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路在何方(41)

(作者 漢將軍)

接下來的一週,教職工友誼比賽的各項都在依計劃籌劃中,這並不是什麼新鮮事,按照以往的情況,主要是有拔河,籃球,足球和排球,各個老師也是根據自己的興趣加入其中,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按照官方來說,這樣的比賽是爲了豐富廣大教師的校園生活,營造健康文明、積極向上的校園氛圍,增強教師間的凝聚力和合作意識,使教師們的身心得到健康發展。

其實也就是讓老師們活動活動筋骨,互相熱鬧熱鬧,開開玩笑,規則是死的,人時活的,所以並沒有像正規比賽那樣嚴格的規則。

以往的情況是校長會參與其中一個項目,一般都是拔河,

因爲拔河是開場的項目,而且耗時並不長,所以大都是按照這樣安排的。

但目前校長身體不適,只能由副校長何校長來參與,但近期,學校的領導也覺得何校長的氣色不是很好,所以也沒有急着開展教職工友誼比賽,畢竟,到時也要何校長主持安排。

最近何校長其實每天都睡不好,但白天卻又操勞,有時候飯也沒惦記着吃,這樣一週下來,就算是鐵打的人他也挨不住,何校長也病倒了。

這下學校上面的領導頭就大了,這校長一個接一個都病倒了,還有一位女副校長此時正在負責市裡另一所中學的開展,一時半會也回不來主持工作,接下來學校各項工作該如何開展。

這時候向來冷靜的呂主任站出來了,呂主任是教務處主任,說話還是有一定分量的:“大家別慌,我看這幾天何校長的氣色不是很好,應該是最近累的,並不是大病,我認識一位老中醫,讓他老給何校長瞧瞧,很快便會好,大家各自安排好各自的工作,別讓上面的人看笑話了。”

“呂主任說得是,這樣我們就放心了。”

“是,我們會安排好各自的工作的。”

呂主任暗暗鬆了口氣,好在近段時間教育局上面沒什麼大的事情下來,只需要學校內部不要亂了陣腳,一切就好解決,當下呂主任就先打了電話回家,跟自己老婆交代下找老中醫的事,原來呂主任所說的老中醫是呂主任岳丈的一位多年好友,所以纔要事先跟自己老婆打好招呼。

隨後,呂主任想了想,繼續打了個電話給高處長,他得跟高處長打聽何校長的住處。

高處長一接到呂主任的電話,當時就大吃了一驚,這幾天高處長也沒見到何老師,心說前幾天不是跟文濤纔去了外地開了什麼會,怎麼一回來就生病了。

正想打電話給文濤又想到這會可能在上課,於是便發了個短信,隨後奔教務處主任的辦公室去了。

下午上完課後,我纔看到了虎爺的短信,我也很是驚訝,自上次數學年鑑回來後,我在學校裡便沒有見過何老師,我還在等着教職工友誼比賽的通知,沒想到何老師居然病倒了。

虎爺跟我說他先跟呂主任先出發了,順道去接一位老中醫去何老師家,讓我下課後打車過去。我回到辦公室收拾了一下,又回到教室裡交代了班長一些事情後,便匆匆離開了。

等打車我趕到何老師家裡時,正好虎爺的車也在何老師樓下停下。

虎爺先從車上下來,然後打開車後門下來一位我不認識的老者,面色紅潤,雙鬢微霜,腰板挺得比虎爺還直,隨後,我認識的呂主任也從車上下來了,第一個看到了我,朝我招了招手道:“小余也來了啊。”

“是的,呂主任好。”我點了點頭,轉身看向虎爺身旁的這位老者,微微欠了欠身。

呂主任便介紹道:“這位是孟老,是我專程請來給何校長看病的。”

“孟老好,辛苦您過來一趟。”我微笑道。

“那我們不拖延時間,先去看看病人的情況。”老者擺了擺手,面無表情道。

“這邊請。”虎爺笑了笑。

我側過身子,讓孟老先走,虎爺也笑着走在後面,在我耳邊低聲說了一句:“這老傢伙架子還不小。”

