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稅成熱門生意 「天堂文件」告訴我們的四件事
最近所謂的「天堂文件」讓人有似曾相似之感──又是一家專門提供離岸金融服務的法律事務所資料外泄，導致全球各地權貴的避稅行爲對外曝光。甚至「天堂文件」這個名稱都與去年的「巴拿馬文件」有着異曲同工之妙。但天堂文件其實與過去的爆料不同，它凸顯了全球離岸稅務體制的複雜性。
巴拿馬在避稅問題的研究領域裡，常被認爲是最缺乏法治的離岸金融中心。針對逃稅和避稅的國際金融法規，原本目的是幫助各國政府查緝本國犯罪者，但巴拿馬文件透露出最常利用巴拿馬來避稅的人，是俄羅斯、中國、拉美，以及亞洲的富商和權貴。這些國家政商勾結嚴重，並不領情新設立的國際規範，也不太可能利用這些規範來查緝逃稅。因此，巴拿馬文件曝光之後，歐美各國據以追查而成立的案例並不多。不僅如此，外泄資料的莫薩克馮賽卡律師事務所事後也遭人揭露從事不法。
天堂文件所曝露出來的，是權貴在離岸金融中心的金錢活動──但這次的地點換成了那些已受高度管制的避稅天堂，像是開曼羣島、百慕達，還有新加坡。這些地區在幾年前的OECD同行評審中才剛通過健全度的審查。而這次天堂文件外泄來源的毅柏事務所，也堅稱泄漏的資料中並無任何「不法」。
然而天堂文件確實能讓我們看清在英美等稅法規範嚴格的國家，政商名流是如何逃避課稅──像是耐吉、蘋果這些知名大廠，還有英國女王這類權貴階級。
很顯然，類似開曼羣島和百慕達這些地區，由於不課徵所得稅、資本利得稅、加值稅、營業稅、財富稅，因此對許多人來說仍具有相當吸引力。舉例而言，掌管英國女王私人資產的蘭開斯特公國，爲何要投資兩個分別登記於開曼和百慕達的離岸基金呢？畢竟女王雖然也繳稅，但完全是出於王室自發性的動作。
一個比較寬厚的解釋，是任何財力豐厚的金主，如果想要分散投資，就無可避免地會碰觸到離岸基金。天堂文件顯示女王的私人資產約有1000萬英鎊（約1300萬美元）投入離岸基金，以女王的身家來說只是九牛一毛。當中並無法律問題，但這麼做是否恰當，卻有道德疑慮。
實務上而言，整個財富管理產業──專門替世界上的有錢人做投資的金融產業──都是透過離岸中心來做操作。原因很簡單，每一筆錢和每一筆交易，或每一艘飛機、遊艇，或任何登記在開曼或百慕達的資產，都不需要被課稅，而且不受公衆檢視。
雖然法規不斷更新，但天堂文件顯示出任何人若想將隱藏自身財務狀況，迴避商場競爭者、合夥人、政府機關，或一般大衆的檢視和刺探，都可以輕易地辦到。他們只須成立所謂的「信託」（一種古老的盎格魯薩克遜金融工具），就可以輕鬆躲避外界查探。
美國商務部長威爾柏羅斯就是一例。文件顯示羅斯與俄羅斯總統蒲廷家族有商業上的往來，而後者就是透過一系列跨越多個離岸中心、彼此相互連結的信託來操作的。我相信就連目前正在調查川普政府涉嫌通俄一案的特別檢察官穆勒，也因受制於離岸信託的高度隱晦性，而尚未查到這一點。
但毅柏事務所的外泄文件卻凸顯了任何見不得光的複雜金融交易，都會不約而同地尋求信託這條管道。全面加強對於信託的管制，已是刻不容緩。
天堂文件顯示出複雜的金融工具，像是衍生性商品和交換契約，都可以用來避稅。這是一個很少人瞭解，也鮮少被深入研究的避稅領域。
我與其他同事正在進行的一項研究，已證實所謂的換匯換利交易（cross-currency interest rate swap）常被大量使用於避稅機制。這種作法不容易被察覺，通常是在母公司與子公司之間交換不同幣別的貸款，讓母公司所持有貨幣的風險與利率得以和子公司做對調。這麼做雖是合法的避險手段，但資金卻也在不知不覺中被送往離岸免稅地區。
許多提供專業服務的事務所，都以離岸中心做爲操作重點。這些事務所都自詡正派經營，不只守法，而且不會刻意鑽法律漏洞。
但若我們不能論處這些事務所，讓他們對以客戶之名所爲之操作揹負責任，那麼離岸中心的問題只會更加擴大。這些事務所利用法律上的漏洞，在不同地區的不同法規之間做避險交易，目的只在規避課稅。我們必須認真思考，還要讓這些逃稅行爲逍遙法外多久。
天堂文件讓我們看見世人對當今避稅行爲之猖獗有多麼無知。以英國國民來說，任何人都可以合法投資海外基金，或在這些避稅天堂成立公司。但他們必須在報稅時申報這些交易。我們不知道天堂文件中曝光的那些權貴是否誠實申報，也不知道稅務機關是否對逃避申報者採取了行動，但唯一能夠確知的是離岸中心已成了藏富中心，而天堂文件更證明了即使各方都信誓旦旦一切透明，但離岸操作的世界依舊是隱晦不明。
本文已獲作者授權。原文〈Four things the Paradise Papers tell us about global business and political elites〉刊載於 The Conversation ，作者Ronen Palan爲倫敦大學國際政治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