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第三章:孫思邈峨眉山奇遇 白虎引路登金頂

【內容提要】本書通過一隻落難猴子山兒,來峨眉山拜師還珠的生死奇遇,通過藥王孫思邈關中來峨眉山採藥、煉丹,濟世救民的感人經歷,通過白蛇三百年修煉成珠,與山兒攜手同毀滅生靈的魔怪的殊死搏鬥,圍繞三顆寶珠(保天地祥和的佛光佛珠、連人生禍福的東海神珠、系萬物榮枯的白蛇靈珠)的得失爭奪,譜寫了一首拯救生命與大自然,維護天地人和諧共生的讚歌。全書充滿天下名山峨眉山的迷人風光、神奇傳說和人文精神,富有濃郁的東方神話色彩和強烈的現代意識。

【第一章】

小說連載 | 峨眉靈猴·尋找孫思邈

【第二章】

小說連載第二章 | 東海靈猴怎麼會來到西蜀峨眉

【第三章】

孫思邈峨眉山奇遇記

一個鶴髮童顏的老道,三綹銀白的長髯在胸前飄拂。刀刻般細密的皺紋,佈滿那張古銅色的老臉。目光炯炯,精神矍鑠,誰都說不清他究竟有多大年紀了。

老人拄着一隻龍頭柺杖,龍頭上掛着一隻葫蘆。步態輕盈,腳底生風,正渡過岷江、青衣江西行而來。

他擡起頭來,眯縫着眼睛,向天際眺望,只見飄渺的雲霧間,清楚地看得見巍峨連綿的羣山,他知道天下名山峨眉山已經不遠了。

過蘇稽小鎮,他繼續往峨眉縣城進發。

突然,他聽見敲鑼打鼓,鞭炮齊鳴,喇叭吹奏,嗚咽哀鳴。只見前面走來一隻長長的送喪的隊伍,白幡飄飛,麻衣晃動,向他迎面走來。

他急忙閃在道旁讓路,等候送喪隊伍走過,藉此機會觀看一下蜀人的喪葬習俗,瞭解一下蜀中風土人情與關中有何不同。

當八人擡的棺材從他面前走過,擡工青筋鼓脹,扯着粗大的嗓門,吼着悲涼的號子,踩着沉重的步點,喊得震天價響。但他還是覺得蜀人的擡工號子,比起關中漢子粗獷高亢喊天喊地的秦腔來,還是略遜一籌。

他凝視棺木大驚失色,只見棺材縫隙間浸出鮮紅的血跡,不由得猛喝一聲:“打住!人還沒有死,馬上開棺救人!”

死者是丁員外的兒媳,難產而死。按照當地風俗,女子死於難產叫產難鬼,有血光之災,開棺會放出凶煞來,很不吉利。

丁家以爲是走方郎中裝神弄鬼,訛詐錢財,沒有理睬他。

老人急了,操着關中口音大聲怒斥道:“你們怎麼如此糊塗,竟然將活人擡去埋了,豈不傷天害理!良心讓狗吃了嗎?還不趕快開棺救人,遲了就沒救了!”

他心急如焚,擲地有聲的話語,震撼了送喪隊伍。

丁家半信半疑地將棺材打開,只見一個已死去的少婦面色蒼白地躺在血泊中。

老人取出一根銀針,在她鼻下的人中處和心窩上連軋了兩針,再從葫蘆裡倒出兩粒黃色藥丸,掰開她的嘴餵了進去。片刻功夫,死者便甦醒過來,發出一聲微弱的痛苦的呻吟。

只聽見“哇哇”兩聲哭叫,一個胖小子呱呱墜地,母親也完全甦醒過來。

丁家大喜過望,趕忙把這位起死回生的活菩薩請回家中。丁員外親自接待,拱手相迎:

“先生救命之恩永世難忘,真神醫天降!請問先生尊姓大名?”

京兆華原孫思邈。”

丁員外一聽,驚得目瞪口呆,連忙拜倒在地:“阿呀,原來是天下名醫真人駕到,真是名不虛傳!”