我瞪了瞪他,示意他少說兩句,虎爺笑了笑也不多說,隨即跟了上去。

門鈴響了很久,門纔開了。

何老師看到我們有些意外,忙把孟老請進屋裡坐。

進屋後,孟老倒也不多說其他話,讓何老師坐好後,便給何老師號起了脈。

孟老幫何老師號了號脈,又看了下舌苔,心裡有些納悶,這何老師的身體並沒有什麼問題,但看病人面色不好,且雙眼無神,便試探性問道:“是不是晚上休息不好,白天辦事沒什麼精神。”

“是的,主要是晚上睡不好。”何老師勉強笑了笑,心裡對這位老大夫還是很佩服的,起碼好過去醫院輸液吃藥,這樣得多折騰。

孟老略微沉吟一下,失眠無非是由生理和心理兩種因素引起的,生理的方面便是氣血等因素,但病人的脈象並沒有出現陰虛火旺,也沒有痰熱內擾的現象,生理方面並沒有明顯的跡象,這就考慮是心理方面的因素了。

而心理方面的因素,有客觀的因素影響,也有主觀的因素影響,客觀的主要是睡眠的環境影響,孟老當即便問道:“最近生活起居各方面,是不是和以前有些不同,或者家置的安放上有了什麼變化,比如換了牀,或者家裡新添置了傢俱?”

“沒有什麼變化。”何老師微笑着搖了搖頭,這位老中醫詳盡的描述,就彷彿一位長輩的細心關懷,使何老師感到心裡暖暖的。

“那是不是最近出了一趟遠門?”孟老又繼續問道。

“這也能號得出來?”何老師就有些驚訝,這老中醫怎麼連自己最近出了趟遠門都知道?

“對,老何啊,前陣子剛出了趟遠門,文濤也去了” 虎爺這時候站了出來,也感到這有些不可思議,說着看了看我,以表示的確去過,

“這不,回來犯病了。是不是糟了什麼邪?”

“不礙事,這主要是生物鐘紊亂,調理調理就好了。”孟老擺了擺手手,神情卻不像他說的那麼輕鬆。

我站在一旁,有些疑惑,因爲之前老爸的書架上也有不少關於中醫的書籍,我也看過一些,雖然談不上入門,但常識還是有的,號一個脈猜測何老師是否有出了遠門,導致生物鐘紊亂,這生物鐘紊亂,往往是因爲調整不了時差纔有這樣的情況,我和何老師去的不過是隔壁省的城市,怎麼會談得上時差的問題呢?

“好了,你們先把病人扶進去休息,你留一下,我寫個藥方給你。”孟老說着,指了指我。

我愣了愣,才應道:“好,勞煩孟老了。”

其實孟老心裡自己也拿不定病人的情況,所以便把眼前的年輕人留一下,問個事。

我留在原地等着孟老開藥方,而虎爺和呂主任則兩人扶着何老師上樓去休息了。

“文濤是吧?”孟老微微擡了擡眼。

“是,我叫余文濤。”我微微欠了欠身,覺得這位老中醫還是很有本事的。

“病人最近出的那趟遠門,應該不遠吧。”孟老沉吟一下,便道。

“不遠,只是出了省,八個小時左右的車程。”我大概明白了孟老的意思。

“嗯,看來是的確是這樣。”孟老點了點頭。

我有點明白,但又不完全明白這位老中醫的意思,但出於禮貌沒有冒昧地詢問,相信有了結論,這位老醫生自然會有辦法。

“這是心病吶。”孟老兩指摩挲着下巴,排除了最後一個時差的影響,便只剩下最後一個主觀的心理因素了,便低低嘆了一聲。

我愣了愣,雖然孟老的聲音很小,但我還是聽到了。

“還望孟老爲我老師看好這個病。”我再次欠了欠身,這孟老果真不簡單,這時我纔想起何老師在回來的途中便神色異常,難道這就是心病?

