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馬拉雅 徒步者的朝聖之路(多圖)

13:20

拜見中國最美的雪山

2012年10月,我跟隨西藏自治區戶外協會進行了爲期2天的雅魯藏布峽谷穿越徒步,全程26公里,這是協會最新推出的8天西藏雅魯藏布徒步線路中最精華的一段。

道路在顛簸中延伸,翻過海拔4700米的色季山口,車裡有人喊道:“看兩點鐘方向,南迦巴瓦!”7782米的高度,讓南迦巴瓦成爲喜馬拉雅山東段的制高點。這座“中國最美的雪山”,一年中大部分時間都隱沒在雲海中,難得一窺真顏。此時,它的線條在雲海裡忽隱忽現,山頂遍佈着獨特的黑白紋理。其實,南迦巴瓦的壯麗,我早在4個小時前便領教了——在飛臨林芝的萬米高空,舷窗外一望無際的平坦雲海中緩緩移過一尊龐大的山峰,三角形的山頂在晨曦中閃耀着金光,長長的影子好像將雲層撕開了一道裂縫。那一瞬間,我似乎明白了人們爲何將南迦巴瓦稱爲“神靈之山”。

吉普車停在一個叫做拜峰臺的山口,面前是一片光禿禿的褐色山頭,腳下遍佈着細碎的石子。4500多米的高海拔環境讓樹木在這裡難以生存,平坦的植氈有着倔犟的硬度,摸上去很是扎手,它們是犛牛喜愛的食物。我們的徒步之旅就從這裡開始,今天要沿着山脊線翻過三個埡口,然後一路下行,抵達海拔2600米的赤白。

15:01

喘氣,怎麼使勁都不夠

剛開始產生高原反應的眩暈感時,我沒有太在意,也沒有放慢腳步,只是往嘴裡丟了半塊巧克力。可是,向上攀登的道路越走越吃力,耳中一度已聽不到風聲,全是自己心臟怦怦的急跳聲。遠處藏青色的山層層綿延,白色雅魯藏布江輾轉其間,如一幅亙古不變的畫卷,但我卻完全顧不上欣賞,眼睛裡只有那條似乎沒有盡頭的路。“累吧?崩潰吧?體會了崩潰之後的振作,你就算是領略了戶外的真諦了。”同行的徒步達人這樣鼓勵我。

翻過第二道埡口,山坳裡出現一片寧靜海子,約50米寬水面泛着淺淺的藍綠色。此前我們經過的大部分山坡都是流石遍佈——大塊岩石經年累月被風化侵蝕成遍地碎塊,沒想到還能遇見這樣的水草豐美之地。可沒等我們走近,突如其來的一股大風夾着堅硬的小冰雹從天而降,寧靜的水面瞬間沸騰,冰雹打在我們的衝鋒衣上,噼啪作響,反彈起一道道白色拋物線。我拉低了帽檐悶頭前進,剛適應了這種行走的姿勢,卻發現陽光已經再次暖暖地灑在身上——前後不過短短的15分鐘,回身望去,海子又寧靜如初。

20:25

在原始密林裡摸黑潛行

“這林子裡可能有熊。有一次我過橋的時候,遇到一隻這麼大的黑熊,後來它轉身跑了。其實樹林裡的動物在遇到人的時候,會比人更害怕。”扎西次仁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着熊的高度,大約有半米。這個23歲的藏族小夥子是我們此行的高山向導,矮個,黑圓臉,很敦實。我看了看周圍那些高大的樹木,隨着海拔的降低,路邊低矮的灌木叢已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林芝雲杉和冷杉的海洋。

我喜歡走盤繞在山邊的小路,在那些路上看風景是最好的,當然,往往也是最險的,最狹窄處僅夠雙腳並立,手杖帶起的碎石順着陡峭的山坡滾下去很遠。此刻走在密林中,腳下有時遍佈着橫七豎八的大石,有時是盤根錯節的樹根,有時是溼滑的泥土,走起來總是深深淺淺、趔趔趄趄。

夕陽的餘光越來越淡,雅魯藏布江的水聲越來越響。扎西次仁有些着急地催促:“要快點走了,到營地估計還有2個小時路程呢。”此時,樹和石頭幾乎被黑暗糊成了一片,腳下有什麼東西不斷地絆着腿。連滾帶爬地走了大約1個小時,後面趕上來的隊友帶來一些頭燈,我纔看清路上那些絆人的傢伙,原來是橫倒着的各種朽壞的樹幹。

抵達營地已經是晚上10點,星星很亮,篝火很暖,可是我只剩下喝一口熱湯的力氣,此時,沒有比迅速鑽進帳篷狠狠睡一覺更幸福的事了。

8:30

尋找和松茸一樣的美味

一大早,睡袋裡的我被一陣奇怪的聲音驚醒,原來是一隻犛牛摸到帳篷旁邊啃咬草皮,時不時還在帳篷邊上踩兩腳。秋日高原上的犛牛膘肥體壯,隨便一隻就有五六百公斤重。我趕緊穿衣起牀。清晨峽谷的空氣清冽,遠處南迦巴瓦山在一層金色的“面紗”下忽隱忽現,呼喚着我們重新上路。