丁家如逢年過節般隆重款待,歡天喜地,奉如上賓。

天色向晚,孫思邈起身告辭。主人再三挽留,一定要他多住幾日再走。但他上山心切,無論如何也挽留不住。臨別時,主人捧出重金相酬,被孫真人婉言謝絕:

“濟世救民,分毫不取。告辭。”

孫真人剛要邁步,又被丁員外叫住。告訴了他一個消息,在峨眉山麓伏虎寺旁的瑜伽河與虎溪河的密林中,常有猛虎出沒,傷害過往行人。因此決定派兩位家丁,用一乘竹製的蜀人叫做“滑竿”的轎子送他上山。山路漫漫,也免真人旅途勞累。這番好意,真人不會不接受吧?

沒想到孫思邈淡然一笑,謝絕了丁員外的好意,頭也不回地向峨眉山走去。

孫思邈沿着蜿蜒的石板路前行。

山谷間密林遮天蔽日,涼氣襲人。兩條小河水聲潺潺,三座廊橋跨臨河上。遠近鳥鳴聲聲,顯得十分清幽。只見叢林中掩映着一座古剎,,傳出悠揚的鐘鼓梵音,讓他頓時有一種遠離塵世的超脫之感。

這裡就是伏虎寺。

他早就知道,遠在東漢時,就有天竺(印度)高僧,經緬甸沿永昌、保山、大理、祥雲,渡金沙江,過會理,至西昌,入涼山,経屏山、宜賓,再到嘉定西行,來到峨眉山。

這就是穿越蒼茫古老歲月的南絲綢之路的那條茶馬古道。

他們來到峨眉山上,興建了不少佛寺。與中國傳統的道觀,從山腳到金頂,遍佈峨眉山上。

孫思邈在峨眉山僧舍借宿了一夜,第二天又繼續沿瑜伽河而上。走了大約兩三里路,跨過涼風橋,前面就是解脫坡。

山林冷風颼颼,林濤颯颯,突然傳來一聲悶雷般沉重的低吼。

他停步往林間凝視,只見濃密陰森的密林中一道白光一閃,不覺吃了一驚。定睛一看,一隻毛色如雪的威猛巨虎,出現在他面前。

孫真人猛然一驚,倒吸了一口冷氣,只怪自己逞能,被丁員外不幸言中。不過他並沒有半點驚慌失措,且立定腳跟看這隻白虎怎樣動作。

這虎也有些奇怪,見了真人不但沒有呲牙咧嘴地向他撲來,而是像見了熟人似的向真人點了三下頭,友好地打招呼。然後循規蹈矩地一步步向他走了過來。

來到真人面前,用額頭輕輕擦了擦真人的衣衫,便在他面前躺了下來,仰面朝天張開大口,一動不動地靜靜地等待着。

開初孫思邈略感吃驚,,等他朝白虎嘴裡望了一眼,便什麼都明白了。

白虎的喉嚨已經紅腫化膿,一根尖利的骨刺釘在喉嚨口。

猛虎乃獸中之王,百獸遇見他都喪魄失魄,很難虎口脫險。但它卻把一塊卡在喉嚨的小小骨頭奈何不得,弄不好還會要了它的命。俗話說虎死不倒威,今天卻不得不乖乖地躺在這位神醫前,求醫問病來了。也真算得上是老天爺暗中相助,纔有此千載難逢的機會。

孫真人伸手捋了捋它的皮毛,表示對它的安撫,拍了拍它說,放心吧,小意思!

就像前次給東海龍王拔牙一樣,他從地上揀起一截樹枝將虎口撐住,再從布袋裡取出一把小鉗子,伸進虎口將骨刺夾住,輕輕從喉嚨拔了出來。將粘滿膿血的骨刺伸到老虎眼前,給它瞧了瞧,使勁扔到巖下去了。然後從葫蘆中取藥,敷在喉頭,再將撐住口腔的樹枝取出,老虎便一下子輕鬆地站了起來。

這般虎口拔刺還真少見。

白虎閉目片刻,重新睜開眼睛,眼神中不再有絲毫痛苦,淚光盈盈,充滿感激之情,凝視真人片刻,轉身向密林走去。一步一回頭,慢慢消逝在密林深處。

孫思邈沿着蜿蜒的山道繼續前行。

他腿不軟,氣不喘,一口氣登上兩百多級蒼苔斑斑、陡峭筆直的石砌磴道。磴道的盡頭是一塊平臺,一座石碑上刻着“解脫坡”三個古樸蒼勁的大字。

他在一塊磐石上打坐。

放眼一望,只見林壑幽深,佛寺掩映,飛泉爭喧,翔鶴翩翩。陣陣山風迎面吹來,令他鬚髮飄飛,渾身筋骨都變得舒爽起來。這時,他才恍然大悟,突然領略到了“解脫”二字的無窮妙趣。

置身峨眉山中,遠離市井喧囂,擺脫塵世紛擾,無牽無掛,自由自在,纔算得上真正的解脫。已入古稀之年才與峨眉山相遇,真是相見恨晚!