“定當盡力,但凡事亦需要看造化。”孟老看了看我,把藥方遞給了我。

“謝謝老先生。”我接過藥方。

“按照藥方,服用三劑,起效與否,全看造化。”孟老摩挲着下巴。

“請問老先生平時飲食可有要求。”我覺得老先生說得有些玄乎,想問些實質性的。

“沒有大的忌諱,勿要暴飲暴食即可,心病還需心藥醫啊。”老先生擺了擺手,便沒再多說。

虎爺他們下來後,我讓虎爺先送孟老和呂主任回去,我在何老師家下了米,才跑到附近的藥店看看是否有這上面需要的藥。

接下來的幾天裡,每一天的晚上孟老都會來給何老師複診一次,看看恢復情況,我和虎爺也交替着來看看何老師的情況。晚上有晚自修需要看班的情況,虎爺就先過去看看何老師,然後下了晚自修,我纔過去。

在我看來,何老師的情況是確實有好轉,白天的精神看起來都好多了,過不了幾天,何老師就堅持了回學校了。

一天晚上,虎爺躺在我旁邊,捧起國字臉下的贅肉,帶着狐疑的口吻對我說道:“文濤,這幾天,我偶然間發現了個很奇怪的情況。”

“什麼情況,別搞得神神秘秘的。”我側過頭。

“怎麼說呢,就感覺老何和那個孟老頭有點怪怪的。”

“人家是孟老,別隨便給人家取外號。”我笑了笑,畢竟何老師還是因爲這位老中醫纔有起色的,那天溝通後,我打心裡覺得這位老中醫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前天晚上我看完老何不是回來了嗎,後來發現有東西落在老何家了,你當時在洗澡我就沒跟你說,驅車回頭去取,你猜怎麼着?”虎爺繃緊了臉,面容有些肅穆。

“怎麼着,你倒是說,搞得跟鬼故事一樣陰森森的。”我瞪了瞪虎爺。

“我就喜歡這樣的氛圍。”虎爺笑了笑,伸出粗壯的手臂,示意我枕上去。

我會意,挪了挪身子枕在他的手臂上,軟軟的,很舒服,虎爺想寵溺孩子一樣,把我擁在懷裡,然後在我的耳邊道:“去了老何那裡後,我發現,先前跟我一起離開的孟老頭也回到了老何那裡,你猜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跟你一樣東西落在何老師那裡了?”我翻了翻白眼,就知道這隻老虎在故意吊我胃口。

“落你的頭。”虎爺輕輕拍了拍我的頭,然後又在我頭上親了一口,道:“我開門進去後,上樓發現孟老頭就在老何的房間裡。”

“是孟老。”我無奈糾正一句。

“你知道這老頭子在做什麼嗎?”虎爺臉色頓時嚴肅起來。

“在做什麼?”看到虎爺嚴肅的神情,我心裡也有些不安。

“他居然坐在老何的牀沿,握着你家何老師的手!”虎爺提高了聲調,憤憤道。

“你小聲點。”我瞪了瞪虎爺,“你確定你沒看錯?”

“你虎爺我視力好着呢,房間的門虛掩着,我看了足足有一分鐘才離開。”

“那何老師他們就沒發現你?”這時候我心裡也有些亂了。

“沒有,孟老頭側着身子,我躲在虛掩的門後,他看不到我,老何是睡着了,我看到他眼鏡都摘了放在牀頭,還發着微微的鼾聲。”虎爺微微頷首,似乎是在回想。

“還聽到了鼾聲,你是順風耳是吧。”我越聽越不對勁,心想該不會這虎爺時故意在開玩笑的吧。

“房間就那幾步路,我怎麼聽不到鼾聲,我又不是聾子。”虎爺反過來瞪了瞪我。

這下我心裡就有些拿不準了,看來虎爺說的並不是假話,但怎麼會出先這樣的情況呢?

