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來代表:網紅只帶來知名度 文化纔是旅遊之魂
十三屆全國人大四次會議勝利閉幕,今年是本屆全國人大代表任期的第四年。從2018年起,中國之聲持續跟蹤記錄了其中十位代表的履職經歷,他們來自各行各業、各個領域。今年是記錄的第四年。
記者:阿來代表,兩會會期縮短,代表們都很忙,您來開會還有時間寫作嗎?
阿來:沒有時間,因爲需要審議的事項很多。此次不僅包括政府工作報告,還有“十四五”規劃、財政預決算報告以及2035年遠景規劃等等,這些都是技術性強、篇幅也很大的文件,需要集中精力來討論與審議。
記者:我們先來一組“快問快答”,來聊聊您過去一年的變化。今年用了多長時間來形成您的兩會議案和建議?
阿來:如果是把它寫下來,可能只需花費幾個小時,但從醞釀它的時間算起應該是整整一年,期間我們不定期地去組織調研重點問題,不斷督促政府執行相關政策法規,然後開會討論分析,希望能提出更適宜當地發展、科學合理的建議。
記者:這一年您在寫作上花了多少時間?
阿來:寫作是我的職業,過去一年,一半的時間都用來寫作,大概有二三十萬字。一方面下筆較謹慎,另一方面,對作品還需反覆打磨,希望最後的成品在思想認知和創新方面都有所進步。
記者:記得去年您接受我們中國之聲採訪時講到,面對重大事件,文學怎麼發聲可能是一個考驗。面對當下的新冠疫情,您覺得接下來我們還可以期待文學在抗擊疫情的主題下發聲嗎?
阿來:我認爲還需要時間的沉澱。之前汶川地震,只要保證自己的安全,我們作爲志願者第二天就去到了現場。但這次疫情太特殊了,想去抗疫一線需要達到很多條件,不是想去就能去的,所以之後還是找其他途徑吧。
記者:可能很多人認爲在全球抗疫的大背景中會產生很好的文學作品,您在這方面有什麼期待?
阿來:首先,我很期待看到同行們的相關優秀作品。其次,我認爲在期待別人的同時也要對自己有所要求,由於疫情更復雜,需要考慮更多的東西。總之,就是繼續留心,與大家一起感受和思考,可能說不定哪一天就有了靈感去寫作,但不會很快。
記者:您今年帶來的議案和建議的關鍵詞是什麼?
阿來:一個是生態,另一個是文化。近幾年,文化產業不斷髮展,現在又提出“文旅融合”新的建設模式,把文化與很多實際景區開發聯繫在一起,我認爲很好。但文化不應該僅是外在符號,如何作爲旅遊產品的靈魂真正滲透到開發中,是我們需要思考的。在這方面,已經取得一些成績,我也觀察到了一些問題。
記者:您指的問題主要是什麼呢?
阿來:我認爲把文化真正吃透,之後再將這樣的文化滲透到旅遊產品與項目的開發中,還有很大的上升空間。這其中既有文化從業者對文化的認知問題,還有形成這樣生產機制的體制上的問題。由於更多時候是政府和商業資本開發旅遊產業,真正研究文化的人想要在這樣的機制中參與進去還是很難的。
阿來:知道,我對理塘縣情況也非常熟。那裡的旅遊資源豐富,自然景色壯觀,過去限於交通等因素,現在開發纔剛開始,通過網絡推出“網紅”這樣的方式很好的,讓理塘縣有了一定知名度。不過之後爲消費者提供名實相符的旅遊服務可能還有一個過程。
記者:的確有些人認爲“網紅”只能帶來一時流量,可能他沒辦法從根本上去拯救文旅產業。您的看法呢?
阿來:這個地方還不存在拯救,因爲它是一個待開發的“處女地”。“網紅”效應終究會過去,但不可否認的是,這樣的方式打響了它的知名度,未來推廣當地的旅遊產品也會更容易。
記者:您剛纔講到“文旅融合”在文化方面不應只停留於淺表的浮光掠影,假如以理塘縣爲例,您對它有什麼樣的建議?
