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 我沒嫁妝，老公沒彩禮，結了婚，這輩子死也不分離。
原創插圖：喵喵夏，講述：劉娟
01
我和老李都是新城市移民。
我來自山東鉅野，老李是遼寧阜新，我們的老家都在農村。
我們18歲來青島打工，我做過服務員、服裝廠計件工，幹黃了一家小吃部，目前在送外賣。
老李當過保安、服務員，現在自己跑跑腿乾點小買賣，兼職送快遞。
馬上中秋了，今年，我想送給老李一個禮物，也想跟大家講講我們這對底層夫妻的這些年。
02
我和老李是在做服務員的時候認識的。
沒有什麼花前月下，也沒什麼海誓山盟，兩個打工仔，在工作上互相關照，我偶爾替他洗洗髒衣服，他在我遇到客人爲難時，打打圓場。
於是，心照不宣地戀愛了。
人家談戀愛都是牽手、逛街、看電影。
我倆談戀愛就是天天想着怎麼省錢、攢錢，開一個屬於自己的小飯店。
因爲我做飯好吃，屬於那種一吃就會，而且對做菜超級有興趣的類型。
這一點，大概是繼承了我媽媽的基因，十里八鄉辦紅白喜事不流行去飯店的那功夫，我媽是主廚。
都是打工仔，我和老李想開一家小飯店的“小目標”，讓我們覺得自己挺有追求。
03
後來，我們也雙雙辭職，以1萬元的家底起步，在早市開了一個早點鋪。
很遺憾，儘管我做的糖酥餅被從前的同事、老闆還有老李稱爲一絕，但，顧客並不買賬。
主要是貴。
以我日常那種做法，想便宜也不可能。
買最差的食材糊弄，良心又過不去。
於是，我倆絞盡腦汁開拓新項目，比如自己做豆腐腦，試圖用豆腐腦帶動酥餅的銷量。
同樣失敗了。
後來又研發小鹹菜，做包子，但怎麼都幹不起來。
辛苦攢的那點錢，全賠了進去。
我很沮喪，但老李安慰我：“還好咱是開的小吃鋪試錯，這要是借錢包了個飯店，那可真是一輩子都翻不了身了。錢沒了，咱再賺。”
就因這一句話，我死心塌地，在彼此一無所有的時候，嫁給了老李。
我相信他，覺得以他的踏實樂觀，我倆終會過上好日子。
就算沒過上好日子，有這麼一個凡事不責備，始終積極的男人，我內心也是平和的。
04
沒有彩禮，沒有婚禮，沒有新房，我倆把身上僅有的錢買了車票，拜見了雙方父母，並領了證。
都是貧寒之家，父母給不了我嫁妝，公婆也拿不出彩禮。
可是，等我們返回青島，才分別接到父母的電話。
公婆在我揹包的夾層裡，放了10000元錢，我爸媽在我們揹回的小米袋子裡，裝了5000元。
他們很抱歉地說：“爸媽無能，什麼都幫不到你們……”
他們只是貧窮，但在養育我們這件事情上，他們也是盡了全力。
我和老李扒拉出父母給的小家啓動資金，相約要把日子過好，讓父母這輩子也可以過得不那麼辛苦和抱歉。
05
婚後，我們一天沒閒着。
老李打了兩份工，機緣巧合給一家報社送報紙。
雖然收入很低，可是，五險一金，而且工作時間就是早晨的一個半小時左右，其餘時間，他可以送快遞。
剛開始，我也跟老李一起送快遞。
送了半年，懷孕了，快遞有時需要搬搬扛扛，老李不許我再做。
於是，我便開始送外賣，時間靈活，相對安全。
老李不放心，我就安慰他：“送外賣就相當於鍛鍊身體了，這樣生的時候大概率可以順產，多省錢。”
06
2015年中秋節這天，兒子樂樂出生了。
我出產房時，老李喜極而泣，哭着誇他的娃：“兒子真會選日子，以後他的生日，全國甚至連海外的華人都給他慶祝。”
我被他逗笑得傷口疼……
在30平米的出租屋，前來照顧的婆婆就睡在一張行軍牀上。
她的腰本來就不好，睡了一宿，第二天連走路都困難。
於是，我們讓婆婆和兒子睡一張牀，老李睡行軍牀。
孩子滿月後，婆婆想把兒子帶回農村，這樣也可以減輕我們的負擔。