“這孟老頭子,估計是看上老何的家當了,這是乘虛而入啊,真夠狠的。”虎爺看我沒說話,又補充一句道。

“別瞎說,你可能一早就對孟老有點成見,這樣人家做什麼你都覺得是在做壞事,這叫先入爲主。”我白了虎爺一眼,“具體什麼情況,這幾天去弄清楚就得了。”

我嘴上這樣說着,可心裡也沒底,根據我的判斷,何老師虛是確實的,這是一種空虛。

這可以理解,畢竟年近半年的中年人,多年以來未嘗有過“天倫之樂”。

哪像我,從小就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除了倒騰過爺爺外,還偷看過大伯洗澡,想到這裡,我就覺得自己根子裡就是壞的,小小年紀就越級做這些“壞事”。

但這樣的情況,恰恰使我釋放了壓抑在自己心底的孤獨,難受,空虛。

反觀何老師,我幾乎可以想象,何老師從小就是個規規矩矩的孩子,父親早年離世,母親跟別人跑了,從小是由爺爺奶奶帶大,從小學就是學習優異的標榜,沒有做過一件壞事,但卻也因爲優秀,常常獨自一人,也因爲沒有父母,常常被別人瞧不起。

何老師的事業是成功的,他通過自己的努力,如願考上縣中學、市高中,以及師範大學,最後做了一名教師,多次獲得區、市級個人獎項,到現在更是學校的二把手,遲早也是一把手,在教育局裡也有着相應的職位。

但是無論是成功與失敗,何老師都是隻身一人,他創造了一個男人的背後沒有女人,沒有男人,照樣可以成功,但是卻也揹負了太多。

正因爲這樣,當他看到一個天真的孩子也試圖走上自己一樣的道路時,及時制止了。

這也是我欽佩何老師,愛戴何老師的一點,甚至有着一種疼惜,如今的我,十分理解他當年的做法。那個天真的孩子自然就是我,但是何老師控制不了的是,每一個人的人生是不會按照畫好的軌跡走下去的,總會在不經意間,發生意想不到的轉折。

比如我在大學期間遇到龍爺,就是一個轉折,意味着我會更有自己的想法,會更加堅定走下去的決心,無論這條路會怎麼樣走下去,起碼人生裡多了一位我值得停留的人。

轉折,似乎也同樣發生在何老師的身上,同樣遇上了龍爺,讓何老師多年築建的大壩決堤一時,且一發不可收拾。

龍爺,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閉着眼睛,我依舊睡不着,想起何老師那天回來的情景,感覺就像是丟掉了五魂六魄。

想回來現在的情況,其實何老師的情況是有好轉的,這個我很開心。

但想到孟老,我感覺是堂堂正正的一位老前輩,不至於像虎爺說的那樣,但防人之心也確實不可無,萬一孟老真是乘虛而入,那何老師就真的要被這位老中醫牢牢控制在手心裡了。

想到這裡,我都感覺有點不自在。想到那天孟老所說的“心病”二字,一語中的,心裡越發感到隱隱的不安。

此時,距離不遠的另一處,何老師的家裡,此時的情景和剛剛虎爺所描述的沒有太大的區別。

只見孟老坐在何老師的牀沿,腰桿挺得筆直,臉上帶着慈祥的笑容,默默地看着躺在牀上的人,雙手搭在牀沿。而何老師則是躺在牀上,閉着雙眼,神情祥和,左手搭在胸前,右手則搭在孟老的雙手上。

等了何老師微微發出鼾聲,持續十幾分鍾後,孟老才慢慢地抽開自己的雙手,起身,輕輕邁開腳步,然後關了燈,再輕輕把門關上,便離開了。

黑暗裡,何老師睡得很熟,右手仍放在牀沿處。

一聲哨響,久擱的教職工友誼比賽終於開始了,如計劃進行,何老師作爲校長參與了拔河比賽,站在隊伍的最前端。

而我則和學生時代不同,學生時代的我往往也是站在前端的,如今作爲老師的我,則站在了隊伍的最後端。在隊伍中,我就是很顯眼的那個了,所以站在了後端,也恰好是和何老師一個隊伍。

而另一個隊伍,站在前端的是教務處呂主任,和我“對位”站在後端的,沒有別人,正好的虎爺。

四目相對,虎爺朝我咧嘴笑了笑,我視若無睹,微微笑了笑。

周圍越來越多聚集了學生,一個個都伸長來了脖子朝我們瞅。我心裡就覺得納悶,怎麼我做學生那會,就沒看到老師們比賽的一幕呢,看來當時的自己只顧埋頭學習還是看球了(當然更多的是上網看球),對學校的活動還真沒去琢磨過。

另一邊還聚集了一個小集體,就是保衛處的保安,此時正圍虎爺身旁,互相說笑着。

我心道,這觀衆還真不少嘛,待會可別輸了就丟人了。

隨着一聲哨響,兩邊都各就各位了。

只聽着裁判的“預備”

“開始!”

