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我思-南斯拉夫鄉愁
去俄羅斯聖彼得堡開會的飛機上認識了米朗。米朗是斯洛維尼亞人,是該國最大製藥公司的俄國區總經理。斯洛維尼亞是前南斯拉夫最北邊的共和國,生活水準最高,也最早獨立。我對前南斯拉夫的歷史略知一二,他對臺灣也很感興趣,所以我們在飛機上聊得非常愉快。以下是談話中讓我感觸最深的一段。
我:「我的印象裡,前南斯拉夫各共和國使用的語言同屬南方斯拉夫語族,語言非常相近,而且彼此曾殺得死去活來的塞爾維亞與克羅埃西亞,事實上說的是同一個語言?」米:「共和國之間也沒有邊界。事實上我國與克國都加入歐盟之後,兩國之間不設邊界,彷彿又回到了南斯拉夫的時代。」
我:「如果是這樣,當初南斯拉夫解體有必要嗎?」米:「我那時候是大學生,當然會支持。」我:「爲什麼?」米:「年輕人充滿熱情,容易支持弱勢與浪漫的訴求。而且當時也的確有些問題很難處理。但是,如果一切能夠重來,應該可以有比解體更好的方法。」
我:「但你不是說有些問題很難處理?」米:「很棘手,但不一定要用解體這種殘酷的方式處理。」我:「哪類的問題呢?」米:「主要是經濟利益分配的問題。南邊較貧窮的共和國如馬其頓、黑山等希望能多分到資源。但北邊的富國不願意,而且人人都懷疑其他共和國在偷偷地擴張自己的利益。到了後來,各共和國的民族主義一高漲起來,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我:「當時你的認同是先南斯拉夫,後斯洛維尼亞,還是反過來?」米:「是反過來的,但我對南斯拉夫還是有很深的感情。南斯拉夫曾經是一個值得驕傲的國家。」我:「對,不結盟運動就是狄託與埃及的納瑟及印度的尼赫魯所發起的。而且狄託所實行的軟性共產主義在經濟上曾經表現不錯。」
米:「不過也許不久的將來,會有複合的一天。」我:「經過了那麼血腥的解體過程,還有可能複合嗎?」米:「其實除了科索沃和波士尼亞的某些地方,大半都沒有問題了。大家都意識到當年搞民族主義的愚昧。」
我:「當年如果沒有塞爾維亞的強人米羅瑟維其,局面會不會好一點?」米:「一定會。事實上,如果沒有他那麼強勢的推動塞爾維亞民族主義,南斯拉夫應該不至於解體,雖然西方在這中間介入很多。」
米:「其實敝國最近出現了一股南斯拉夫鄉愁。」我:「真的嗎?爲什麼?現在不是過得比以前好?」米:「有很多原因。雖然有一部分人過得更好,但另外有一部分人反而過得更差,你知道,資本主義嘛。另外,南斯拉夫曾是個舉足輕重的國家也是讓人懷念的。」我:「這是一種私下的表達嗎?」米:「不,連媒體上都在討論。這也可以說是對愚昧的一種反省吧。」(作者爲國立臺灣大學外文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