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守長江 三路大軍一齊南撤──戎馬一生李宗仁(九)

江西廬山呈現一片雲海。(新華社資料照片)

總司令於八月十二日下野後,京、滬一帶軍民不知底蘊,竟爲之人心惶惶。孫傳芳我軍有內變,乃拚全力反攻,自蘇北循津浦路及運河兩路齊頭並進,自江北炮轟江南長江上游的武漢東征軍」也正向下游移動。我軍兩面受敵,形勢頗爲不利。八月十九日軍委會開會時(蔣下野後我們複用軍委會名義),何應欽、白崇禧和我決定以軍委會名義,將軍隊重行部署;把三路大軍一齊南撤,防守長江,以阻敵人南渡。

蘆葦掩護 安全登船

我們的防禦部署,系以第一路軍,轄第一、第十八(原第六軍楊傑師改編)、第十四、第二十六、第十及第三十一等軍,擔任南京城東郊烏龍山以東至淞滬一帶的防務。第二路軍,轄第三十七、第二十七、新編第十、暫編第十一等軍,擔任東西梁山以西長江上游的防務。前敵總指揮陳調元則駐於蕪湖

我第三路,轄第七、第十九(原第十五軍改編)、第四十、第四十四各軍,則擔任烏龍山以西,東西梁山以東,長江中段的防務。

至此,除合肥、六安一帶尚由第三十三軍防守之外,江北已無我軍駐屯孫軍與我隔江對峙,四處揚言,說要剋日渡江,消滅我軍。武漢軍此時倘也東下,我軍勢難首尾兼顧,前途將不堪設想了。所幸自蔣下野後,武漢方面「反共倒蔣」的「東征」計劃已失了藉口。馮玉祥又連電寧漢雙方調解,汪兆銘也表示論事不論人。寧漢對立的局面,表面上確實鬆弛了不少。南京中央方面企圖遴選要員北上,和漢方接洽化嫌息爭,庶幾可以合力應付敵軍的反攻。在這場合下,大家一致推舉我做代表,往武漢商談。

南京方面推舉我的原因,主要是因爲我性情平易,人緣甚好,武漢方面對我初無惡意。十五年冬,我曾一度爲「遷都」問題奔走於潯、漢之間。十六年五月又爲寧漢的和平專程往湖口晤朱培德衆人皆知我識大體而無成見,爲黨國奔走,毫無私意參雜其間。

衆人既以此相推,我也只得勉爲其難。此時武漢方面領袖適在廬山開會,經過電報往還之後,我遂於八月二十一日自南京乘專輪西上。惟孫傳芳陳重兵於江北,自浦口隔江炮轟南京,終日不絕。我的「決川」號淺水兵艦無法在下關江面停泊。我們一行只有乘夜間自下關上游西岸約二十里的江面,利用蘆葦掩護,才得安全登船上駛。

「決川」從前爲吳佩孚座艦,行駛極速。二十二日黎明時,已駛近安慶江面。在晨光曦微中,我發現長江南北堤岸上大軍如雲,紛紛東下;這顯然是武漢的「東征」之師。看到這情形,心頭一怔,暗想蔣總司令已經下野,爲何武漢大軍還在東進?因我軍自津浦路失利後,一、七兩軍已調駐南京,拱衛首都,陳調元部也調往蕪湖。安慶附近並未駐兵,遂爲唐軍所佔領。「決川」艦過安慶,兩岸的武漢軍隊尤多,向東行進,絡繹不絕。且有輜重及炮隊重武器,由船隻運輸,向東疾駛,顯然是有所爲而來。

傍午之時,我的專輪便到達九江。在九江與汪兆銘等通過電話後,便趕往廬山。這時已是下午。果然武漢諸領袖都在廬山,遂由汪兆銘召集開會,聽取我的報告到會者,計有汪兆銘、譚延闓、孫科宋子文陳公博顧孟餘唐生智、朱培德、張發奎鄧演達等十餘人。

軍閥張目 人心惶惶

會中,汪氏請我報告南京方面的情形。首先,我說明南京方面清黨的苦衷,現在武漢亦已「分共」,雙方最大的隔閡已除,以後寧漢合作繼續北伐,完成革命,實系勢所必然。再者,武漢方面諸同志對南京方面同志誤解最深的,只是蔣總司令,今蔣同志爲促使寧漢合一,已自動辭職下野。在此情況下,武漢諸同志應已毫無顧慮之處,所以南京方面同志特地派本人爲代表,前來歡迎諸同志東下,同商大計。最後,我強調我沿途所見武漢軍隊東下的情形。我說,如今敵我正在南京上下游一帶隔江相持,蔣同志也已下野,人心惶惶,武漢的軍隊如仍沿長江東下,無異爲軍閥張目,勢將引起極大的不安與誤會。因此,我堅決要求武漢的軍隊立刻在安慶一帶停止東進,以釋羣疑。我並希望能有幾位中央大員同我到南京,以安軍心,庶幾使我不虛此行。

我報告完畢後,汪氏便說:「德鄰同志的報告已十分詳盡,所說各點也極合情合理,希望大家研究……」接着,他就把目光移向唐生智說:「孟瀟兄,你能否考慮把東下的部隊暫時停在安慶呢?」

唐生智回看一下汪氏之後,視線轉到我的臉上,便斬釘截鐵地說:「我的部隊決不能在安慶停止……至少要開到蕪湖!」

此時全場氣氛頓形緊張,衆人一聲不響,汪氏弄得十分尷尬,又無法再說下去。大家只是把目光盯住我和唐生智二人。停了半晌,我方說:「孟瀟兄,你的軍隊如開到蕪湖一帶,江南軍心民心都要惶惑不安。江北的敵人也必乘機渡江啊!」

唐把兩眼一瞪,說:「那我可不管什麼軍心民心惶惑不安啊!」

我說:「那麼你的軍隊爲什麼不能在安慶暫停一下呢?」

唐說:「安慶沒有糧食能供給大軍之用,我軍必須到蕪湖!」

我說:「孟瀟兄,就我所知,蕪湖並不產米,只是個米市而已。真正產米地區是安慶附近各縣及巢湖周圍區域。爲軍米着想,你應該把軍隊北調,進入巢湖沿岸魚米之鄉,再北上可以截斷津浦路,和我們南北呼應,以解決津浦路上的敵人。你又何必去蕪湖爲敵人張目呢?」

唐此時的面色極爲嚴肅,顯出十分不講理的樣子,說:「李同志說的話不可靠,……我有我的計劃,別人用不着管!」

我看唐生智那副蠻橫的樣子,心裡想這小子真翻臉不認人。他以前爲吳佩孚軍所敗,在窮途末路時,對我是如何地卑躬屈節,搖尾乞憐。現在羽毛豐滿,便立刻反噬,實在可惡之極。(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