我的吼聲頓時就被鋪天蓋地的吶喊聲淹沒了。

但我才紮好馬步,便被一個勁地脫了過去。我頓時傻眼了,這就輸了?

緩過神來,我才發現時怎麼回事,只見對面的氣勢逼人,幾個保安領頭,後面跟着一羣學生,加油的吶喊聲震天駭地,保安們一個個吼得面紅耳赤,幾乎還沒開始,我們就輸在氣勢上了。

第二局,我們這一邊穩了穩局面,有驚無險地扳回了一場。

最後一局更是僵持了很久,最後隨着學生越來越多的朝我們這邊靠攏,最後三局兩勝,還是我們這一邊贏下了。

結束後我腦海裡回放的畫面反而是多年以前,我們在同樣的地方進行拔河比賽時,那時的學校老師們站在我們的最前方,有力地比劃着手勢,爲我們加油,那時候何老師就站在我的面前,爲着我們加油。

那時的時光,簡單地想起都覺得是美好的。

比賽結束了,學生們也都散了,有的放學回家了,有的回宿舍了,還有的去飯堂吃飯了。

我也去換了身衣服,回到班裡逛了一圈後,才走了,今天我不需要看晚自修,便可以早點回去吃飯。

“臭小子,別得意,我是故意讓着你的。”我剛上車,虎爺鼻孔裡就出了悶氣。

“我得意什麼了我。”我笑了笑,就知道這老虎又不安分了。

“快快補償我,不是我放水,你們能贏麼。”

“你能不能別把話說這麼白。”我無奈笑了笑,

“你敢贏人家何校長嘛。”

“怎麼不敢,你不就是我從他手裡贏過來的嘛。”虎爺嘿嘿笑了笑,發動了引擎。

“這次倒是聰明。”我點了點頭,不可置否。

“咱們去哪吃吶?”

“回家吃,待會問問何老師過不過來。”

“知道了。”虎爺點了點頭。

回到家時,我就進了廚房,讓虎爺打個電話給何老師,看看今晚是不是有時間過來一起吃個便飯,畢竟自從何老師不舒服到現在,都還沒來過我們這裡吃一頓。

“怎麼樣,何老師怎麼說。”菜炒得差不多了,我便問虎爺道。

“什麼怎麼樣,還不是老樣子,人家跟孟老頭吃着呢,喝着好酒呢。”虎爺撇了撇嘴,一副不屑的表情。

“你千里鼻啊,打個電話也能知道人家喝着好酒。”我笑了笑,大概心裡也猜到何老師跟孟老在一起吃飯了。

“我怎麼不知道,上次你家何老師還親自送給人家一瓶茅臺,那個孟老頭,直笑得合不攏嘴。”虎爺繼續滔滔不絕道。

“得了,你就繼續絮叨吧,還吃不吃飯了。”

“吃,不僅吃,還要喝呢。”虎爺嘟噥一句。

“別一副不開心的樣子,今天還早,我陪你喝兩杯。”

“這還差不多。”虎爺摩挲着絡腮鬍,滿足笑了笑。

近一段的時間,何老師的情況已經好轉了,沒有再出現失眠的情況了。

孟老現在每天的晚上也不會坐在何老師的牀沿等何老師睡覺了再走。

只是現在兩人幾乎每天都會見面,何老師下班了就繞道去接孟老,然後兩人一起吃飯,有時在外面吃,有時在家裡吃。

吃完後,每次何老師都會拿些東西讓孟老帶回去,有時是一瓶老酒,有時是一盒名茶,孟老起初推遲但見何老師執意,也就收下了。

按照何老師的意思,這是答謝孟老的一點酬勞,酬金孟老不肯收,安排孟老的話說,他只開了幾副藥,不值幾個錢,重點還是在於何老師個人,是自己及時做了調節,纔會在這麼快的時間內有了好轉。

