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蒿素走出國門 “中國神草”煉就全球抗瘧良藥

100多種

激活的青蒿素可與瘧原蟲的100多種蛋白共價鍵結合並使之烷基化,破壞瘧原蟲的諸多生命過程,從而殺死瘧原蟲。

這是中醫藥獻給世界的禮物,更是中藥現代化的生動實踐。

瘧疾,是全球關注的重要公共衛生問題之一。曾經,人們談“瘧”色變,有數字顯示,此前全世界每年約有4億人次感染瘧疾,至少有100萬人死於此病。

自20世紀70年代青蒿素問世以來,所治癒的瘧疾患者不計其數。青蒿素類抗瘧藥,成爲瘧疾肆虐地區的救命藥。

背後的艱辛,唯有經歷的人才能體會。屠呦呦,作爲中國中醫科學院終身研究員兼首席研究員、青蒿素研究中心主任,其感受更深、付出更多。

青蒿素的發現,挽救了數百萬人的生命。2015年,屠呦呦獲得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2017年,獲得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 2019年,獲得“共和國勳章”。在抗瘧藥物研發道路上,默默耕耘了40多個春秋,是她,讓 “小草”青蒿成爲舉世聞名的“中國神草”。

然而,她卻總說:“在全球瘧疾防治的戰場上,個體的力量是渺小的,只有有組織有目標的大團隊作戰才能逐步戰勝瘧疾。”

確實,青蒿素是舉國體制的結果。40多年來,青蒿素、雙氫青蒿素、複方蒿甲醚、青蒿素哌喹片……青蒿素和它的衍生物在抗瘧臨牀中得到廣泛應用,並走出國門,最終影響了世界。

歷盡艱辛 發現青蒿抗瘧有效組分

屠呦呦出生於浙江寧波,16歲那年,因爲患上肺結核,不得不中斷學業兩年。這次來勢洶洶的病情,也讓她萌生了“治病救人”的樸素願望:醫藥的作用很神奇,如果我學會了,不僅可以讓自己遠離病痛,還能救治更多人。

1951年考大學前夕,屠呦呦填報了北京大學醫學院藥學系。大學畢業後,她被分配到中醫研究院中藥研究所。1959年,她參加了原衛生部組織的“中醫研究院西醫離職學習中醫班”第三期。在兩年半的脫產學習中,屠呦呦不僅掌握了理論知識,還參加了臨牀學習,深入藥材公司,學習中藥鑑別和炮製技術。這些經歷爲她後來在中醫藥中尋得青蒿素靈感埋下伏筆。

1969年1月底,39歲的原衛生部中醫研究院實習研究員屠呦呦,忽然接到一項秘密任務――“523”任務:以課題組組長的身份,研發抗瘧疾的中草藥。正是上述經歷,顯露了她紮實的科研功力,被委以重任。

接手任務後,屠呦呦翻閱古籍,尋找方藥,拜訪老中醫,對能獲得的中藥信息,逐字逐句地抄錄。在彙集了包括植物、動物、礦物等2000餘個內服、外用方藥的基礎上,課題組編寫了以640種中藥爲主的《瘧疾單驗方集》。正是這些信息的收集和解析鑄就了青蒿素髮現的基礎。

到1971年9月初,課題組篩選了100餘種中藥的提物和醇提物樣品200餘個,但結果令人失望。

“我也懷疑自己的路子是不是走錯了,但我不想放棄。”屠呦呦說,只好重新埋下頭去,看醫書。

從《神農本草經》到《聖濟總錄》再到《溫病條辨》……終於,葛洪的《肘後備急方》中關於青蒿抗瘧的記載,給黑暗中摸索的課題組一抹亮光――“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漬,絞取汁,盡服之”。

爲什麼古人用“絞汁”?是不是加熱破壞了青蒿里的有效成分?屠呦呦決定用沸點只有34.6℃的乙醚來提取青蒿。“我們把青蒿買來先泡,然後把葉子包起來用乙醚泡,直到編號191號提取物,才真正發現了有效組分。”屠呦呦說。

實驗過程繁複而冗長。1971年10月4日,191號青蒿乙醚中性提取物的動物抗瘧實驗最後出爐――對瘧原蟲的抑制率達到了100%。

科研人員以身試藥 青蒿素終問世

1972年3月,屠呦呦在“523”辦公室主持的南京中醫中藥專業組會議上,報告了青蒿乙醚中性粗提物的鼠瘧、猴瘧抑制率達100%的結果。

“523”辦公室要求,當年必須到海南臨牀,看一看效果到底如何。

而191號提取物在臨牀前試驗時,個別動物的病理切片中發現了疑似毒副作用。到底是動物本身存在問題,還是藥物所致?搞毒理、藥理實驗的同事堅持:只有進行後續動物試驗、確保安全後才能上臨牀。