隋文帝楊堅開皇元年(581),陝西長安以北,銅川之南的京兆華原(陝西耀縣)的石川河畔,一戶普通人家生下一個孩子。自打這孩子出世以來,體質衰弱,三天兩頭的生病,家裡以爲這孩子恐怕難以養大,但他卻意外地存活下來。

於是,這孩子便從小立志學醫,苦讀醫書,求師問道。不僅爲了自己健體強身,更想濟世救民,爲天下蒼生解除病痛

他勤奮好學,博覽經史百家,遍讀醫書,兼通道家佛學,很快他便名震關中,成爲一代名醫。

孫思邈歷經隋唐兩代五位皇帝唐太宗李世民唐高宗李治,在高高宮牆包圍的深宮裡,也聽說了民間有一位妙手回春的岐黃高手。

當皇帝都想自己長生不老,萬壽無疆。除了求神拜佛,就是把民間醫術高明的醫師弄到宮裡來。而且他們還深信不疑,天下醫師沒有不以當御醫爲榮的,也沒有敢抗拒皇帝徵召的。

沒想到,孫思邈就敢!

第一次是唐太宗李世民召他進宮,他冒着殺頭的危險,找了個藉口推辭了。

第二次是唐高宗李治又召他進宮,他還是巧妙地謝絕了。

他不想像一隻金絲雀,被囚禁在金絲編成的籠子裡。他一點也不羨慕錦衣玉食的宮廷生活。他更不能對黎民百姓病痛的呻吟哀號充耳不聞,無動於衷。

不能在京都之地的關中再呆下去了,必須馬上離開!

爲了避開皇家的糾纏不休,逃脫當御醫的命運,他終於翻越秦嶺,從褒斜谷入蜀。他要去巴山蜀水間,尋找那座峨眉仙山。

他要去峨眉山採藥、煉丹,找一個清靜之地修訂他的醫書《千金要方》。他認定峨眉山是完成他平生這三大心願的理想之地。只有在這裡,他纔可能匯天地,融佛道,探病理,成經典,採神藥,煉丹砂,救蒼生!

這才無愧於一個醫者的崇高使命和神聖職責。

拿定主意後,他義無反顧地向峨眉山走來。此刻,當他置身峨眉山中,才真正感到了不虛此行。

孫思邈歇息片刻,離開解脫坡,從赤城峰経神水閣,來到西晉乾明道士所建的乾明觀。他早已聽人說過,北魏時這座道觀,被住在寶掌峰下的明果和尚改爲佛寺,名曰中峰寺。

孫思邈疾步來到鳳嘴石邊,這裡就是他夢寐以求的鳳歌臺,不禁令他怦然心動起來。

這是一個在他兒時就非常孰知的古老的故事。

春秋時期,楚國有個賢人,姓陸名通字接輿。當年孔子周遊列國時,也慕名前來拜訪。他驅車來到接輿家門口,恭恭敬敬地走下車來,上前去想與他攀談。

沒想到接輿掉頭便走,很快便不見了人影。孔子駐足凝望,遠遠傳來接輿的歌聲:

鳳兮鳳兮! (鳳呵鳳呵!)

何如德之衰也? (你的德行爲什麼衰敗?)

來世不可待, (來世是不可期待的,)

往世不可追也。 (往世是不可追回的。)

天下有道, (天下如果有道,)

聖人成焉: (聖人可以成就事業;)

天下無道, (天下如果無道,)

聖人生焉。 (聖人只能保全性命。)

楚王也聽說接輿是個賢才,便派遣使者,帶上黃金百鎰,車馬兩乘,去請他到朝廷做官。他見楚王昏庸無道,便裝成狂人仰天長笑。使者見他瘋了,便只好打道回宮,向楚王覆命去了。

接輿見使臣一走,生怕他們再返回來糾纏,便匆匆收拾起鍋碗,讓妻子帶上縫補的針剪,連夜西行入蜀,逃到峨眉山隱居起來。

孫思邈站在歌鳳台前感概萬千,自己的經歷與楚狂接輿,何其相似乃爾!兩人都受到皇帝邀請,而且都加以拒絕,最終都跑到峨眉山來了。如果這位楚狂還在人世,真想與他長談一次,你我雖相隔千載,卻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呵!