何老師覺得孟老是個重情義的人,好幾個晚上,何老師自己知道都是自己先睡着,然後孟老才離開的,正因爲這樣,自己失眠的情況纔會及時好轉。

而且,孟老中醫出身,身上有着一種處事泰然的自若,讓何老師被動受吸引,相處下來,何老師覺得自己心裡踏實了許多。

所以心底,一直很感激孟老。

但因爲孟老堅持不收酬金,何老師便時常請他到家裡吃飯,一起喝喝酒聊天,順便帶一些薄禮送給孟老。

這天,孟老來到書房,看到一尊木質的雕像甚是喜歡,愛不釋手。

何老師看在眼裡,最後便忍痛割愛,將這個有着歷史沉澱的雕像送給了孟老,也覺得這樣富有歷史滄桑的古董很是符合孟老的氣質了。

這也許是何老師所有答謝中,最大一個酬勞了。

但不知這位孟老,是否知足呢?

寂靜的書房裡,何老師正獨自一人捧着一本厚厚的書看着。

自從結識了孟老後 ,何老師就對中醫多了一份興趣,平時沒事就會和孟老兩人一起去書城買些關於中醫的書籍,書房的書架上,也多了長長的一列,是專門擺放中醫書籍的。

有什麼不清楚的,何老師也就等孟老來了,請教孟老,這樣的生活,倒是十分愜意。

何老師一邊愜意地過着生活,一邊的教職工友誼比賽也正如火如荼地進行着。

拔河開場當天就舉行完了,這周是舉行排球和足球,排球也在前兩天辦完,排球我並沒有參與,而且充當了拉拉隊隊長,按照老師們的話講,我精力太旺盛了,得讓我留到籃球場上好好表現。

我也很樂意繼續當一名學生,看着老師在排球場上展現春秋鼎盛的風采。

而即將進行的足球比賽,我自動攬上了守門員的重任,而令我有些意外的是,這次竟然和虎爺時同一隊的,不知是這老虎有意爲之還是命中註定。

足球其實對於我來說也並不陌生,只是接觸得沒有籃球這麼早,籃球是在小學就有接觸,而足球因爲小學時學校條件有限,直到上了中學,纔開始接觸到這項運動。因爲體型的關係,之前上中學的時候,自己扮演的角色主要是後衛,還有就是守門員了。

後衛對我來說,其實難度並不大,因爲打籃球練就了迅速的腳步,所以雖然身型較大,但腳步還算靈活,短距離的速度爆發也還過得去,所以中學時對手的前鋒衝上來的時候,我往往都是毫不猶豫阻攔對方,對方第一時間往往被我的體型驚到,隨後我以不遜色於對方的速度,迅速阻攔對方,最好的結果是斷了球,然後傳給隊友,或者直接在球滾動的一瞬間直接一腳飛出,就是俗話說的大腳了。

而守門員,完全是應用上了籃球的技術,當然,足球比籃球小,把握得好,可以很好得及時抓住球,但把握不好還是不要抓的好,直接撲掉可能更好,因爲對方抽過來的勁往往不小,籃球傳球除了推力往往藉助了手腕的力量,而足球抽門可以說是直接使用蠻力,腳力有多大,估計門就有多大。

令我還有些意外的是,除了虎爺外,王博忠老師也是和我們一隊的,這令我很是開心,王老師儒雅淡然的風格我一直都心馳神往。之前只是有和王老師一起在操場上跑過步,但是卻還沒看過王老師在足球場上奔跑的樣子。