“我是組長,我有責任第一個試藥!”爲不錯過當年的臨牀觀察季節,屠呦呦向領導提交了志願試藥報告。1972年7月,屠呦呦等3名科研人員一起住進北京東直門醫院,經過一週的試藥觀察,未發現該提取物對人體有明顯毒副作用。

帶着青蒿的乙醚中性提取物,屠呦呦等人去往海南昌江地區進行臨牀驗證。結果顯示,該藥品對當地、低瘧區、外來人口的間日瘧惡性瘧均有一定的效果,尤其是對11例間日瘧患者,有效率達100%。

隨後,課題組的首要任務是儘快找到青蒿乙醚中性提取物中的有效成分。1972年11月,在團隊成員倪慕雲的色譜柱前處理的基礎上,鍾裕蓉採用硅膠柱分離,用石油醚和乙酸乙酯―石油醚洗脫,最終獲得具有抗瘧作用的有效單體青蒿素。青蒿素就此誕生。

“獲得有效成分只是第一步,要應用還必須先進行臨牀試驗,這就需要大量的青蒿素。”課題組成員姜廷良回憶,課題組“土法上馬”:用7口老百姓用的水缸作爲實驗室的常規提取容器,裡面裝滿乙醚,把青蒿浸泡在裡面進行提取。

設備簡陋,沒有排風系統,更沒有防護用品,科研人員除了頭暈眼脹,還出現鼻子流血、皮膚過敏等症狀,屠呦呦也出現了中毒性肝炎。

然而,她們並沒有止步於青蒿素。1973年,課題組還首次發現了療效更好的青蒿素衍生物――雙氫青蒿素。這是屠呦呦及其課題組對中國乃至世界作出的又一重要貢獻。

青蒿素類抗瘧藥,是舉國體制的成果、集體主義的結晶,也是自主創新的傑作。屠呦呦常強調,榮譽,屬於科研團隊中的每一個人,屬於中國科學家羣體。

走過近半個世紀 青蒿素研究繼續前行

如今,發現青蒿素已經近半個世紀了,青蒿素和它的衍生物已走向國際抗瘧臨牀,成爲全球抗瘧的一線藥物。

毋庸諱言,青蒿素對全球瘧疾防治功不可沒,但其治療瘧疾的深層機制仍模糊不清。尤其是青蒿素的抗藥性,是屠呦呦一直關心的問題,也是全球抗瘧面臨的最大挑戰。

欣喜的是,2019年6月17日,屠呦呦團隊對外公佈,其青蒿素抗藥性研究取得階段性進展。屠呦呦團隊成員、中國中醫科學院青蒿素研究中心研究員王繼剛,採用化學生物學方法,研究血紅素激活青蒿素的過程,發現激活的青蒿素可與瘧原蟲的100多種蛋白以共價鍵結合並使之烷基化,破壞瘧原蟲的諸多生命過程,從而殺死瘧原蟲。這個血紅素激活的多靶點學說已得到國際抗瘧學界的認同,對揭示青蒿素抗瘧的深層機理耐藥現象並促進更有效的臨牀用藥等意義重大。

王繼剛介紹,根據研究,青蒿素在人體內半衰期很短,僅1至2小時,而臨牀推薦採用的青蒿素聯合療法療程爲3天,青蒿素真正高效的殺蟲窗口只有有限的4至8小時。而現有的耐藥蟲株充分利用青蒿素半衰期短的特性,改變生活週期或暫時進入休眠狀態,以規避敏感殺蟲期。同時,瘧原蟲對青蒿素聯合療法中的輔助藥物“抗瘧配方藥”也可產生明顯的抗藥性,使青蒿素聯合療法出現“失效”。

針對此,團隊提出了新的應對治療方案:一是適當延長用藥時間,由3天療法增至5天或7天療法;二是更換青蒿素聯合療法中已產生抗藥性的輔助藥物。“在可預見的未來,繼續合理和戰略性地應用青蒿素聯合療法(ACT)是應對治療失敗的最佳解決方案,也可能是唯一解決方案。”王繼剛強調。

除了青蒿素抗瘧研究之外,團隊還十分關注青蒿素的抗癌功效。青蒿素的抗癌機制與抗瘧機制有異曲同工之處,即相比於正常體細胞腫瘤細胞中血紅素的合成更加旺盛,從而激活了青蒿素或其衍生物,隨後激活的青蒿素以多靶點方式殺滅腫瘤細胞。但團隊成員表示,青蒿素的抗癌功效目前還處於基礎研究階段,有效不等於可以成藥。青蒿素能否成爲抗癌藥,還需要大量的後續研究工作。

再就是備受關注的有關青蒿素類藥物治療紅斑狼瘡問題。雙氫青蒿素對治療具有高變異性的紅斑狼瘡效果獨特。目前已開展二期臨牀試驗。試驗表明,青蒿素對治療紅斑狼瘡存在有效性趨勢。對此,團隊成員也表示,關於雙氫青蒿素治療紅斑狼瘡的作用機理,還有待進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