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能得到永生？也許你需要一個惡魔果實
長生不老這個話題和它所指的內涵一樣，幾乎也已經變成不老神話了。在冒險故事裡我們經常能看到的設定是主角探求永生的秘方，它可能是一件聖物，一枚仙丹，也有可能是一整套密練的方法。當然那些充滿科學精神的無神論者對這種背景設定通常是嗤之以鼻的，作爲生命體的我們如果不死亡，那纔是怪事一樁。不過這世上總會有一些不信邪的人，他們存在於作家們的筆下，以追求永恆爲自己的理想。這時作家們的哲學思想也藉着這些人的行爲訴諸紙上：那些追求永生或成或敗的人，在他們此後的人生裡往往揹負着永生者難以擺脫的宿命，也算是冥冥之中對他們逆天而動的一種懲戒吧。
各個文明的人們都無法忽視死亡的儀式性。中國儒家文化講究厚葬，吹拉彈唱孝子賢孫無所不用其極；基督徒死前要懺悔，死後要得到祝福，唯獨頌歌取代了哭聲；有的非洲土著把和死者有關的一切都視爲不祥，寡婦都不允許出門；《冰與火之歌》裡的盛夏羣島人卻認爲應該用活人間歡暢的性愛告別死者——其背景則同樣來自非洲大陸神秘的部落文明；南太平洋部落分食死者以示兩者融爲一體，結果導致寄生蟲疫情的驚人之舉也見於報道……死亡並不一定是件悲傷的事情，但它一定是件重要的事情。而無論人們怎麼擺弄死者，他們都已經與這個世界告別，再無法影響他人了。所以位高權重者最懼怕死亡，人類追求長生不老的腳步也從宮廷朝堂開始。
中國最著名的長生追求者便是秦始皇。當然他的孜孜以求並沒有獲得成功，只是枉送了徐福一干人等的性命。但秦始皇的這種行爲卻給中國後來的帝王開了一個不太好的頭，他們或多或少都在自己的暮年搞起了迷信活動。有需求就有市場嘛，中國早期的化學研究也就難免和長生不老藥牽扯上了關係。道士們打着的旗號當然是那個黃帝修仙成功被黃龍帶回天上去的傳說，半信半疑的人間皇帝聽到這麼好的廣告自然趨之若鶩。
這個藥放古代肯定大賣
DOS時代的老遊戲《皇帝》是很多硬核策略玩家花費過大量時間的好遊戲。皇帝在管理朝政之餘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去煉丹房打聽一下長生不老藥的煉製情況。如果收齊了天下所有的靈藥，皇帝還真能吃成金剛不壞之軀。可歷史上因爲嗑藥倒黴了的皇帝遠遠多於延年益壽的皇帝。僅唐朝就有五位皇帝直接或間接地嗑藥致死，後來的繼任者們卻還是前赴後繼。
現代中國流行文化裡的盜墓、修仙題材就來源於這個傳統。
在遊戲《皇帝》裡，皇上寵幸妃子後，會增加快樂，減少健康，好像也沒什麼毛病
並稱盜墓雙絕、各有忠實擁躉的《鬼吹燈》和《盜墓筆記》裡就沒少說到各種長生不老的秘方。往往盜墓賊一開始都是奔着能賣錢的冥器去的，但總能被牽涉進和長生不老相關的故事。兩部書改編的電影亦是如此，《尋龍訣》尋找的是連接陰陽兩界的彼岸花，《盜墓筆記》則和西王母的長生不老秘術有關。這兩者都並非是作者生編亂造，而是有着中國本土神話的基礎。彼岸花是冥界用來接引死者的植物，在文學家的筆下成爲了和佛還有一段不可不說故事的仙物。只是這種原名石蒜的植物似乎並不能讓人長生不老，吃多了還會有生命危險，一不小心就真的到彼岸去了。西王母的長生不老仙丹則是中國神話裡的經典元素，偷吃了仙丹的嫦娥在獲得永生的同時也被禁絕在月宮，似是不祥之物。
說到彼岸花，它應該是少男少女們中二時期最喜歡拿來說故事的花了。
看過這兩本書的讀者想必對書中其他的永生之術記憶猶新。《鬼吹燈》裡突然從山澗裡攀援而上的“地仙出山”至今想來都還讓人驚出一身冷汗，《盜墓筆記》裡小哥張起靈就更索性是陰間不死大軍裡的一員。盜墓文化和永生秘術的關係不可謂不深厚。反觀根據小說改編的網遊，除了戰鬥場景還原了小說裡的墓穴以外，幾乎已經和這種神秘文化隔絕了聯繫。不過也許這也是網遊唯一能採取的形式了，在新奇的場景裡幫會對戰才符合今天中國網遊弱化劇情、增強快感的發展邏輯。
隨着西方流行文化對中國市場的重視，更多的中國元素被腦洞大開的西方作家抓了出來。例如《木乃伊3：龍帝之墓》裡永生不死的龍皇帝已經充滿了魔幻主義的色彩，這個架空人物不僅能在地下墓穴千年不死，還能呼風喚雨、變化形態以致帶着兵馬俑大軍捲土重來。法老王好歹還是成了乾屍的死人，這個龍皇帝乾脆還能駕車和人刀劍相接。中國統治者們對永生的追求看來在國外也是深入人心。