這天的下午,夕陽很美。

我們老師們齊聚一堂,站在夕陽下的草地上,放眼望去,鬱鬱蔥蔥的青草上就像掛着金黃的露珠,又像一灘碧綠的湖水,波光粼粼。

我戴上手套,站在門上,注視着前方。

看着兩隊整齊的紅藍隊伍,流着青春的溢彩,一時間,我覺得我們都回到了學生時代。

一聲哨響,比賽正式開始了。

一開始,大家都打得比較保守,可能也是在保存體力。

我只是看到虎爺一直在我眼前晃來晃去,來回跑,但就是沒碰到一回球。

“老呂,你們行不行啊,半天球攻不到我這裡來。”虎爺就朝對面哈哈笑道。

“高處長,不急,等等就來。”對面呂主任就呵呵應道,絲毫不着急。

我就看王博忠老師帶着球在隊伍中穿梭,雖然王老師身材也隨着歲月發福了,但是絲毫掩蓋不住他當年踏雪飛燕的風采。

王老師速度雖然不快,但腳法很是穩健,也絲毫不着急,輕輕一停一推就過了一個人,一邊招呼着隊友,我看着都感覺是一種享受,有一種“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淡然。

然而歲月仍舊是帶給我們一些東西,王老師體力上畢竟沒有當年好,當一擊不中後,對方抓緊這個機會,瞬間轉守爲攻,猶如蛟龍出海,騰雲駕霧,瞬間就到了跟前。

我心裡暗道不好,剛剛對方是在蓄力了,此時彼盛我竭,危矣。

好在有虎爺在前頭胡亂上前糾纏,猛虎的身材的確有一定震懾力,延誤了對方的一次射門機會。但不知是我和虎爺太有默契還是怎麼樣,我來回擺動,虎爺也擺動不止,一來一回把我的視線擋住了,我苦笑不得,心想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悲傷,只能祈禱隊友快快回來支援。

但瞬間我似乎捕捉到了什麼,下意識得感覺到對方起身射門了,我也顧不上了,一個猛撲,隨後我就感覺到一個球體飛速朝我飛了過來,結結實實打在我門面上,只打得我眼前一黑,完全找不着北。

呆了有一陣後,我才意識到自己在球場上,馬上爬起身來衝出去把彈出去的球死死抱住了。

下一秒,衆人就圍了上來,真是太險了,要是再晚一秒,這球估計就得被一腳抽進空門了。

王老師蹲下身來,扶我起來,幫我拍掉身上的泥土,然後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熊抱,朝我豎起大拇指朗聲笑道:“文濤,好樣的!”

“小余啊,用不着這麼拼嘛,傷到哪沒?”呂主任尷尬笑了笑,這一腳可不就是他射的嘛。

“年輕人拼拼是值得鼓勵的!”又有一位老師笑道。

“沒事,沒事。”我笑着搖了搖頭,只是這種吃餅的感覺,確實不好受啊。

但是衝王老師那句好樣的,我覺得也是值了。

這三個字我並不陌生,我清晰地記得初中的那一年,一次期中考試,其實只是一次普通的考試,因爲那時卷子出的不難,尤其是數學,很多題目都是老師上課時講過的題目,那一次,數學的卷子我拿了滿分,老師在試卷上寫了三個字,那就是“好樣的”。

這三個字太令我印象深刻了,因爲自從那次以後,自己就再也沒有考過滿分的卷子。

在我心裡,這三個字,代表了一名老師對自己學生最大的肯定,代表着一名老師的欣慰,也代表着一名學生的努力。

我多麼希望,在今後的日子,我也會笑着對自己的學生說:“好樣的。”

人羣散了,天也黑了。

在洗手間換了衣服後,我再去教室逛了一圈,便回去了。

車裡,虎爺還在因爲我吃餅的事情哈哈笑個不停,一邊朝我豎起大拇指:“好樣的!”

“好你個頭,還沒笑夠是吧。”我瞪了瞪他,心想這三個字到你這怎麼就變味了呢。

“不笑了,不笑了,咱們理會吃餅同志的心情,不能笑,不能笑。”虎爺擺了擺手,只止住了一會,又捂着臉咯咯笑了起來。

“有那麼好笑嗎,不是你這胖老虎在前面擋着,我用吃餅……”我實在無言以對,這老虎一發作起來,就收不住。

“是,是我的錯,讓你吃餅了。”虎爺一邊擦拭着眼淚一邊學着我撲球的動作。

“我說你還開不開車,不然你自己在這裡笑好了,我先回去。”

