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勝利:40年來大循環 形成塊狀經濟

城市勝利:40年來大循環

蘇晶

2018年剛剛過去不到一個月,寧波鄭州迫不及待宣佈正式加入“萬億俱樂部”,此前GDP總量排名位於寧波和鄭州之間的佛山,也有望成功加入。

鄭州當地媒體用“請喊我特大城市”來表達對於加入“萬億俱樂部”的喜悅。

作爲一個在改革開放前期人口淨流出的農業大省省會,鄭州近些年經濟的躥升崛起有目共睹。1978年,鄭州地區生產總值僅20.3億元,1990年,突破百億,2003年突破千億,2010年首次進入全國前20,是除武漢長沙之外,第三個進入前20名榜單中的中部城市,與東部沿海城市直接PK。

以城市爲主體的區域競爭正在愈演愈烈。省會首位度排名墊底的濟南,在新年一開始就找到了提升的抓手。1月9日,國務院批覆同意撤銷萊蕪市,將其所轄區域劃歸濟南市管轄,合併後,濟南市GDP總量超過煙臺,直逼青島,緩解了在山東省內常年老三的尷尬。

儘管中央一再強調不唯GDP論,但是這仍是衡量區域內經濟發展狀況最直接的硬指標。

回顧改革開放至今,我們梳理了40年來全國GDP總量排名前20的榜單,數字不斷膨脹的同時,各個城市排名起伏波動。40年間,有的城市一路平穩上升,有的城市斷崖般下沉,有的城市則起伏不定。

排名的起伏是城市競爭的正常結果,每一個曾經進入過前20名的城市,都有一份屬於自己的城市發展成績單。成績好壞的背後,是一個城市在國家政策世界經濟大循環影響之下,城市競爭優勢不斷改變的結果,更是一個城市的內在因素髮揮得好與壞的憑證。

排名的區域性特徵

我們發現,從1978年至今,前20榜單上出現的城市起伏呈現出明顯的區域性特徵。

首先,東北城市全線衰落。1978年是東北三省城市GDP表現最爲輝煌的年份,瀋陽,大連,哈爾濱大慶長春鞍山6座城市同時進入前20名,獨領風騷。與此同時,中部省份僅有武漢一席,珠三角僅有廣州一席,長三角也僅有南京蘇州杭州南通四席。

然而,伴隨着改革開放的深入,東北各城市紛紛在榜單上呈現出斷崖式的下沉之勢。1979年長春退出,1986年鞍山徹底退出,1994年大慶退出,2004年哈爾濱退出,2016年瀋陽退出,2017年大連退出。至此,東北城市在前20名中“全軍覆沒”。

與東北形成強烈反差的是珠三角和長三角城市的集體崛起。改革開放初,珠三角城市率先領跑,1978年廣州GDP總量排名第6,之後逐年上升,1990年後穩居第3名長達26年之久。黑馬深圳更是一路當先,上升速度令人咋舌。2017年,深圳GDP總量首次超過廣州,成爲全國第三大城市。廣深之外,佛山1991年進入前20,最好成績爲11名,東莞2002年進入,最好成績爲第16名。

長三角的江蘇與浙江兩省同樣不容小覷,目前,江蘇省的南京、蘇州、無錫以及浙江省的杭州和寧波共5個城市位列GDP總量排名前20。

其中的佼佼者是蘇南的蘇州和無錫,它們在改革開放後直線上升,並迅速站穩榜單有利位置。蘇州在1978年時僅位列第15名,1987年上升至第6名,之後一直在第5至第7名之間徘徊,蘇州隔壁的無錫在改革開放前半段與蘇州一樣一路穩步上升,並在2000年之後連續7年位列第9名。

東部沿海的華北城市在40年榜單上顯得很平淡。除了北京和天津兩家獨大之外,多數城市在榜單上的成績可以用起伏不定來形容。

青島是山東省GDP表現最好的城市,1978年至1984年,青島的排名在第8名和第19名之間波動,1985年至1999年在第12名和第15名之間波動,1999年排名觸底之後開始反彈,2011年至2017年穩定在第12名。

除此之外,河北省的唐山、石家莊、邯鄲,山東省的濟南、煙臺、濰坊均多次進出前20名榜單。

與東部沿海城市的不同的是,中部城市在改革開放前半段顯得很落寞,長期只有武漢一個城市進入GDP總量排名前20。40年後半期,中部城市開始發力。2009年,長沙強勢進入前20,目前連續4年排名第14位。2011年,中部第三個城市鄭州進入前20,之後逐年上升,目前排名第17位。

而在面積最爲廣袤的西部,前20名榜單上重慶成都兩家城市獨大,且呈現出不一樣的起伏特徵。40年間,重慶的排名前高後低,成都則呈現出整體上升、局部波動的趨勢,1978年,成都排名第11位,最差成績爲第14位,目前成都連續兩年位居第8位。

