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情緣三十年--一橋之隔 世界截然不同(卅五)
王處長說:「你爸爸在臺灣,我們很清楚,他在海軍,曾在政工幹校學習過,又調入海軍做康樂官,你們父子倆還挺像,都是做文藝工作的。」田圻暢幾乎不敢相信爸爸在臺灣只是個小人物,卻被共產黨調查的這麼清楚,真不可思議。
1979年10月15日,一家三口人拿到了去香港的通行證。這一天,正好是兒子曉灣兩週歲生日。難道又是曉灣這名字冥冥中帶來的轉變嗎?
千里迢迢抵達香港
向姑姑告別時,姑姑拿出一對金耳環。這就是奶奶生前在紅衛兵抄家的時候藏在煤球中的那一對。奶奶生前就把它交給了姑姑,語重心長地說:「這耳環,本來是應該沒有的了,抄家那麼亂還留下它,你哥哥去了臺灣,生死不明,恐怕再也等不到那天了。如果有一天,海軍這孩子能見到他爸爸,這耳環就讓他帶去吧。」
田的姑姑伯伯們爲告慰爺爺和奶奶在天之靈,決定起出部分骨灰用黃綢緞包好寫上生辰忌日及田家所有子孫的名字,由田圻暢帶到香港交給爸爸,希望爺爺奶奶在另一塊中國的土地上安息。
離開前夕,海軍大院的馬乾事告訴田一個香港信箱的事始終掛在心上,「即使到了香港,你還是中國人,是黨和政府培養教育出來的人,組織還可以相信你。」但田一直告誡自己:千萬不要給這個信箱寫信,只想找爸爸,不想多事。給這個信箱寫信,國民黨知道了,就不讓父子見面了。
1979年10月27日,一家三口人自廣州來到深圳羅湖橋海關。海關人員在檢查證件時,連大氣都不敢喘。結果很快就放行了,也許大陸急於和臺灣緩解緊張關係,對臺屬優先照顧,內部如何作業就不得而知了。當時身上只有40元港幣,按照大陸政府規定,每個成年人到香港最多隻能帶20元港幣,未成年不算。這是走出國門的全部身價。
走過羅湖橋的瞬間,心情很複雜,走的雖然是十幾米的鐵路行人兩用橋,但彷彿成了一葉孤舟,眼前是茫茫大海,回首大陸羅湖海關萬分感慨,田圻暢終於離開了大陸,過了橋就是資本主義社會,究竟是福是禍?誰也不知道。只有兩歲多的曉灣無憂無慮,看什麼都覺得很新鮮。
到了羅湖橋另一端,香港邊境移民檢查官是一批國語說得很好的華人,是港英當局專門訓練出來對應大陸人的。用魯迅筆下阿Q的話說,這是一羣「假洋鬼子」,似乎忘了他們是同宗同族的兄弟,對大陸人很瞧不起,高高在上,好像員警在審問小偷。一家三口竟在海關停留了7個小時,原因是海關設備簡陋,辦事效率太低,假洋鬼子對大陸同胞的歧視和故意刁難的態度也有關係,後來才知道是港英當局政治部的所作所爲。
出了香港海關,根據田圻暢大姐夫在信中的指點,坐上了直通九龍紅墈的火車。望着窗外綠油油的田野上,佈滿了養魚池塘,有不少木板房,突然發現鐵皮屋都掛着青天白日滿地紅旗。那是國民黨反動派旗幟,從田懂事和有記憶以來,這面旗幟是隻能破落,在大陸所受的30多年教育和宣傳中,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革命人民永遠踩在腳下的滅亡旗幟,生平第一次親眼看到這面旗幟在空中飄揚。過海關時緊張的心情剛剛輕鬆,此時心臟又急促跳動起來,冷汗都冒出來了。一橋之隔,難道真的是兩種根本不同的世界。
父子相見潸潸淚下
大約坐了兩個小時的電動火車,再坐計程車經海底隧道,到了銅鑼灣已是晚上7點。銅鑼灣是個完全不同的花花世界,霓虹燈閃爍,街上行人的裝束各異,一家人像是鄉巴佬進城,找不着北。聽不懂粵語,更不要說英語,何況這身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從大陸來的,問路會讓人家禁不住往後躲一下。總算計程車司機送對了地方,憑着地址門牌號碼找到銅鑼灣海都大廈,這時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了,全給了司機,還欠5元的隧道費,走出國門的40塊港幣全部用完,至此,一家三口真是一貧如洗。
第一次在電話裡聽到父親的聲音,田圻暢淚水一下子就涌出來了。父子都爲之哽咽。父親承諾會盡快去香港。但也有許多手續要辦,還叮囑兒子香港地方複雜,千萬別亂跑。31年的心事積累到一起,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