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跨境電商體量瓶頸，廈門做對了什麼？|城市跨境電商轉...
編者按：“跨境電商”正成爲中國外貿增長的新引擎。跨境電商進出口總額佔貨物貿易進出口的比重，已從2015年的1%增長到2023年的5.7%。由於各地的區位優勢、要素稟賦和產業結構等存在較大差異，在推動跨境電商轉型發展方面面臨着不同的機遇和挑戰。界面新聞/界面智庫推出的“高質量出海——中國城市跨境電商轉型案例庫”系列報道，將通過案例和數據分析的形式，聚焦重點城市的跨境電商政策體系、發展路徑和企業訴求等，並嘗試提出有針對性的政策建議。
作爲經濟特區，外貿一直是廈門“以港立市”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而跨境電商也正成爲廈門外貿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抓手。2018年，廈門獲國務院批准設立跨境電商綜合試驗區，是全國第三批、福建省第一個跨境電商綜試區試點城市。
背靠福建省龐大的服裝產業集羣，廈門的跨境電商產品品類集中在服飾鞋帽、家居、家紡和傢俱等輕工產品上。不過，廈門跨境電商整體實力並不強，也面臨着體量瓶頸。
2023年，廈門通過跨境電商監管平臺進出口236.7億元，同比增長65%。儘管廈門跨境電商行業開始邁入“快車道”，但相較深圳、杭州和寧波等跨境電商強市，跨境電商進出口規模仍相對偏小。
究其原因，一方面，廈門本地產業鏈龍頭效應並不明顯，進出口數據不論是整體規模還是個體體量都相對偏小；另一方面，因爲異地申報，外貿數據未留存廈門而限制了其體量，出於對通關便利性、航線數量、物流成本的考量，不少跨境電商賣家選擇在廈門以外的口岸申報。
近年來，通過建設“數字口岸”、優化通關流程、增開本地航線等措施，廈門試圖破解異地申報困境、突破跨境電商的體量瓶頸。
建設“數字口岸”，實現數據互聯互通
Steven是福建第一批跨境電商從業者，運營亞馬遜平臺的經驗有將近十年，現在他在福建德諾林業擔任跨境事業部總經理。
Steven告訴界面新聞，異地申報的情況分爲好幾類，一種是運營公司在廈門，但供應鏈在外地，賣家選擇就近發貨，“比如廣東的供應鏈從深圳發，江浙一帶從寧波、上海發。”另一種情況是，每個賣家的服務商資源不同，有些服務商可能選擇從外地大港口發貨，這樣能開出更低的運費。
不過，據他觀察，“這兩三年來看，其實走（廈門）本地的情況會比較多了”。
一個背景是廈門通過無紙化報關、24小時通關等措施提升通關效率。2023年，廈門第二次入選促進跨境貿易便利化專項行動試點城市。廈門自貿委相關負責人告訴界面新聞，一個着力點在於深化數字口岸建設和口岸數字化轉型，整合口岸信息化項目和數據資源，圍繞“一艙三平臺”（一個數字駕駛艙和輔助監管、協同合作、對外服務三個子平臺），建設廈門數字口岸平臺，目前，已實現船舶登臨檢查可視化管理、查驗免預約等211項功能，服務廈門市進出口環節企業超過1050家，從而實現實時監管和數據分析共享。
“依託‘單一窗口’建設航空電子貨運平臺，實現多角色並聯協同作業，多重紙面單證轉爲線上流轉，提升貨站收運作業效率90%。目前，平臺已與20家‘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的航空公司實現數據互聯互通，打造全鏈條可視化模式。”該負責人提到。
