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 我在餐廳點了盤西蘭花,老公和我離婚了!

原創插圖:喵喵夏,講述:匿名,女

01

我老公範冬從小到大,都是傳說中的“別人家孩子”。

從進校門第一天起,成績就沒有跌出過年級前三。

985、211雙一流大學碩士畢業。

央企工程師,不抽菸不喝酒不好大牌穿戴,最大的愛好是洗桑拿。

他爸和我爸是同事,兩家知根知底,一拍即合。

2014年春天,我倆結婚了。

在二線城市,公婆幫我們買的婚房,孃家陪嫁了30萬的車子。

範冬是央企工程師,我是公務員,收入中等偏上。

無房貸,無車貸,小家算是輕裝上陣。

結婚第二年,我生下女兒秋秋。

月子裡,爸媽還在上班,提前內退的婆婆過來照顧我,以及將來幫我們帶孩子。

我沒想到,這個決定,會把我們小家推向破碎的邊緣。

02

婆婆退休前,是國企會計,也是她那個年紀裡,爲數不多的正宗本科生。

所以,婆婆不管是在照顧我,還是育兒方面,都很講究,萬事不必我操心。

而且,婆婆是那種精力極其旺盛、學習能力也很強的人。

不僅照顧我們一家三口,還自學育兒專業知識,孩子聽什麼音樂,怎樣開發語言功能,發燒拉肚子怎樣推拿,她樂此不疲地學習實踐,同時還指導我和範冬。

我那時真的很佩服婆婆,時常跟範冬感慨:“難怪你這麼優秀,原本不是靠拼爹,而是拼媽呀。”

我記得當時範冬臉色很難看,一言不發。

我當時還以爲是自己的錯覺。

他本來也不是一個愛笑的人。

03

但後來我慢慢發現,婆婆的到來,我很開心,但範冬卻越來越沉悶。

細究原因,是婆婆對他管得很寬。

每天上班穿什麼,吃飯有沒有吃足夠的蔬菜,如果晚上需要在書房加班,過了十點半,婆婆就會無數次敲門,讓他休息。

有一次,他進家門後,沒有洗手就直接把秋秋抱在懷裡。

結果,被婆婆數落了不止十分鐘。

說他不講衛生,說他8歲那年就因爲不講衛生,櫻桃不洗就吃,結果差點沒被痢疾要了小命,又由此扒出他大大前天晚上,沒有洗腳就睡覺了……

總之,婆婆一邊幹活一邊數落。

範冬一聲不吭地坐在沙發上,低垂着頭。

那場景,落在我眼裡,倒覺得溫馨,將近30歲的人了,還被媽媽像小朋友一樣訓斥,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

04

但誰能想到,當天晚上,範冬開始跟我鬧彆扭。

我讓他去孩子屋看秋秋睡沒睡時,他一動不動。

我輕輕推了一下,他頓時火冒三丈:“要看自己看,別動我。”

我莫名其妙。

如果沒記錯,這是他婚後第二次跟我鬧不愉快。

上一次,是因爲他最後起牀但不疊被子,我說了他一句,他非常生氣:“疊被子那麼重要嗎?催什麼催?”

然後,一天都沒理我。

後來,他依然不疊被子,但我沒再說過。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完美的人,不想爲這麼點小事鬧矛盾。

05

可是,我越是不想鬧矛盾,矛盾卻變得越來越多。

記得有一次,婆婆跟我說範冬的襯衫不是黑就是灰,明明那麼年輕,卻穿得老氣橫秋。

她讓我帶他去逛街,給他買幾件其他顏色的襯衫。

於是,我帶他去逛商場。

出門的時候好好的。

但到了商場,我讓他試白的,他說不喜歡,讓他試卡其色,他說難看。

我說那你自己選個顏色呀。

結果,他挑了一個新郎粉進了試衣間,出來後用挑釁的語氣跟我說:“是不是把我穿成馬戲團的猴子,你才覺得適合?”

我不想當衆跟他吵架,轉身走了。

回到家,婆婆見我臉色不對,就問我是不是吵架了?

我說沒有,我肚子疼,所以先回來了。

範冬回來後,見我沒跟婆婆告狀,於是,晚上主動跟我道了歉。

這事,也就到此結束。

又不是什麼大事。

06

可我慢慢發現,就是在一些小事上,範冬常常犯軸、抽瘋。

結婚五週年那天,婆婆幫我們帶秋秋,我倆出去慶祝。

點菜時,範冬讓我點。

我就點了。

本來氣氛挺好,兩人聊了聊工作上的人和事。

結果,菜上來後,範冬再沒說一句話。

全程冷着臉吃完飯,結了賬,大踏步地走在我前面。

到了地下停車場,我問他怎麼了?

