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人看大陸》良善的流轉——湖南返鄉記

作者和湖南張家界天門山杆子坪村趙國平村長在秘境合影。（作者提供）

美國著名的詩人福斯特（Robert Frost）有一首詩叫做《沒走的那條路》（The Road Not Taken），詩中有名句如下：森林中有叉路／我走的那條小徑／人煙罕至／以致後來的結局／多麼不同！

這首詩是在大學時美國文學的課堂上讀過的詩作，卻在今夏，小弟即將奔六之年，來到了中國湖南天門山天門洞的林區，遇見詩中類似的場景，和同樣的難以抉擇。

初抵湖南的時候，不知是事先安排好的計劃，還是陰錯陽差，我們早一天到了著名的景點張家界。因爲要等待另一團的朋友，從長沙趕來會合，我們自張家界荷花機場下機之後，多了一些時間四處走走。開大巴車的師傅幫我們送到天門山天門洞附近一個景點，說可以自由散步。我們沿着山徑往上，路旁有些民宅住家，詢問當地人家，何處有溪澗的美景可見？他們有些指引，但回答語焉不詳，或是並不確定，於是我們在山路之間，徘徊遲疑，上上下下，前進後退。

終於遇到一個光頭的漢子，身材精壯，熱情洋溢，乾脆當起嚮導，帶我們上山。走着走着也看到了小溪山泉，但並不如何特別，而這個自稱村長的光頭大哥說，另外帶我們去個秘境，而且並沒有對一般遊客開放。隨即他用電話聯絡，到了秘境，遠望湖光山色，不只是驚豔，根本就嚇到吃手手，可惜當時圍籬深鎖，不得其門而入，這完全就是私人的別墅城堡，結果村長又一通電話，敲開別墅的大門。原來這個佔地廣大的私人秘境，並不開放參觀，想要入內或住宿，還必須早早網路預約，不接散客或是過路行人。而由村長出面後，這個莊園的主人，親自來門口迎接，待我們如同上賓，不收門票或任何費用，就可以在偌大的莊園山徑，自由的散步遊玩，拍照留念。這兒的景色幾乎不輸張家界，更別提此地濃厚的人情故事，和村長的傳說。

這位熱心的趙村長，就這樣陪着我們大半天，在這山中秘境消磨，無償無求，而且沒有理由。大概就是天生熱血好客，願意接待我們這羣遠道而來的臺灣同胞。恰巧又在全團之中，只有小弟一人是他的湖南鄉親，所以當場除了同胞之誼，再來就是他濃厚的鄉情，和濃郁的鄉音。因爲趙村長的湖南腔國語，幾乎和筆者的老父如出一輒，小弟怎麼聽，怎麼順耳，怎麼懷念！

老父原籍湖南湘陰，在1949年隨軍隊來臺，而我也是臺灣出生。數年前老父以91歲高齡辭世，我隨身也帶着爸爸的相片，尤其是在近年走覽大陸風光，暢遊故國山河時，就也算是帶着老父一起行走江湖，闖南走北，完成他老人家遊遍大陸的心願。我也給趙村長看了爸爸的相片，其實他們的身材、頭型和說話語氣神韻，都有幾分類似。

話說湖南人的口音，與衆不同，一聽即知。因爲他們ㄈㄏ不分，胡說成福，這只是上聯，還有下文，南這個字，更是ㄋㄌ不分，南說成蘭。所以若有人說他是湖南籍，真假不知，但若他說成是福蘭人，則是鐵定沒錯。

另外在湖南旅遊期間，清晨在酒店附近慢跑散步，常常看見鄰家的婆婆，拿一把椅子，就坐在自己家的門口，靜靜的吹着風乘涼，或是若有所思，望向遠方，似乎在懷想以往的種種。我看到了這個情景，總是覺得有所觸動，幾乎要留下淚來，因爲我彷彿好像看到了我從未謀面的湖南奶奶。她應該也是這樣子，坐在門前，可能是想念，或者是等待，她多年流浪在外的孩子回家。據說當年奶奶在生前的時候，若見到外地人來此，或是三餐不濟或是生活有困難，她往往都會讓出自己在公共食堂的那一份糧食。因爲她說，我有一個兒子漂流在外，今天我幫你忙，以後他在異鄉外地，也應該會有人給他留碗飯吃。

所以奶奶長年行善，幫助陌生人，是希望爲自己的孩子也積下陰德。這種良善本質的流轉遷移，一如美好能量的不滅定律，不但此消彼漲，而且越積越多。也就像是平日我們看到，善心人士的匿名捐贈，我不留姓名，不要你回報，但若有朝一日，你有了能力，請將這份善意美好，流傳下去，無限延伸，而且四處流竄，就像雨後春筍般，冒出頭來，生生不息。

不求回報，不必尋我，成功不必在我，回收不必還我。我既有餘力拉你一把，哪天你羽翼既成，請再幫助更需要的人。良善永遠在輪迴，新生和移轉給最需要的人。愛意的循環，再生，複製，增殖和移植，是人世間最美好的良善回收生態系統。善意此後無所不在，厚道處處落地生根，這種行俠仗義的本質，就是我華人社會特有的DNA。與生俱來，綿延不絕，而且無可抹減。

就在返回湖南家鄉的路上，我欣喜遇見，那份流轉人世的善良美好。（黎家慶／英文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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