他真想與楚狂接輿在這鳳嘴石前弈棋,各自執黑執白,進行一次關於天地、陰陽、生死、沉浮的對話手談。

他靠在鳳嘴石上,在拂面的和風中不覺酣然入夢……

“聽說真人想見我,是嗎?”

孫思邈真真切切地聽見一個話語聲,在耳旁響起。睜開眼睛卻不見人影,他疑惑自己是不是夢中的幻聽?

“我就站在你的身旁,你怎麼如此眼拙?”

他急忙舉目四望,身邊除了一棵老樹,什麼也沒有。

瞬間他豁然醒悟,翻身而起,向老樹深深一拜:“先賢祈諒,後生有眼不識泰山!”

“免禮!我接輿已化爲一株千年古樹,與天地共生,日月相伴,和風雨雲霞爲友。千載至今,還是第一次遇見人間知己!”

孫思邈望見這棵千年古樹,枯藤纏繞,蒼苔斑斑,依然枝繁葉茂,挺拔巍然。凝視良久,肅然起敬。

拜別老樹,他起身繼續前行,去尋一個理想的棲身之地。

他忽然看見那隻白虎,靜靜地伏在前面的山坡上等候着他。等他拔腿繼續趕路,那隻白虎又站起身來,在前面替他引路,走上幾步又回過頭來朝他望望。

於是,他放心的跟在這隻白虎後面,看它把自己帶到什麼地方

孫思邈不緊不慢地跟在白虎後面,被它帶到了牛心嶺下的峽谷中。

這裡山色蒼翠,泉聲喧響,顯得格外清幽。源於九老洞下黑龍潭的黑龍江,與源於長壽巖下繞玉筍諸峰而來的白龍江,二水一黑一白洶涌而來,一左一右撞在匯流處的牛心石上,叫做“黑白二水洗牛心”。

牛心石上築有牛心亭,水上虹橋飛架。這裡的寺院,就是峨眉山清音閣

孫思邈站在牛心亭上,望見腳下的清泉激流,聽清音閣飄出的嫋嫋鐘鼓聲,他選中了這塊風光迷人的地方,打算在這裡落腳,不想再往前走了。但白虎並沒有停下來,帶領他繼續往清音閣右側的山坡走去,並頻頻回首,好像在催促他跟上。他也只好繼續前行,不想辜負老虎的一番美意,說不定會把他領到一個更好的去處。

這隻老虎還真有意思!

走了兩三里路,便來到了牛心寺。

這裡地勢較高,視野開闊,佛寺周圍環繞着一大片高大蒼翠的冷杉。眺望遠處,雲霧飄渺,隱現着座座佛寺。

孫思邈又不想走了,此處甚好!

白虎依然不肯停下,他只好無可奈何地跟了上去。這時他已額頭冒汗,有些氣喘吁吁了。

白虎呵白虎,你究竟要把老夫帶往何處?難道要帶上金頂不成!

白虎回頭見真人拄杖喘息,便迴轉身來,走到他的腳邊臥了下來,用嘴扯了扯他的衣衫,示意他騎在自己背上,然後站立起來,馱着真人來到一個寬敞明亮而又幹燥僻靜的山洞前,不再往前走了。

真人拍了拍老虎的腦袋,朗聲說道,謝了!老夫躲開了人間王者,卻沒有躲得過你這匹山野的王者,承蒙護送,病了儘管來找我就是!

老虎點頭辭別而去。孫思邈一看山洞十分滿意,高興地奔進洞裡。放下行裝,在洞中一塊像牀的石坎上躺了下來。雙手枕在腦後,翹起二郎腿,渾身舒爽,發出一串朗朗笑聲,脫口自嘆:

“真乃天賜福地洞天!”

孫真人的笑聲飄出洞外,在牛心寺後的山林間激盪。他掉頭向外望去,只見白虎臥在附近山坡的一塊巨石上,忠實地守候着救了它一條命的大恩人。

這裡成了孫真人煉丹的地方,從此便叫做丹砂洞。

下一回《山兒跟蹤夜遊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