他把車門猛地一摔,說了一句:“爲什麼要點西蘭花?”

我特別吃驚:“西蘭花怎麼了?總得點一個蔬菜吧?”

“知不知道我最討厭西蘭花,我警告你,以後再在咱家看見西蘭花,就離婚吧。”

一個西蘭花都能導致離婚?

07

而這樣的無厘頭越來越多,而且越發離譜。

秋秋上小學後,我和範冬本來是有計劃要二胎的。

我倆都是獨生子女,所以,很希望秋秋能有一個弟弟或妹妹。

那段時間,我倆也是積極備孕。

結果有一個週末,我們帶着秋秋去爺爺奶奶家吃飯(秋秋上小學後,奶奶就回了自己家)。

吃飯時,婆婆跟我們提議:“生個二胎吧,趁我身體還好,還能幫你們帶……”

我趕緊附和:“好呀,我們剛好有這個打算。”

一切都在友好和諧氛圍裡,達成了愉快的決定。

結果,當天回家後,範冬單方面向我宣佈:“我不想要二胎了。”

我問:“爲什麼?”

他說:“不想這輩子就爲孩子活着。”

我以爲,他只是說說而已。

但事實是,他是認真的。

從此夫妻生活,他的安全措施做得特別好。

後來,婆婆還催促過幾次。

然後,此人果斷去醫院做了結紮手術。

我是在他術後,才知道這件事的。

我說他:“就算你真的不想要孩子,也沒必要這麼極端吧。”

他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就是要斷了我媽的念想。”

男人至死是少年。

說這話的範冬,就像一個叛逆的少年。

但,他32歲了。

我在後來才知道,他把這輩子所有的順從,都留給了強勢的母親。

把最終的中年叛逆,轉嫁給了我。

08

繼中斷二胎計劃不久,範冬開始謀劃着跟朋友一起創業。

而且並不是搞他最熟悉的機械工程,而是開家燒烤店。

他說那是他的理想。

說如果我不支持他,他借錢也要搞。

我生怕他一時衝動,連工作都辭掉去創業。

於是,拿出20萬的積蓄支持他。

結果,燒烤店錢沒賺到,卻成了他和各種同學、朋友廝混的地方。

他學會了喝酒、打牌,每天不醉不歸。

從前根本不熱衷於交際的一個人,跟小學、初中、高中同學都恢復了聯繫,幾乎天天有應酬,把自己的燒烤店活活開成了招待所。

二十幾萬投進去,不見回報,我勸他關門止損。

他卻說做生意就是要熬得住,慢慢養店。

也是打那之後,他的工資不再上交,都投進了店裡。

婆婆得知後,帶着公公上門來訓誡他。

公婆面前,範冬一聲不吱。

待公婆走後,他質問我:“你告的狀?有什麼不滿你跟我說啊,爲啥要告狀?巨嬰嗎?”

此時此刻,我已經意識到範冬的不可救藥。

從前他在小事上的各種鬧彆扭,我只以爲是小個性。

但我現在慢慢明白,這就是傳說中的“中年叛逆”。

09

那天公婆走後,我嚴肅地跟範冬提了離婚。

剛開始,他很憤怒。

用他自己的話說:“我名校畢業,工作體面,工資全部上交,哪裡配不上你?你憑什麼跟我離婚?”

我很平靜地跟他說:“拋開這些外在條件,你情緒不穩,而且現在事事不走尋常路,打牌喝酒,結交各種不靠譜的朋友,這樣的日子,我不想過了。”

剛開始,範冬還各種辯解申訴,強硬地表示“不過就不過”。

但第二天早上,把秋秋送到學校後,他跟我道了歉,各種懺悔,表示自己一定會改,還說自己也覺得最近很不像樣子,就像中了邪一樣。

他讓我再給他一次機會,看他今後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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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給了他機會。

但,他沒好過三天。

三天之後,依然花天酒地,原形畢露。

而且,變本加厲。

有天晚上十一點半,我接到警察打來的電話,讓我去派出所領人。

這一次,範冬嫖娼被抓了現行。

當時,他有兩個選擇,要麼讓他父母,要麼是讓我去接他回家。

他選擇了我。

我去了。

我想,到此,也算是給我倆的關係徹底劃上句號。

他撼動了婚姻最後的底線和尊嚴,這樣的人,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跟他再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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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顯然,範冬從我一系列平靜的表現裡,看到了我的絕望和決定。