等我們攢夠了房子的首付，有了自己稍大一點的房子，或者等孩子上小學時，再把他接到身邊。
這在當時來說，或許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可是，真正把婆婆和孩子送上客車，我和老李瞬間反悔。
老李騎着電動車載着我，涕淚橫飛地追客車，連闖了兩個紅綠燈，才攔住客車。
我和老李達成共識：“再苦再累，也不能錯過孩子的成長。”
婆婆於是也留了下來：“房子小就小吧，一家人擠在一起熱鬧。有媽在，你們就安心工作吧，房子會有的。”
07
打那兒之後，我和老李每天風雨無阻地送快遞、送外賣。
婆婆全心全意地幫我們帶娃。
我無以爲報，能做的就是每天下午三點左右，外賣不多的時候，風馳電掣地跑回家，給他們祖孫倆做各種好吃的，以及把家裡收拾得整潔乾淨。
自己捨不得添一件新衣服，卻時不時地給婆婆買一件。
自己渾身上下一件首飾沒有，在婆婆生日時，咬牙給她買了個金戒指。
婆婆於心不忍，逼着我把戒指退了。
我就跟她嘻皮笑臉：“我這個人迷信家和萬事興，都說婆媳關係不好處，我得好好賄賂你。你開心，咱家氣氛就好，我和李老接單就多，俺娃性格就好，性格好將來就會過得好……”
08
2017年，我和老李首付了一套兩室一廳的老房子，一樓，還帶着30平米左右的院子。
房齡很老，但也算半個學區房，月供5500元。
我覺得有點貴，但老李會算賬：“孩子可以上一個不錯的小學，院子可以種點菜、養點花，還可以曬衣服曬被子曬太陽，怎麼算都合適。”
等我真正搬進自己的家，在自己的小院子裡種花種菜時，我知道老李是對的。
自從有了小院，我們家就實現了蔬菜自由，茄子辣椒西紅柿，吃不完還可以送鄰居一些。
老李這輩子沒給我送過花，但這不影響他從同事家要來扦插的月季，白的、紅的、粉的，以及送快遞時看到人家有好看的花兒，就幫我要上幾棵回來。
院裡有了花，生活都變得不一樣了。
用老李的話說：“不管在外面受了多大的委屈，回來一看見自己院子裡的花開着，就一點也不生氣了。”
這話對我還挺管用的。
你們也知道，送外賣難免會遇到各種各樣令人心塞的人，可是，自從聽了老李的話，我每次吃了癟，回到家，看看院子裡紅的花，綠的菜，頓時覺得一腔怒火煙消雲散。
像幹我們這行的，的確需要定時清理心理垃圾，讓自己活得沒那麼苦大仇深，哈哈。
09
有了房貸，我和老李跑得更歡快了。
但有句話說得也對，總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
2018年春天，我們這個小家經歷了一個又一個至暗時刻。
先是老李在送報紙時，被一輛私家車撞飛了。
雖然私家車全責，也算工傷，但老李的腳踝粉碎性骨折，先後做了三次手術，裡面打了鋼板。
那麼堅強的一個人，在術後錐心的疼痛和失眠折磨裡，流着淚跟我說：“老婆，不想活了。”
老李住了三個月的醫院，腳上的炎症遲遲不消，受盡折磨。
忙慣的人，突然被按在病牀上，他心急如焚。
我能做的，就是一日三餐變着花樣做給他吃，偶爾騎着我的小電動車，帶他去海邊散心，安慰他也享受下帶薪休假。
10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在老李住院期，我輕信一個同行的各種洗腦，誤入殺豬盤，被騙了6萬塊錢。
那6萬塊，是要給老李續住院費的。
得知被騙之後，我連人帶車摔在路邊，整個人抖得根本站不起來。
我覺得天都塌了。
後來，我回了家，跟婆婆說了這件事：“不怨別人，就怨我自己財迷心竅，想賺快錢。媽，我對不起你，對不起這個家。”
婆婆這輩子沒見過6萬塊錢，連花6塊錢都覺得有罪。
