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有責任的」 鬼魅般的祖母在她被強暴前回來
▲被強暴後,就像是套上了霧霧的薄膜,看不清楚別人與自己。(圖/達志示意圖,下同)
●精選書摘內容
被侵犯那時,躲藏在比自己身體小四倍空間的箱子裡的祖母,雖拚盡全力搖晃箱子,卻無法阻止憾事發生。
我被強暴的前三天,死去的祖母回來找我。
這天聽起來是鬼魅的日子,陽光卻好到不行,我的人生走在某種算是小幸福的路上,好像心中再也找不到陰暗的角落。要是有甚麼不對勁,是我忽然想起了三天後的幼兒園聚餐,該穿蕾絲邊裙或是藍色淑女褲,我打開衣櫥翻找,決定穿褐色短裙赴宴。我應該穿緊身牛仔褲纔是,這樣強暴就不會發生了。
翻弄衣櫥時,來自警衛室的對講機響了。警衛說,有個搬家公司送貨來,請我下樓幫忙搬。母親被吵醒了,她平日晚起的習慣被中斷,懶乎乎的從牀邊走到廚房泡咖啡,丟下五顆方糖,讓咖啡滿出杯子。她不是用咖啡醒腦,而是糖,這能避開像是單純喝糖水的孩子。母親催我下樓處理,因爲警衛又來電催促,那比濺到桌子的咖啡漬還煩人。她邊喝黑糖水邊妝扮,爲某個約在麥當勞或星巴克的保險業務動身。
我下樓,看見五個該退休的老女人站成一排,陽光照下來,她們散發上個世紀五○年代嬰兒潮的骨董氣質,還有一隻拉不拉多老狗。
老狗擡頭看着我,目光潺潺,眉間卻皺着。那是種不怒而威的表情,令我抽顫一下。老狗讀懂我的揶揄或敵意似的,我想。不過,這想法瞬間中斷。老人搬家公司繼續工作,擠在升起的電梯,有兩個人臉色蒼白,一個是護腰老人,一個是始終不說話的假髮老人。假髮老人因爲搬傢俱而使得固定髮夾鬆脫,在電梯升起的剎那,她身體搖晃,假髮移位,掛在有髮夾固定的一邊,樣子滑稽。我差點笑出來,可是她悠閒的扶回假髮。
▲這隻老狗似乎讀得懂人話一樣。電梯門關上,我們下樓把又重又舊的老行李箱搬上來。這是所有傢俱中最沉重的,她們很小心,搬運過程慢得令人不耐煩。我建議把箱裡的東西拿出來,好減輕重量。酒窩女人回答,她們很想這樣,但是幾年前行李箱運來時沒有附上鑰匙,從此打不開。
「妳會很有興致研究如何打開這箱子的。」酒窩女人說,「但不要用火燒,太像火葬棺材。」
然後幾個老人發出今日最具丹田力的笑聲。
「妳們是哪裡來的食人族?」報仇時刻到了,帝國風暴小兵從樓梯爬上來,突然打開防火門,拿着塑膠槍大聲質問幾個老人。
護腰老人嚇得沒有抓穩箱子。箱子傾斜,滑出另外三個人的手,轟隆摔在地上。老人們楞壞了。那一刻,老狗對箱子吠了起來。我沒有聽錯,那口木箱子有生命般發出痛苦的叫聲,迴盪在家門口。老人們露出慚愧,竟然安慰起箱子,又是撫摸又是憐惜的說出道歉。
假髮老人回頭看着大家,嚴肅的說,「要不要叫救護車送去檢查?要是摔壞就完了。」
幾個老人紛紛點頭。
▲不奇特的木箱,竟然發出生命般的聲響。
「這只是箱子,幹麼叫救護車。」我很訝異。
「摔壞就完了,這箱子很珍貴。」酒窩女人把情況說得很危急,俯身將臉貼在木箱上,聆聽裡頭的動靜。
「快幫我……叫救護車。」護腰女人大叫,她起身時覺得脊椎不行了,被拆了似的無法使上力,跌坐在地上。
救護車來了。整棟社區的人探出頭來看,帝國風暴小兵躲得好遠,以爲自己的塑膠電子槍擊傷護腰老人而害怕。消防員拉着擔架與急救器材上樓,將護腰老人固定在擔架,送往醫院。警衛很熱心的把這件事向經過大廳的居民說明,他說景氣差,但是老人二次就業,不要做搬運工與警衛。
酒窩女人幫忙把木箱搬進我家裡,問我說:「妳能告訴我,妳阿婆是怎麼死的嗎?」
「摔死的。」我聽母親說她跳樓摔死。
「有可能。」酒窩女人笑着,「祝妳有個夢到她的美好夜晚。」
★本文經寶瓶文化出版授權,摘自《冬將軍來的夏天》
死是有責任的。
無時拉扯煎燒,我們如何走下去?
有沒有能承接住你的一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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