今天我們將從赤白出發,經過洞不隆,前往達林。這是此次穿越之旅最舒坦的一段路,走在大片由青岡木、油松、叢竹、野核桃樹等組成的混交林裡,氧氣充足,腳下也平坦,地上都是經年累月堆積起來的一層層腐葉,鬆軟而富有彈性。傾倒的朽木上鋪蓋着絨絨的綠色松蘿,這是一種極爲“嬌氣”的地衣,只能在沒有絲毫空氣污染的地方存活,可以說,它們是生態環境的某種“品質標籤”。這裡也是生長菌菇的絕佳環境,扎西次仁說:“你們來晚了,8、9月的時候這裡有松茸。”正說着,他忽然停下,從大樹根處橇出一個菌菇遞過來,淡褐色的傘蓋有我半個手掌那麼大。“這叫青岡菌,在我們眼裡,它和松茸一樣鮮美。如果是6、7月份,在被雷劈倒的樹上還能找到一種羊肚菌,口感極爲特別,聽說在北京的東便門,有餐館把羊肚菌和銀杏、羊肚、雲南火腿炒成一盤菜,要兩三百塊呢。”

10:45

藏地傳說與加拉朝聖

扎西次仁走路有點特別,遇到擋在路中間的石堆,他一定會從左邊的小路繞過去;路過幾塊巨大的石頭,他會迅速脫帽並用額頭輕輕觸碰石壁。“那石堆是瑪尼石,從左邊繞過去,就會有好運氣。”扎西次仁笑着說。

我們腳下的加拉轉山道,是傳說中蓮花生大師(藏傳佛教寧瑪派開山祖師)曾經降妖伏魔的地方,據說人死後靈魂會到達加拉,等待神靈判定是昇天還是入地。我們此刻所走的羊腸般的小路,就是當地藏民每年冬天常常行走的加拉朝聖路,一路上聖蹟無數,脫帽並用額頭觸碰,是向聖蹟致敬的最高禮節。

扎西次仁指着一條岔路說,走到頭有個寺廟,是蓮花生大師西藏東部傳教第一地。我眼前一亮,腦海裡幻化出紅門白牆經幡和轉經輪。可等走到了才發現,不過是一間破舊的石屋,掩映在半人高的草叢中,除了有幾桿經幡在山風中獵獵作響,和一般農戶沒有什麼區別。脫帽進入,不足15平方米的昏暗空間內,右手邊掛着整整一面牆的白色哈達,左手邊供奉着兩尊大師造像,此外還有一個被搖鈴、念珠等各種法器圍起來的簡單牀鋪,上方懸掛着一隻大鼓。廟裡並沒有和尚,唯有一個藏族老人在孤獨守護,他臉上有着深深的歲月溝壑,完全聽不懂漢語,我指手畫腳地試圖和他交談,他只是笑着,嘴裡喃喃的唸經聲從未中斷。

14:22

雅魯藏布第一獵人的家

高原中午的烈日格外炙熱,終於走到加拉村的時候,我已經把隨身帶的水喝得一滴不剩。村頭幾棵巨大的胡楊樹下,四五隻黑色的小豬跑來跑去。40多歲的安吉拉把我們讓進自家院落,院子裡有一片綠油油的草坪,黃色的大麗花開得正豔,正對面是兩棟白色的二層石頭房子,牆角和房檐以具有藏族特色的繁複花紋裝飾,很是精緻。房子的一樓基本沒什麼擺設,爬上木質樓梯,二樓纔是主要的生活區,有一間大會客廳和兩間臥室。會客廳兼具廚房的功用,中間擺着一個方正的銅爐子,炭火正旺,燻黑的爐壁上也雕刻着精美的圖案。

安吉拉從竈臺裡挖出一塊黑黑的藏香豬肉,用筷子夾着向我迎過來,熱乎乎的肉塊放在手裡,燙得我連連吹氣,他一轉身又忙着去張羅酥油茶。藏香豬肉香氣四溢,就是有點硬,嚼了好久才吃完一塊。安吉拉的妻子卓瑪圍着竈臺不停忙碌,竈臺上方懸掛着大串大串的辣椒,做飯時隨手就可以揪下來撒進鍋裡。當地人很能吃辣,每個菜裡都會放辣椒,連本應清淡的蘿蔔湯也麻辣過癮。

我在堆雜物的房間裡看到一張用木架支起來的野兔皮毛,卓瑪告訴我,安吉拉以前是遠近聞名的雅魯藏布第一獵手,熊、獐子、野兔等都是他的獵物,以前每次打獵都要進山20多天,在山裡行走100多公里。後來野生動物越來越稀少,以保護爲主,於是安吉拉放下獵槍當上了藏醫。臨走前,我和安吉拉相約,一定要找機會聽他講講在雅魯藏布叢林中打獵的故事,講講他眼中這個傳奇的大峽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