記得把他從派出所帶回來的那天晚上,他跟我做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深聊。

全程都是他一個人在講,講他自有記憶以來,到大學畢業爲止,母親在教育上的一言堂。

從小到大,吃什麼東西,穿什麼衣服,交什麼朋友,考到什麼名次,包括後來上什麼大學,選什麼專業,都要聽媽媽的。

不是沒試過反抗,小時候,每次反抗,都會捱打。

小學五年級後,媽媽找了方法,他反抗不聽話,媽媽就絕食。

初中有一次,他跟班級一個女孩寫紙條,朦朧地開始早戀。

被媽媽發現後,她破天荒的什麼都沒說,轉身離開了家。

幾小時後,他再見到媽媽,是在醫院裡。

她去了河邊,喝了農藥,還好發現得及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從那天開始,他再沒對媽媽說過一個“不”字。

比起失去母親的恐懼,他覺得自己那些想要自我作主的想法,不值一提。

所以,從小到大,他一直是“別人家的孩子”,懂事乖巧。

用他媽媽的話說:“別人家的孩子都有叛逆期,我們家範冬就從來沒叛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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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事實上,叛逆只會遲到,也可以被壓抑,但從來不會缺席。

結婚後,範冬也意識到自己慢慢變了一個人。

尤其是婆婆在家裡幫忙帶秋秋的那幾年,他每天內心都活得極爲憤怒。

婆婆每次在餐桌上提醒他吃菜,挑剔他穿什麼衣服等等言行,讓他又回到了時時處處被打壓監管的青春期。

但,當年媽媽自殺被搶救的情景太刺激了,太恐懼了,成年的他依然不敢忤逆媽媽。

於是,我成了被遷怒的對象。

他把遲到的叛逆,發泄在我身上。

雖然每次事後他會後悔並道歉,但,事情一發生,他情緒便不可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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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冬畢竟是985畢業的高材生,他爲此是去找過心理醫生的。

心理醫生給了他一個定義:“沒進化好的叛逆期”。

他說:“人在少年該獨立的時候,被強烈打壓後,那份抑制到骨子裡的沒有釋放的天性,像休眠火山一樣,在未來某一階段會噴發。而這種力量的積蓄,會比少年時更兇猛更失控,嚴重影響家庭生活以及親密關係。”

範冬剛開始在心理醫生那裡得到很多共鳴與共情。

後來,醫生開始對他進行心理疏導,並讓他按照自己的方法去處理生活的細節時,他遇到了困難。

比如一見到媽媽,一聽他說教,情緒就會後撲。

而一個人,改變自己是反人性的,是很難的。

最終,他放棄了心理治療,選擇繼續“做自己”。

然後,就一步步地走到了今天,如此不堪的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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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範冬的講述,那一刻,我跑題了。

我突然聯想到前一段時間,某圈的吳某凡、李某迪、李某峰。

諷刺的是,範冬也想到了。

他跟我說:“今天被警察按在那裡的時候,我想到了李某峰、吳某凡,不是我開脫,可能,我們的背後,都站着一個說一不二的母親吧。”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對於這樣的感慨,我想不出拿什麼語言去附和,或者是安慰。

而範冬自己跟我說:“我知道我們的婚姻完了,你也不會把秋秋交給我撫養,我可能也沒能力把她教育好。但,作爲一個失敗者,一個有缺陷的人,我想懇求你一件事,不要做一個強勢的媽媽,我不希望將來秋秋變得像我一樣。”

說完,範冬放聲痛哭。

那聲音,驚天動地,彷彿積攢了一萬年的委屈。

我默默幫他關上房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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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是我和範冬離婚的第三個月。

我爲他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跟婆婆深談了一次。

把範冬最後跟我說過的話,都跟她說了一遍。

範冬的病源體是他媽媽。

夫妻一場,我希望他發現病源體後,可以與媽媽一起接受療愈,走向康復。

不管怎樣,我希望我孩子的爸爸是健康的,陽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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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段婚姻於我,是有教訓和收穫的。

面對秋秋的成長,我變得敬畏。

現在的我,一聽有人說“我們家孩子特別懂事,從來沒讓我操過心”就特別警惕。

爲人父母,需要學習。

也需要做好一種心理建設:教育不是控制,而是支持理解和陪伴。

“風可以輕易地吹起一張紙,卻無法吹走蝴蝶,因爲生命的力量,在於不順從。”

所以,希望我的秋秋擁有一個如約而至的“青春叛逆期”,獲得一個自己說了算的人生。

與天下父母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