政策與經濟大循環

爲什麼40年間GDP總量排名,呈現出如此明顯的區域性組團的特徵?區域經濟專家新望博士認爲,區域政策的不均衡,必然導致了各個區域城市發展的差距

改革開放初期,中國的區域發展採用的是非均衡發展策略。上世紀80年代,國家先後設立了5個經濟特區,5個沿海經濟開發區,開放14個沿海港口城市,對東部沿海地區實行投資、財稅、信貸、外貿外資、價格等政策傾斜,打破了地區發展上的平均主義,促進東部沿海地區較快發展起來,形成長三角、珠三角經濟高度發展城市羣。這也是GDP總量排名榜單上,長三角和珠三角城市自改革開放開始就一騎絕塵的原因。

這樣的不均衡發展策略,在促使東部沿海集體崛起的同時,也造成了區域經濟增長的不平衡,地區差距逐漸拉大,上世紀末,國家政策開始向經濟不發達地區傾斜。1999年,國家提出西部大開發戰略,第一輪的10年扶持,對西部的經濟發展改觀頗大。2003年,針對東北老工業區工廠破產工人下崗、人口淨流出的現象,國家提出東北振興戰略。此後幾年,中部地區發展政策邊緣化的傾向,造成了事實上的“中部塌陷”,國家由此提出中部崛起戰略。

新望認爲,對於一個城市來說,政策因素在區域競爭中舉足輕重,同樣重要的還有國際經濟格局整體發展的變化,這種變化將直接導致城市發展的地緣優勢發生改變。

譬如,改革開放初期,因世界產業大轉移,東南沿海首先加入世界經濟大循環,國際資本從太平洋對岸到東南沿海,並進一步轉移沿着長江流域向內轉移。“最初是長三角和珠三角得利,後來隨着開放的進一步擴大,資本北上,進入京津冀,形成自己的優勢。”新望表示,現在國家提出“一帶一路”戰略,沿線城市又將得到資本、市場、政策的便利。

凡是政策紅利與經濟新地緣優勢疊加的區域,城市在競爭中脫穎而出就順理成章,改革開放初期的東南沿海城市就是例證。當前,中部城市的崛起同樣是一個例證。

根據天風證券宏觀團隊調研分析,過去幾年,中高端製造業(半導體、通信設備、電子元件)向地理縱深發展,不同程度地出現了從沿海向中部區域的核心城市轉移的特徵。產業轉移促使中部核心二線城市崛起,形成以新興製造業爲核心的產業鏈基礎。

剛晉級GDP“萬億俱樂部”的鄭州,就得益於中高端製造業轉移中富士康系的進駐,2018年,鄭州工業中戰略性新興產業比重超過傳統高載能產業10個百分點,成爲經濟發展的新引擎。

融入城市羣,形成塊狀經濟

縱觀40年,GDP總量排名區域性起伏之外,也有另類,南通就是長三角城市羣中的特殊的一個。1978年,南通GDP總量排名全國第16位,僅次於蘇州。與蘇州和無錫不同的是,南通之後幾年排名逐年下降,一直在後五名徘徊,1989年推出前20名榜單,直到2017年纔再次進入。

南通是近代民族工業第一城,與上海隔江相望,與蘇州相鄰,但是在GDP量級、城市發展程度上,與上海、蘇州、無錫都不可同日而語。

新望分析,有些時候,現代交通對於城市競爭地位的改變是決定性的,東南沿海港口城市的率先發展,正是得益於海運經濟。僅次於交通因素的是距離都市圈的距離和是否加入某個城市羣。南通之所以沒有得到蘇南城市相同級別的發展,是因爲長江的阻隔,交通問題遲遲沒有解決,造成其與上海都市圈聯繫不緊密。

實際上,在國內的最強都市圈內,凡是聯繫密切的城市都能得到發展紅利,比如1小時都市圈、軌道交通或者高速公路相連,凡是被落下的,都是被現代交通格局拋棄在外面的。

不過,現代交通的外延在不斷擴大,除了高鐵、高速公路、海底電纜、機場、港口等傳統交通方式之外,光纜、空中高壓線、地下管網等新的運輸方式,也帶來城市交通格局的重要變化,也將改變城市的競爭格局。

改革開放至今,要總結城市發展經驗的話,更爲關鍵的一條就是一定要讓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解放生產力,使城市發展找到內生動力。

以深圳爲例,在改革開放初期,深圳因爲與香港的地緣優勢和國家政策優勢迅速發展壯大,但是不容忽視的是,深圳最近幾年趕超廣州、直逼香港的發展態勢,主要歸功於城市內在形成創新的機制,以及在此基礎上產生的創新產業鏈、創新產業集羣

新望分析,創新機制之所以在深圳展現出勃勃生機不是偶然的,這跟當地市場發揮了配置資源的決定性作用關係密切。“讓當地的民營經濟和產業集羣發展起來,城市一定會發展的好。”新望認爲,民間發展的活力激發出來了,企業家羣體儲備起來了,經濟自然會發展,“靠一個市長不如靠無數箇中小企業的創業者。”

目前,一些想在區域競爭中佔據優勢地位的城市已經開始搶人才。事實上,只有讓人才、技術、信息、資本主導的資源配置好,城市纔有可能在未來的競爭中長期處於優勢地位。

那麼如何才能配置好?答案就是讓市場來配置。不論是一帶一路,不論是產學研結合,抑或是軍民融合,只要能找到一種市場化的機制或者平臺,找到創新發展的內生動力,一個城市和地區的財富就能充分涌流,也就能找到持久發展的可靠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