阿來:理塘縣海拔較高,有非常美麗的大草原,還有一座叫“格聶”的神山,現在許多戶外運動愛好者非常喜歡那裡。我去了之後才發現,那裡不僅有非常美的自然風光,還有蘊含着深刻歷史文化價值的茶馬古道。“茶馬古道”有很多分支,但這裡是主幹道,是過去內地去往西藏的真正道路,現在很多地方的“茶馬古道”被公路覆蓋,只能看到零星遺蹟。通過查史書和在理塘當地尋訪,我試圖還原了當時茶馬古道的形象,第一天從哪走到哪?經過什麼山、什麼草原等等,這兒有明確的線索,還能遇到過去設立的驛站,雖然已成廢墟,但遺蹟都還在。
記者:尋訪之後,您對“文旅融合”有什麼思考?
阿來:現在戶外徒步旅行者完全着眼於當地自然風光,如果我們修復驛站或進行考古性挖掘,並沿途告訴遊客過去這裡的人文景象,它就不再只是一條純粹的自然觀光路線,同時也會具有深厚歷史感,這樣的融合才自然,會非常有意思。既不費勁,也不需要打造新的項目,展現的就是當時真實的、波瀾壯闊的歷史。
記者:今年我國脫貧攻堅事業取得偉大勝利,在此背景之下去考慮這樣一些地方的未來發展,您的出發點和建議會是什麼?
阿來:我更多關注在未來應怎樣鞏固和持續這些地方取得的成績。這些地方今後很大程度上還要依靠旅遊產業,怎樣更好地將旅遊產業與脫貧攻堅相結合,這也是一個課題。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旅遊業是老百姓可以參與,可以分享到最多利益的產業。
網友“沙漠綠洲”提問:作爲旅遊工作者,我們認爲已經把旅遊資源背後的文化充分挖掘並呈現給遊客,但收到的反饋很一般,您能不能幫我們分析一下原因?有沒有好的解決辦法?
阿來:首先,我們要有一個判斷,是不是什麼都可以稱爲文化。因爲今天我們要麼不談文化,要麼就是一種文化迷信,認爲只要是一些老的舊的東西,它都叫文化。其次,要跟大歷史的主流聯繫在一起。再次,我們呈現的文化不是給過去的人,而是給現代的人看,那他們對文化就有一個選擇,到今天爲止真正有活力的、健康的、與歷史主流相聯繫的,纔是他們真正需要的。所有的文化的附會也必須是自然而然,不能強拉硬拽。
網友“小一”提問:阿來老師您好,我是某平臺的簽約作者,現在我想創作一些關於家鄉的有意義的作品,您有什麼建議嗎?
阿來:我們中國人對於家鄉有深厚的情感,認爲家鄉什麼都好,因此在寫作上需要克服的一個問題就是“只緣身在此山中”。怎樣客觀地去看待家鄉,還不被自己熱愛家鄉的情感淹沒,可能這是每一個書寫家鄉的創作者都要面臨的考驗。
記者:這次兩會主題聚焦國家的“十四五”規劃,您覺得未來五年中,文化旅遊和文學這兩件事情在我們的社會生活中可能會扮演什麼樣的角色,會有一個怎樣的變化?
阿來:“十四五”規劃中,對於文化問題有非常明確的表達。主要側重產業方面,建設更多的文化場所,如圖書館、博物館等,提供更豐富的公共文化服務,有助於提升人們的精神追求,養成較高的道德素養。在文學創作方面,由於市場化、產業化程度高,可能對文化內在品質的堅持有所忽略,因此今後更應該注重精神屬性。
公共文化服務的精神屬性,應有助於人們養成比較高的精神追求、道德素養,特別是養成較高的文化科學素養,這是文化應該起的作用。過去古人就講“文以載道”,這就是“道”,引人向上。
記者:這也會是您接下來長時間創作的一種追求和原則嗎?
阿來:我認爲這是終身的。當我們選擇這條路,也會考慮到它職業本身承擔的社會責任和義務。那麼作爲一個文化人,不能只把我們的書寫、我們的創作、我們的勞動着眼於個人取得的回報上,有時要求我們放棄一些物質,選擇堅守原則。這也是職業約束、職業道德。(王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