周皓在創業之初就選擇了跨境電商賽道，在廈門有超過10年的服飾和消費類跨境電商運營經驗。他舉例到，廈門數字口岸平臺帶來了不少便利，這個系統集合了海關、港口、航運、貿易主體等多方，可以實現各口岸電子數據的交互，“以前單證、銀行、海關、自貿區的數據都是各自的，現在一體化後，相當於實現了數據共享。對於賣家來說，最大的好處在於不用再分別報關，從而節省了時間”。
數據顯示，這種“關、港、航、貿”一體化發展新模式進一步優化了進出口貿易全流程環節，提升跨境貿易鏈條經營主體整體作業效率50%，預計每年可爲企業節約成本1.5億元。
Steven提到，無論是委託給亞馬遜官方的全球物流，還是給當地的貨代公司，已經可以做到當天申報、當天或最遲隔天就批下來的速度，“這是一個全無紙化的過程，也加快了出口效率。週末晚上海關也有人值班。哪怕週六晚上把資料發給報關行，報關行再錄入系統，基本上第二天就放行了”。
廈門聯多貿易有限公司總經理陳武超表示，以往由於通關時間的限制，貨物常常會在口岸積壓，導致交付延遲，客戶滿意度下降。全天候通關減少了貨物滯留和倉儲費用，加快了資金週轉。貨物能夠及時清關也增強了企業的市場響應能力，企業能夠更迅速地滿足市場需求，靈活調整供應鏈。
廈門自貿委相關負責人進一步指出，爲了提升通關物流水平，廈門還打造了幾種新模式：實施進口貨物“卸船分流”模式，實現查驗集裝箱由船邊直達查驗場，減少貨物裝卸和運輸環節，壓縮貨物流轉時間平均超3小時；打造出口貨物“過卡分流”模式，實現廈門港出口集裝箱貨物進閘後查驗箱直接分流，免去貨物在碼頭內的中轉和等待環節，減少裝卸及運輸作業次數50%，壓縮作業時間近90%。
增開航線，在家門口就能發貨
界面新聞注意到，近年來廈門不斷開通新航線，拓寬跨境電商業務直達地區。
廈門自貿委相關負責人提到，目前廈門已開通跨境電商對臺海運快件“大三通”直航快線、廈-金-臺“小三通”航線，對臺海運天天有航班，保障貨物夕發朝至。2024年以來，新開廈門到美國達拉斯、安大略、安克雷奇，以及到法國巴黎、菲律賓馬尼拉、越南胡志明等地的航空貨運航線。
其中，“廈門-巴西聖保羅-智利聖地亞哥-廈門”航線是國內首條金磚國家城市跨境電商空運專線，主要出口跨境電商產品、醫藥製品、高新技術產品、集成電路等各種高附加值貨物。自去年2月開通以來，共執飛進出港航班216班次，累計進出港貨量超15000噸。
廈門聯多貿易有限公司是金磚專線出口商品的“常客”。陳武超告訴界面新聞記者，金磚貨運航線開通以前，商品只能通過廣州、武漢、成都等地的商業航班出口至巴西，這也導致了更長的物流時間和更高的成本。現在，“閩貨”可以直接從廈門出口，車釐子、智利三文魚等生鮮產品也可以直接從廈門進口。
“家門口”的航班除了出口艙位更加充足，也提升了運輸效率。“如果從其他口岸出口至巴西，公司每趟出口的總重量最多隻能在40噸左右，現在從廈門出口，單次能達到70噸以上。”陳武超說。
今年3月，廈門還開通了首條直飛東南亞的全貨機航線。據廈門機場海關值機監控科副科長於挺洋介紹，福建省與菲律賓貿易往來密切，外貿互補性強。該航線計劃每週執行進出境航班10架次，出口主要搭載包括服裝鞋帽在內的跨境電商商品和鮮花、機械配件等，返程則從菲律賓搭載榴蓮等生鮮產品。
“以前我們公司如果選擇從廈門空港口岸出口商品至菲律賓，只能選擇客機載貨，這種方式下商品出口量單次最多隻有3噸，現在有了全貨機航線，單次可出口的重量是以前的4-5倍。”陳武超提到。
截至今年4月，廈門共開通16條全貨航空貨運航線，分別通達美國、法國、日本、巴西等多個國家和地區的主要城市，其中5條爲今年新開通航線。