可是，看見我那副樣子，婆婆跟我說：“跟命比起來，6萬塊算個啥？我這就給你爸打電話，跟親戚朋友借一下，咱以後賺了，連本帶息還給他們就是。”
然後，婆婆就開始打電話，由始至終沒有半句埋怨，甚至警告公公：“你不要有什麼怨言，娟子都是爲了這個家。這種時候，咱得替孩子們頂住了！”
與此同時，得知狀況的老李也給我打電話，開口便是：“老婆，不就6萬塊嘛，咱輸得起，花錢長記性，6萬塊，買個全家以後不上當，也算值了。”
親情無價，那一刻，一貧如洗的我，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很富有。
11
也只有經歷了那一段，我才漸漸明白，誰的人生都無法一帆風順。
至暗有的時候就是一種提醒，告訴我們爲啥要堅強，爲啥要努力，爲啥要珍惜眼前人。
老李的腳將近8個月才恢復正常，但每到下雨陰天，還是會隱隱作痛。
但他在六個月時，就開始上班了。
包括在跟私家車主談賠償時，別人都是能多要，絕不少要。
可是，老李遭了那麼多罪，反而替人家着想：“他也不是故意撞我的，誰賺錢也不容易。早點出院，早點幹活，還是自己靠力氣賺的錢，花得最踏實。”
於是，最終談到賠償時，老李沒聽律師的，少要了一些。
爲此，私家車主還跟我們一家成了朋友，逢年過節都來看老李。
知道樂樂愛看書，隔一段時間，就網購一批書送過來。
多一個朋友，多一份溫暖。
而我的男人，雖然沒什麼大能耐，沒做出什麼豐功偉業，但，日子一天天過去，想起他做過的事，說過的話，都覺得他頂天立地。
12
這些年，我和老李沒年沒節地忙生活，每天都在趕路，光是電動車就騎壞了三輛。
但月亮在慢慢變圓，日子也在慢慢變好。
再有三年，我們的房貸就還清了。
我們給雙方父母都買了農村醫療保險，家裡的老宅雖然沒重蓋，但都給他們內部重新裝修了一下。
父母們都覺得沒必要花這個錢，但我們都想求個心理安慰：“沒能力把你們接到城裡養老，讓你們在老家住好吃好，我們的內疚也會少一點。”
13
前幾天，老李累了一天，晚上卻破天荒地失眠。
聽着他在我身邊輾轉反側，我問他：“咋啦？”
老李說：“老婆，咱現在有多少錢？”
我頓時笑了：“咋了？有外遇啦？想跟我分家產啊？”
老李嘿嘿一笑：“比那嚴重！馬上中秋了，18歲離開家，今年都38歲了，二十年沒回家過中秋節了，想家了。”
我眼睛頓時就酸了：“回，必須回，有的是錢，來回坐飛機都夠。”
黑暗中，老李緊緊抱住了我。
他哭了。
我也哭了。
哭過之後，熱烈地張羅着給爸媽買點啥，給幫助過我們的親戚帶點啥，以及回家最想吃啥、見誰……
活到中年，回家，纔是最奢侈，最春心蕩漾的。
14
於是，這個中秋，我們一家三口決定先去我爸媽家，待兩天。
然後，再坐火車回阜新。
儘管想坐一次飛機，但一看價格，還是放棄了。
一家三口，晃晃悠悠地看看風景也不錯。
此時，我們人還未到家，爸媽已經打了無數個電話，時時追問“到哪了？”
在路上，老李跟我說了：“以後，等咱有錢了，每年中秋、春節都回家。”
我點點頭，這願望，又樸素，又美好，只要我們不放棄努力，都會一一實現的。
我堅信。
小念的話
這是這個中秋，聽到最平淡，也最動人的故事。
點點滴滴，細微而宏大，扎心且溫暖。
越是到了一定年紀，越是鍾愛如劉娟和老李這樣的樸素與誠摯，勝過任何雞湯。
看天上的月，吹人間的風，過平凡的生活，這即是千金不換的福報。
所以，以中秋之名，祈願每份努力、善良與熱愛，都因因而果。
也祝我親愛的讀者們：明月照福至，千里共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