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作家變洗車工 姜泰宇的趴低人生
姜泰宇經營洗車行十年後，終於決定把「洗車人家」的故事寫出來。（賴小路攝／寶瓶文化提供）
本名姜泰宇的作家敷米漿，因爲眼疾鉅變，從寫兩小時小說就賺幾千元的當紅作家，變成靠勞力生活的洗車工。（賴小路攝／寶瓶文化提供）
我與他們生活在一起，那不是用同理心就可以理解的世界。就這樣慢慢地趴低、趴低，一直到十年了，我幾乎都要忘記自己是作家了，我纔想着是不是該把這些事情、這些人的故事說出來…。
作家敷米漿曾經是千禧年初期隨着網路文學風生水起而竄紅的作家，當紅時出一本書可以賣10萬冊。但他的人生在2005年因爲眼疾鉅變，病情最糟時一度半盲半聾，他忍痛放下寫作，渾渾噩噩數年後，因緣際會與朋友合夥開洗車行，投入汽車美容業，從寫兩小時小說就賺幾千元的當紅作家，愈伏愈低，逐漸成爲靠着勞力生活、蹲在輪胎邊的洗車工。
直到2019年，敷米漿重拾寫作，回到鍵盤前，敲打出十年來的洗車故事，近日以本名「姜泰宇」出版散文集《洗車人家》（寶瓶文化出版），其中沒有網路流行的療愈繫心靈雞湯，只有平實、誠懇，甚至有些憤怒的文字，「我曾經希望自己標新立異，跟別人不一樣。我的人生也經歷暴起暴落，但如果人生的高點，要用低點當代價來換，如今我只希望自己跟其他人一樣，迴歸平淡。」
採訪前打招呼，姜泰宇一個鞠躬收下名片，腰彎得很低，是服務業標準的柔軟身段，難以想像他曾經是被出版社、讀者高高追捧的的網路作家。問他，是什麼時間點意識到回不去了？「我從2004年開始持續在文藝營開課，教網路小說、大衆小說，以前我的班都有80名學員，到2013、2014年左右，學生人數卻掉到20名、10幾名。大家看到我的名字開始冒出問號：敷米漿？這人是誰？」
某年文藝營，安排作家講師們在前頭坐一排，學員排隊籤書。「敷米漿」的位置前，只排了五個人。姜泰宇嘆口氣，難掩失落，「以前排隊找我簽名的人很多，隊伍很長，我都得籤很久。就是那時，我突然覺得，我的文學生涯從此結束了。」
1982年生的姜泰宇從小就是家中安靜、孤僻的幺子，在娛樂有限的童年，只有媽媽結婚時當嫁妝帶來的書能吸引他的興趣，他在小學就讀文言文版《三國演義》、被宋詞感動，愛讀報紙副刊，白先勇的《臺北人》可說是他的文學起點，「《臺北人》其實離我很遙遠，像是另一個世界。我是客家人，家附近有眷村，我常常在想像，眷村裡外省人的生活，是不是就像書裡寫的一樣？」
這個愛閱讀、表情木訥的孩子，高中時卻莫名因爲衣着被混幫派的學長挑出來當霸凌的對象。在恐懼之下，爲了保護自己，姜泰宇把自己變成比學校流氓更兇惡的人，「那時像是被附身一樣。我被彈簧刀劃傷過臉，機車三貼帶到山上教訓，我也帶着小弟去霸凌別人。後來我覺得自己什麼都見過，開始不怕了。」
不怕之後，姜泰宇反而沒了戾氣，不再主動挑起爭端，甚至回頭向他欺負過的人道歉，專心讀書，考上輔仁大學日文系，躲在圖書館讀小說，又再度成爲一個安靜、孤僻的人。千禧年網路文學興起，他沉迷於網路連載的故事，又讀了痞子蔡的《檞寄生》，一時興起，「這樣的故事，我好像也可以試着寫看看。」
姜泰宇想了一個故事開頭，貼在BBS上的連線故事版，用了日文「文」的諧音「敷米漿」當筆名，然後就忘了這件事，直到收到讀者追問續篇的來信，才突然發現真的有人在讀他的小說。因爲有人看，他就繼續寫下去，沒多久，出版社找上門來，小說在網路連載完就出了書，2003年《你轉身，我下樓》出版，熱銷十萬冊，讓才大學二年級的敷米漿躋身暢銷網路作家之列。
網路寫故事，初嘗爆紅滋味
大學還沒畢業就嚐到爆紅滋味，那幾年姜泰宇日子過得很好，他寫作速度快，幾個月就可以完成一本長篇小說，「只要有讀者想看，我就會繼續寫。」他也從不避諱談當時賺多少，「能付房子頭期款和裝潢的程度。」但好景不長，2005年他的眼疾發作，「我從小就偶爾會眼球震顫，後來變得很嚴重，會暈眩，看了很多醫生最後終於確診，醫生告訴我，以後不能再這麼常用電腦。」
才站上高峰，又跌到谷底。低潮期姜泰宇過得渾渾噩噩，每天都要跟眼疾帶來的病痛奮戰，稍微舒緩時，還是會試着寫小說，只是愈寫愈慢，愈寫愈少。2010年眼疾減緩，正好朋友想加盟開洗車店，邀他投資，他跟朋友說好只出錢，想繼續寫小說，沒想到朋友撤資，人手不夠，沒多久他就得自己蹲下來從頭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