈感想象。

傑納斯認爲繪畫和製陶是相輔相成的,重要的是學會取捨。“繪畫是平面的,如果你的畫面細節很豐滿,作品就很細膩,但做陶的思維不太一樣,就算脫離了精美的釉料或者圖案花紋,仍然可以靠造型變得好看。所以製陶的時候需要取捨,要考慮怎麼讓圖案精簡下來,去配合外觀造型。”

當然,傑納斯也並未放棄繪畫創作,甚至可以說,繪畫纔是他創作的主軸。“我覺得繪畫一直在主導我生命中的每一步。可能某個階段我停下來了,但沒有關係,最終還是會繼續的,怎麼都會迴歸到繪畫上面。”前不久,他拿了張包裝紙貼在家裡的牆上,即興隨手畫了幾筆,效果不錯,便一直貼着。

“我覺得自己一進入創作的狀態,就感到無比幸福,比做任何事情都要幸福。好難形容那種感覺,猛烈、亢奮、自傲,但又小心翼翼。”創作者的敏銳如此珍貴,那是他們鏈接世界的觸角,脆弱而堅韌。城市生活的鋒芒難免會傷害到敏感的神經,激發防禦機制,阻斷他們的自我表達;但在景德鎮的生活,自然而真實,如潮溼的氣候滋養植被,也滋養着傑納斯,讓他的創作得以在鄉野的尋常生活裡,發芽開花。

傑納斯作品

初到景德鎮時,傑納斯只覺得這裡生活的人們很放鬆,漸漸地他發現這裡的創作者們其實都有自己的熱情,並不是完全的躺平。“有一天晚上10點多的樣子,我穿過村子回住處,沿途看到村子裡還有開着燈在努力做陶的工作室,我突然有點驚訝,原來這麼晚了他們都在那麼努力地做東西。”

青年陶藝家們帶着創作的一腔熱情和夢想來到景德鎮,景德鎮完整的陶藝產業,爲他們提供了追夢和造夢的後勤保障。傑納斯告訴我們,“景德鎮的生活成本比較低,製陶產業完善,大家能夠輕鬆地專注在做陶藝製品上。大家也都是奔着這個夢想來的。”

最開始影響傑納斯來到景德鎮的那位朋友,在待了兩年後,已經離開這裡了。問及是否瞭解這位朋友離開的原因,傑納斯說,“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那麼傑納斯自己呢?體驗旅居之後,景德鎮作爲落腳的一站,會在什麼時候離開?傑納斯暫時對現狀感到滿意,覺得自己是自由的,

“如果我在景德鎮獲得了想要的狀態,就可以換一個地方去做別的事情了。”一切隨心而動,比起擔憂和規劃未來,眼下的美好更值得專心享受。

Kendre:

陶藝於我,是生活本身

Kendre對於色彩的感知,一方面受到了故鄉新疆的人文和藝術薰陶,另一方面也調和了她的個人性格。

在她小時候,帶有濃郁民族風情的民族服飾和店鋪陳設隨處可見,因此讓她喜歡上了顏色和顏色的碰撞。但Kendre從小又是一個安靜的人,溫和的性格影響了色彩審美。她在創作中,把西域的濃郁色系調和成了輕盈的淺色,從而使其作品的觀感更爲舒服溫暖。

Kendre的陶藝作品也有豐富的圖案元素,但她在繪製時無需進行復雜的構想,一切都是自然流淌的,“本身我對有民族特色的圖案就特別上頭,所以我在陶器上畫畫時,從來不用去構圖,很多圖案已經在我腦子裡了。”

Kendre作品

Kendre在2014年來到景德鎮之後,這裡的熱度不斷上漲,但城市的人流和涌來的喧鬧並沒有太影響到Kendre的生活。她不是完全定居在景德鎮的,作爲母親的她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去深圳陪女兒,也算給自己放個假。景德鎮於她而言,更像工作室,當她需要集中精力創作時,便全身心地投入其中。“我待在景德鎮的時候也是專心創作的,不太出門,和城市本身的連結感比較弱,城市火不火這件事,沒有特別影響到我。”

相比景德鎮的熱鬧,Kendre真實感知到的變化,來自周圍人的狀態。來此十年,Kendre身邊不乏朋友離開。“2016和2017年的時候,就有很多朋友走了,可能回家找工作,可能父母施壓,也可能覺得自己在景德鎮看不到好的前景,就離開了,這裡其實還是很流動的。”

當景德鎮被外界描繪爲創作者的“烏托邦”時,這座城市也和其他任何一座城市一樣,見證着人來人往。有人滿懷憧憬和熱血前來,有人失意離開。經歷過很長一段創作探索期的Kendre清楚製陶需要時間的積累,“因爲做陶藝是跟時間有關的,沒有做到一定時間,你的東西不會那麼容易被人記住。”

Kendre目前已經找到了一個穩定的狀態,建立了對陶藝創作的自信。因此,即便度過了十年的創作生涯,她仍然覺得自己在面對陶器時,有充足的能量。“我沒有把製陶當成一個會退休的工作。我覺得這一輩子,到我70歲、80歲,如果還能創作的話,可能依舊在做這件事。”Kendre把自己的職業生涯拉得很長,陶藝不是一件需要work-life-balance的事情,而是她的生活本身。

陶藝創作記錄了Kendre創作上的成長,也將見證她未來的人生,無論是精神世界,或現實生活,都陪伴她繼續走很長很長的路。

特邀出鏡-趙磊

攝影-Mario Wang

策劃&造型-石大昭

編輯-代晶地

新媒體編輯-錦鯉

文字-楊蕭榆

化妝、髮型-丁少凡

製片-水顏

插畫-傑納斯

製片助理-小蕊

服裝助理-Felix、小黃

場地鳴謝-景德鎮窗外民宿(三寶國際陶藝村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