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豐解密(二):流產的核子武器大夢
一九六八年,「新竹計劃」正式起動。一九六九年七月一日,「中山科學研究院」正式成立。蔣介石採納了柏格曼的建議,先行設置第一研究所(核能研究所),第二研究所(火箭研究所),第三研究所(電子研究所),之後,還增設了一個第四研究所(化學研究所)。核心工作是以落實「新竹計劃」,研製原子彈,爲首要目標。並同時發展戰略彈道飛彈、戰術飛彈,及其他重要國防科技項目。在柏格曼的指導下,「新竹計劃」基本複製了以色列狄蒙納(Dimona)核基地的原子能計劃,重點工作項目,主要建立重水核反應器一座,還包含重水廠及鈽分離廠等整套設施。
恰在「新竹計劃」啓動前一年,蔣介石邀請吳大猷擔任「國家安全會議」管轄的「科學發展指導委員會」主委,繼而又接任「國家科學委員會」主委。一九四五年抗戰勝利不久,蔣介石曾透過國府軍政部,禮聘吳大猷負責核彈研究計劃。如今事隔二十餘年,蔣先生重起爐竈,期待吳大猷能再度擔綱原子彈計劃,因而,蔣先生把「新竹計劃」內部文件,交吳大猷審閱,寄望吳大猷供獻智慧,發表意見。出乎蔣介石意料之外,吳大猷寫了一份萬言書,向蔣先生表達強烈反對臺灣發展核武的看法。此外,曾參與美國曼哈頓核彈計劃的旅美物理學家吳健雄,也在蔣介石徵詢其意見時,與吳大猷不約而同表達了反對立場。
吳大猷反對研製原子彈,主要基於幾方面的理由:臺灣腹地狹小,在戰略上不利於從事核子戰爭,造之何用?況且臺灣經濟尚在發展階段,核計劃必須浪擲巨大經費,勢將造成臺灣沉重財政負荷。
圖爲二次大戰末期在日本長崎爆炸的原子彈蕈狀雲,現在的核彈威力比它要高數千倍。(圖/美聯社)
無獨有偶,幾乎就在吳大猷疾言反對,「新竹計劃」形同流產的同時,一九六八年五月間,美國傳媒繪聲繪影地報道了臺灣研製核武的新聞,此事立即引起國府外交單位震撼,急電臺北,向層峰反映,這份由國府駐美國大使周書楷,在一九六八年五月六號發回臺北的密電聲稱:「臺北外交部:波士頓地球報今日已刊出該文略稱:我總統於一九六五年六月,下令從事發展核子武器,在蔣部長及唐君鉑將軍指導下,約五十名科學家在龍潭中山科學研究院分三組進行,彼等每週一晨乘車前往,星期五返臺北。此項計劃不露聲色,着手已二年餘,爲最高機密。據我方消息來源表示,我盼於一九七四年試驗首枚此項武器雲。並稱唐將軍曾於大前年來美國、加拿大及歐洲洽購核子反應器事。現我正與西德方面談判購置兩億至五億瓦反應器一座,據我方消息來源謂,政府預備花費五億至十億美金等語。外界來詢時,應如何置答,祈覈示。職周書楷。」
一般相信,類似美國傳媒的「權威報道」,應該都是美國中央情報局刻意泄露的,意在製造輿論壓力,爲美國政府向臺灣施加外交壓力創造客觀條件。一九六八年五月間的這波輿論攻勢,似乎並未爲中科院的核武秘密計劃帶來任何災難性後果。但是,迫於來自美國的「關切壓力」,及吳大猷等人極力反對,蔣介石不得不改弦易轍,暫將「新竹計劃」束諸高閣。然而,柏格曼也勉力勸說,讓蔣介石重燃研製核武的強烈企圖心,準備另起爐竈。
爲增強蔣介石信心,柏格曼邀請唐君鉑,親赴以色列實地參觀核武裝備及相關設施。唐君鉑即率同中科院計劃處處長劉元發,秘訪以國。返臺之後,唐君鉑向蔣介石詳實報告訪以見聞。
以色列LORA彈道飛彈在海上平臺發射。(圖/IAI)
一番深思,蔣介石採取折衷辦法,既尊重吳大猷建議,且逃過美國水銀瀉地之偵騎,又能繼續執行原子彈研製計劃。固然「新竹計劃」擱置,重挫了中科院科研人員的士氣。但是,事情很快有了轉機。
蔣介石終於採納了柏格曼的建議,一個代號「桃園計劃」的秘密方案,在「新竹計劃」擱淺的二年後(一九七0年)重新出臺。經過前次教訓,蔣介石顯得極其審慎,他既採納吳大猷的提議,把中科院「第一所」(核能研究所),劃歸行政院原子能委員會管轄,使中科院核能研究所在名義上脫離了國防部,藉以沖淡中科院「第一所」研製核武的色彩,爲中科院「第一所」披上了一件「和平用途」的外衣。而中科院正式成立後,固然實際操控院務的是唐君鉑,蔣介石又任命臺灣大學校長閻振興掛名中科院院長,刻意予人錯覺,誤以爲中科院是一個「學術單位」。
閻振興。(本報資料照片)
所謂「桃園計劃」,主要是指一項披上「研究用途」外衣的核武計劃。實際上,蔣介石是要藉着這項計劃,建造一座四萬千瓦的重水核反應爐,作爲研製原子彈之用。蔣介石並綜合各方面的意見,把原本包裹在「新竹計劃」中的鈾礦探勘、磷酸提煉鈾、鈾燃料棒製造、燃料再處理等項目,全部化整爲零,成立各自獨立的計劃項目,分別執行。換言之,「桃園計劃」是一套掩人耳目,化整爲零的核武研製計劃。
核子反應爐示意圖。(圖/麥昆倫核研所)
國府的原子彈研製工作,原先的「新竹計劃」山窮水盡,而「桃園計劃」竟柳暗花明。此證蔣介石研製核武之心未變,他只是從吳大猷等人的言談中得到某種啓發:萬一受到美國壓力,「桃園計劃」必須被迫中止時,在不能研製核武的情勢下,也該有替代方案,用以確保臺灣的防務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