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題材的當代轉換——評電視劇《絕密使命》

本版圖片均爲電視劇《絕密使命》劇照。資料圖片

【視聽觀察】

如果說革命歷史題材是我國影視劇創作的一座富礦，那麼以表現百年來中國共產黨人“爲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浴血奮鬥史的紅色題材便是這座富礦中的寶礦。不斷開掘紅色歷史故事，發現新的超越性主題和呈現方式，完成紅色題材的當代轉換，革命歷史題材才能真正成爲新時代先進文化的支點和觀衆觀看影視劇的主要選擇。近年來，“紅色三絕”系列對紅色話語的新書寫，就體現了這一文化自覺。《絕命後衛師》講述了紅34師英勇悲壯的事蹟；《絕境鑄劍》書寫了閩西紅軍獨立營鑄就軍魂的故事，而作爲“紅色三絕”收官之作的《絕密使命》則第一次將黨中央爲和中央蘇區保持聯繫，建立3000公里“中央交通線”的紅色史實搬上熒屏。這段歷史不僅在過去熒屏上沒有表現過，在歷史文獻和公開報道中也極其少見。隨着歷史檔案的解密，這條交通線在中國革命中起到的作用愈發彰顯，同時也給革命歷史題材創作提供了新的資源。

革命歷史題材是歷史的“形象教科書”，應發揮以史爲鑑、告往知來的作用。因此它首要的品格是歷史還原之真、之準。劇中，從上海到香港、汕頭、大埔、永定、長汀、瑞金，乃至青溪、伯公凹等交通線上大站小站，均以實景展示。無數黨員、戰士、羣衆交通員傳送情報、輸送物資、護送幹部，和敵人鬥智鬥勇，獻出了青春和生命。在被護送過的200多人中，有中共重要領導人周恩來、葉劍英、陳雲、項英等以及共產國際派來指導中國革命的軍事專家李德。張桐飾演的潘雨青的原型是蔡雨青，還集合了伯公凹七烈士的英雄事蹟。應昊茗飾演的鄒叔寶，原型則是既有學識，又有膽識的鄒作仁。劇中鄒家四兄弟先後加入交通站，背後是鄒氏家族30多人蔘加紅色交通站的史實。史實是革命歷史題材創作的原點，不容隨意虛構。只有“以史爲體，以藝爲用”，才能在歷史題材創作中把握好歷史真實與藝術想象的“度”，使劇作生髮的歷史想象既有藝術的靈動之美，又向歷史致敬，具有可信的歷史認知價值。

創作者堅定地要將作品做成關於忠誠與信仰的人物劇。無論是《絕命後衛師》《絕境鑄劍》，還是《絕密使命》，他們都是在追求“絕”字下的忠誠。“絕”是極端，是最後。《絕密使命》所呈現的中央秘密交通線的工作環境極其惡劣。一方面，蔣介石調動百萬大軍圍剿中央蘇區，叫囂不能讓紅軍得到一粒鹽、一寸布，要將紅軍困死、餓死；另一方面，國民黨駐軍、民團尤其是情報站和偵緝隊在合力掐斷這條秘密交通線。劇中第一集敵人就破獲了一個交通站，六位轉道去中央蘇區的學生遇難。交通員在敵人眼皮底下向蘇區轉運物資、人員，是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正如潘雨青、鄒叔寶在發展交通員時說得那樣，“革命肯流血，生死尋常事”，“我們選擇了這條路再出發，只知道有出發點，卻不知有沒有歸途”。青哥對他心愛的秋蓮這樣說，鄒叔寶對癡等他的西諾也這樣說。這種“向死而生”就是共產黨人的初心。

劇集主要人物的刻畫立體豐滿。潘雨青忠誠於黨，智勇雙全。在船工面前，他是大哥。在同志們心中，他是主心骨。在敵人眼裡，他始終被懷疑卻又抓不住把柄。由於他的至大至剛，以一當十，屢屢失算的國民黨軍馬團長也無奈地對偵緝隊曹隊長說：“共產黨裡有能人啊。”劇集用精彩的故事回答了中國革命爲什麼會由最初幾十個黨員的星星之火燃成燎原大火，最終取得革命勝利。忠誠之下，觀衆還可以看到共產黨員甘守清貧的本色。鄒叔寶冒死運送160塊大洋，他把大洋藏在打着石膏的傷臂中。當交到上級領導面前時，一塊塊大洋已粘在他的皮肉上。他從血肉模糊的胳膊上揭下一塊塊大洋的鏡頭極具震撼力。交通員不是軍人，沒有俸祿給養。潘雨青靠渡船謀生，鄒家四兄弟建立秘密交通站，卻靠砍竹子造紙維持生計。鄒叔寶有個賬本。他對大哥說，無論什麼時候，公家的錢一分都不能動。這些當下性、年輕態的敘事是《絕密使命》受到年輕觀衆追捧的重要原因，爲主題性創作提供了新鮮經驗。

《絕密使命》創作的嚴謹，還在於不將敵對一方弱化。劇中的反派人物偵緝隊曹隊長陰險狡詐，嗅覺極其靈敏，手段極其毒辣。他接連破獲了大藥房、同天飯店等交通站。在這樣的對手面前，“潘雨青”們只能“絕境求勝”。這也使得該劇劇情格外緊湊，往往是每一兩集完成一個任務，緊接着又領受下一個任務。這種藝術處理讓觀衆始終充滿期待。

《絕密使命》可謂是一部良心之作、誠意之作。爲了拍出歷史質感，劇集大多場景都不是在攝影棚裡，而是在實地拍攝的。創作者們充分意識到，作爲外在現實的環境與人物之間的某種同構性，並巧妙地讓外界的環境參與到敘事中來。所以，我們看到了熒屏畫面上的閩贛邊界，山路彎彎，江水滔滔。當年交通站的老街以及交通員們的服飾裝扮等，不只是交代像潘雨青、鄒叔寶等交通員們所處的物理空間。導演通過對攝像機的調度和景別的使用，讓產生“艱險”這一美學命題的地貌與人物無間地結合起來，兩者互相給予，又互相印證。山路、叢林、軍警把守的碼頭，不僅是視覺元素，還成爲一個潛在的表意元素，成爲交通員們絕地求勝精神的物質外化世界，使觀衆獲得沉浸式觀感，彷彿回到當年，置身其中。年代劇做足年代感，方能幫助觀衆更真切地感受故事和人物，感受前輩的艱難付出和人民江山的來之不易，感受每一個青春生命的結束都是一種精神的昇華。簡而言之，《絕密使命》是一部取得了命題和形態雙贏的品質劇。這樣的劇，自然會收穫收視和口碑的雙豐收。

（作者：範詠戈，系中國作家協會影視文學委員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