我這樣說着,虎爺才訕訕發動了引擎,一邊側着頭饒有興趣看着我,圓圓的臉朝我呲牙咧嘴,我側過臉,看着右前方,把他落在一邊,慢悠悠啓動了車子。

直到吃完晚飯,虎爺纔有了個正常樣,我心底才送了口氣,我可不想滿屋子都充滿着虎爺那帶着魔性的笑聲。

何老師今天也遠遠看着這場有趣的足球比賽,一同陪同他看的,便是孟老。

對於何老師來說,過去半個月的時間,是難得的平靜的生活。而且,自己內心的空虛,也得到了慰藉,和孟老的相處,讓何老師重新拾回了平靜的內心,安安靜靜地規劃接下來教學科研項目的事由。

但是平靜的生活卻是不長。

這天晚上,何老師如平常一樣和孟老一起吃着晚飯,餐桌上,孟老幾番欲言又止,被何老師看在眼裡,於是何老師便開口道:“孟老,有什麼事就直說吧,這樣支支吾吾的,不像你的風格。”

孟老尷尬笑了笑,道:“是這樣,過兩天,國外有一個醫學交流會,我打算到國外一段時間,參與參與。”

“嗯,這是好事。”何老師笑了笑,“您老的醫術,是該讓國外的學者見識見識。”

“前前後後的事情,我也準備得差不多,就是不知道怎麼跟你開口。”孟老笑了笑,他知道自己不可能這樣一直呆在這裡,所以有些事情,還是當斷則斷。

“這有什麼不好開口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何老師不以爲意道。

“我這人就是閒不住,還是習慣到處走一走。”孟老想起年輕時的自己,雲遊四海,那時的生活,是多麼自由。

“那你到了那邊,可要自己照顧好自己,保重好身體。”何老師心裡還是有些不放心,在他想來,孟老到了國外,也是一個人生活。

“你就放心吧,我自己就是大夫,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倒是你,工作歸工作,可莫要再過於操勞。”孟老微微一笑,頗有一種仙風道骨的味道。

何老師看得有些入神,心裡也有所感動,點頭道:“我會的。”

兩人沒有再多用餐,吃完在大廳上喝了兩輪茶後,何老師便送孟老回去了。

這天的晚上,我剛洗完澡,正擦拭着頭髮,便聽到桌面上的手機響了起來,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我感到有些奇怪,但還是接了起來:“你好。”

“你好,是余文濤餘老師是嗎?”電話另一頭傳來一道渾厚且略顯滄桑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熟悉。

“您好,請問您是哪位?”聽出是年長一輩的聲音,我就開始在心裡琢磨着。

“我是孟老,現在有時間嗎,找你說兩句話。”對方微微笑道。

我心裡很是驚訝,自從第一次和孟老見面後,後面見過兩次,但再往後就沒再見過了,卻沒想到孟老會主動找我,心裡隱隱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虎爺,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借你的飛虎一用。”我朝浴室裡的虎爺喊了一聲,就拿起桌上的車鑰匙出了門。

驅車到了孟老說的地方,就遠遠看見孟老獨自一人站在橋上,月光傾瀉在他的身上,熠熠生輝。我停好車,快步上前,微微欠身道:“路上耽誤了點時間,讓孟老久等了。”

“我也是剛到。”孟老擺了擺手。

“不知孟老找晚輩有什麼事情。”我上前去,和孟老一同站在橋上。

“那我也就直接說了,明天我就走了,移民去體驗下國外的生活,你何老師那裡,我也就只能幫到這裡了。”孟老語氣平淡,緩緩說道。

“孟老,怎麼這麼突然,不打算在國內住多些日子?”我試探道。

“其實這事已計劃半年,這幾天恰好都安排好了。”孟老擺了擺手。

“何老師那邊,他知道嗎?”我想了想,孟老找我來說,怕是沒跟何老師說實話。

“我大概跟他說了一下。”孟老說道,頓了頓又道,

“其實文濤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何老師的情況,那一次的出差,都見了誰,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找到那個人,這心病也就解了。不用驚動他,明天我悄悄走。”

說罷,孟老便負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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