此前，廈門到東南亞地區主要通過海運方式。今年6月10日，由廈門港直達菲律賓馬尼拉港的“絲路海運”電商快線開通兩週年，這是國內首條“絲路海運”電商快線。據廈門海關統計，“絲路海運”電商快線開通兩年來，航線集裝箱吞吐量突破5萬標箱，其中跨境電商出口貨物超145萬件，商品總值113億，商品種類超1900種，以箱包、鞋服、日用品、健身器材等爲主。
“絲路海運”電商快線運營企業海豐集運廈門分公司市場部經理範協輝對界面新聞表示，接下來計劃將“絲路海運”電商快線複製推廣到東南亞的越南、泰國和印尼，“我們主要出口的產品爲服裝、鞋帽、健身器材和家居用品，除了福建省之外，還輻射周邊的一些省市，經過這兩年的運行，海運電商業務的海運、港口、物流資源一體化的服務日趨成熟，具有時效高、倉位有保證的優勢”。
2024年以來，廈門港新開通“加勒比快線”，比傳統主流航線航程縮短10-15天；開通新跨太航線ZPX，20天抵達溫哥華，通過溫哥華港連接亞洲和北美地區；新開跨境電商美西快線“東方倫敦”號，“高雄-廈門-鹽田-長灘”全程僅17天。
在增開航線的同時，海關方面也在跟進相關配套服務。例如，爲了滿足跨境電商業務對航線“快、準、密”的市場需求，廈門海關在海天碼頭臨港設立跨境電商監管中心，發揮“場站+碼頭+航線”的聯動優勢，提供跨境電商備案、倉儲、物流、清關一站式監管作業，從而提升貨物通關效率。
推動AEO認證，讓企業獲得“綠色通道”
爲了提升跨境貿易便利化水平，持續打造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的一流口岸營商環境，廈門正通過推動AEO（經認證的經營者）認證爲跨境電商企業進一步放寬政策門檻。
今年5月，《廈門市關於支持海關高級認證企業擴容提質的若干措施》發佈，這是廈門市乃至福建省地方政府首次出臺支持AEO企業的綜合性激勵措施。AEO是世界海關組織倡導的，由海關對企業的信用狀況、守法程度和安全水平認證，並提供優惠便利措施的制度。
廈門海關在5月出臺的“七提升、七服務”35條細化落實措施提到，加大AEO企業培育力度，對產業鏈供應鏈龍頭企業、外貿綜服企業、地方重點企業、專精特新等企業開展信用培育，推動關區AEO企業突破至200家以上。
廈門市商務局副局長林珍雅此前表示，計劃爲AEO企業提供多方面的便利措施，如企業申請廣交會展位綜合評分可予以加分；對企業辦理社會保險、企業變更登記、動產抵押登記、食品藥品生產經營審批、進出口許可證等事項，予以綠色通道便利服務，爲企業辦事提供以信用爲基礎的跨部門便利服務；對企業投保短期出口信用保險予以優惠扶持，提升限額滿足率，優化資信收費，減免資信調查費，助力降本增效。
更重要的是，AEO企業在走流程手續時可以獲得“特別待遇”和“綠色通道”。林珍雅提到，引導金融機構將AEO資質作爲優良信用記錄納入金融信用信息體系，對AEO企業及其上下游企業的貿易融資、投資項目予以優先支持；鼓勵銀行提供免抵押擔保的出口信用保險保單融資支持；支持享受出口退稅“免填報”“單一窗口”非接觸辦稅、退運通關無紙化等出口退稅便利化服務；優先安排貨物進港、海關查驗移箱、進口提箱等作業計劃。
“爲鼓勵企業申請AEO認證，市商務局擬對年內新增AEO企業予以一定獎勵。後續我們將協同相關部門、各區，推動政策落實。”林珍雅說。
不過，周皓跟海關方面瞭解過，AEO目前主要還是適用於大型企業（如能源、鋼鐵、煤炭公司）或傳統外貿企業，跟創始之初就選擇跨境電商賽道的公司有較大的區別，也比較少有跨境電商賣家申請到AEO的例子。
“行業對比來講，我們行業其實有一定的特殊性。首先，很大一部分跨境電商賣家不是通過自己主體去進行報關的；另一方面，即使是通過主體報關，到了目的地國家，也不一定用主體進行進口報關。”周皓認爲，就行業特殊性來看，AEO認證短期內的作用可能不是很大。
但是周皓認爲，有必要爲跨境電商賣家在規則標準上進一步鬆綁，目前很多流程並不靈活。他舉例到，假設有一個1000件商品的採購訂單，傳統外貿模式下，1000件必須全部發出去，才能辦退稅。但跨境電商賣家更多時候需要先發200件，還有800件先存放，因爲多次發貨可以減少倉儲費、供應鏈成本等海外費用。但這種模式對海關或監管部門來說並不適用，“這叫做單證要合一，工廠開了一個發票，代表你要出口1000件商品，如果分成連兩次發，就變成單據不符。”
針對“200件”和“1000件”的差別，廈門市跨境電子商務協會副會長楊志龍接受界面新聞採訪時指出，可以建立一個“白名單”制度，被納入白名單的企業會被默認爲“好人”，並給其提供環節上的簡化，“比如覈定徵收就按照營業額來，不用再去考慮免徵不退、未來是否有稅收徵訂風險等情況。”
楊志龍認爲，這種機制有可能在給賣家提供便利和加強監管之間取得一個平衡，“比如這家公司從創立之初就一直做跨境電商，認證方面來講，肯定是做這一行的，去做一些違法事情的概率也比較小，那麼就可以考慮納入白名單”。
“其實現在通關，對絕大部分企業都不構成障礙，出口時除了必要的核查，其他方面都很順暢。但是跨境電商是多個環節融合在一起的，涉及銀行、政府、企業經營者，各部門的協同也是一個過程。”楊志龍表示。
與電商平臺合作、發展集拼模式，推動優質產業帶出海
“這幾年廈門市政府比較重點的一個佈局是與平臺合作，通過產業集羣形式扶持企業，例如鞋服帶、傢俱產業帶。”Steven提到。
作爲廈門市政府攜手企業推進區域跨境電商發展的合作成果，亞馬遜全球開店“廈門跨境電商園”於2018年正式投入運營。採用引進資源與支持本地服務商發展相結合的模式，帶動數萬家福建服裝鞋靴、箱包、傢俱家飾、五金衛浴等優質產業帶的企業成功轉型跨境電商。
Steven表示，亞馬遜方面會提供培訓運營、開店方面的幫助，政府提供稅收、通關、銀企合作的支持。以他們公司爲例，就享受到費率優惠，銀行收匯可以實現零費率。
Steven公司主營產品爲戶外傢俱，都是按整櫃出貨，均通過海運方式運輸。但他觀察到，閩南地區有不少鞋服、電子產品賣家，這些商品體積小，更適合多渠道出口，包括空運、海運快船、海運慢船等方式。
楊志龍認爲，對比全國各地，福建跨境電商屬於集聚度較高的區域，廈門、泉州、福州都有一定體量，特別是鞋服產業，不少賣家集中在廈門，也有機會做大整個產業，這也要求廈門需要開通更多航線，服務更多區域。
在增開航線的基礎上，楊志龍提議，可以考慮發展“拼團”模式，“比如新開的航線試運營時，可以由航空公司組織牽頭，找幾家公司進行商品集拼，提高這個航班的運輸效率，賣家也能降低物流成本。這種模式也可能由海關和航空公司聯合探討，海關可以選取白名單裡的公司進行試點。”
廈門海關“七提升、七服務”35條細化落實措施提到，佈局設立臨港、臨空跨境電商監管作業場所，在符合分區管理要求的拼箱作業場所內試點開展跨境電商、快件等新業態與一般貿易貨物拼箱出口。
廈門自貿委相關負責人告訴界面新聞記者，廈門已實現多業態在綜保區內同櫃集拼出口，支持跨境電商、一般貿易等多種貿易方式集拼，通過集約化監管，幫助企業降本增效、出海發展。
（應受訪者要求，周皓爲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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