《木乃伊3：龍帝之墓》也是一個由“長生不老”神話衍伸出來的故事。
那說到皇帝駕車和人打架，宅男們心中浮現的第一個形象大概就是《Fate》系列裡的“亞歷山大大帝”。在各位英靈中，大帝的人氣可能比金閃閃的吉爾伽美什還要高。可惜這位最強的征服者並沒有永生的能力，最後倒在對手面前的壯烈畫面也讓無數觀衆揪心。
他的對手Saber卻在遊戲設定中有點永生的味道。起作用的不是吾王自己的技能，而是她的劍鞘。Saber的劍鞘在系列設定中被稱爲絕世獨立的理想鄉，其英文名Avalon其實來自亞瑟王死後相傳坐精靈之船前往的永恆天堂阿瓦隆。在原版亞瑟王故事裡，劍鞘能讓佩戴者不受傷流血，只是亞瑟王在戰鬥中弄丟了劍鞘，以至於戰死在了征服不列顛的征途上。而動漫設定比英國傳說更驚豔，劍鞘有一瞬間令持有者無敵以及持續治療的效果，更能讓Saber永葆青春。
身爲容器而被人們認爲具有永生效果的不止一個劍鞘，這可以說是西方神秘文化的一貫思維。能讓人青春永在的劍鞘設定恐怕是抄襲自基督教文化裡對聖盃的執念。據傳聖盃是耶穌在最後的晚餐裡用來裝葡萄酒的杯子，用這個杯子盛的水能讓人返老還童，永生不死。歷史上試圖尋找聖盃的歐洲君王如過江之鯽，連亞瑟王本人也沒能免俗。各代《Fate》主人公們追逐的神器也就是這個聖盃，只是系列裡的聖盃擁有比傳說更強的力量——它能完成人類所有的願望。
根據有的符號學家解析，所謂的聖盃在原始文明裡象徵着女性的力量。能生孩子的女性在古人眼裡成爲生命永久延續的象徵並不是什麼難以想象的事情，這種聯想最終被符號化成了聖盃。你看女性的生殖系統形狀正像是一個聖盃，她們在性愛中相對被動的位置也符合聖盃作爲容器的屬性。丹布朗的成名作《達芬奇密碼》就採用了這種說法。
和追求聖盃有關的流行文化產品當然也不少見。《奪寶奇兵3之聖戰騎兵》就講述了這樣一個和聖盃有關的故事，只是這一次聖盃還和納粹統治世界的陰謀聯繫在了一起，更顯得詭譎叢生。2015年的獨立遊戲《巨聖盃》乾脆就把遊戲背景設定爲和外星來客搶奪聖盃，而聖盃自己變成了一個有點精神分裂的話癆。《加勒比海盜：驚濤怪浪》則給聖盃的傳說加上了一個博弈論的噱頭：喝下有人魚眼淚那杯水的人會奪去喝白水的人的壽命。其實歸根結底，這些故事創作的源頭都在那個耶穌用過的聖盃。
《加勒比海盜:驚濤怪浪》中的聖盃
聖潔宗教的力量能讓人永垂不朽，怪力亂神似乎也行。動漫迷熟悉的神作《Baccano！》（永生之酒）就是怪力亂神讓人永生的典型。前往新大陸的鍊金術師們獲得了惡魔的力量，喝下了夢寐以求的永生之酒。這批人後來爲了獲知製造永生之酒的秘方互相殺伐，才引出了一直處在連載狀態中的輕小說故事。與之相似，《海賊王》裡也有好幾種惡魔果實在事實上能讓人永生不死，比如一開口就想看女孩子內褲的布魯克……
“羅傑？以前好像聽過這個新人，原來都成海賊王了啊”
從惡魔那裡獲得永葆青春的契約也是基督教文化中常見的情節模式。在故事裡，惡魔能讓人們獲得自己無法想象的超能力，其代價就是在死後靈魂得不到救贖。德國大文豪歌德的《浮士德》就取材於德國民間關於這位博士用靈魂跟惡魔交換知識與青春的傳說。其實這種故事裡的惡魔也挺倒黴的，往往給人類忙了半天，這些人突然大徹大悟又去皈依天主了。想和上帝對着幹的惡魔在這種意義上是不是被愚蠢的人類騙了呢？再看看《爐石傳說》裡的卡牌“犧牲契約”索性讓玩家能把惡魔吃掉回血，真是讓人感嘆這年頭做個大魔頭也有難處。
除了披着宗教外衣的永生，隨着現在流行文化的發展文藝工作者還發現了更多和永生有關的模式。英劇《神秘博士》和《火炬木小組》系列裡大受歡迎的俊男傑克上校（他被選爲時間特工就是因爲長得帥，還有天理嗎？）接受了時間漩渦的能量，於是成爲“時間線上的既定事實”，從而不生不死。他的長生不老雖然有超自然因素的影響，但更貼近於科幻故事那種有邏輯的設定。與之類似因時間線固定而成爲永生的故事恐怕要數阿西莫夫筆下《永恆的終結》。男主所在的獨立於任何現實世紀之外的時間管理局讓局外人不惜任何代價的想進入也就可以理解了。
《神秘博士》被吉尼斯世界紀錄大全列爲“世界上最長的科幻電視系列劇”
雖然有科幻色彩的永生方法看上去比宗教方法靠譜些，然而追求科學永生的人未必個個都有好下場。電影《普羅米修斯》裡想向祖先神民尋求永生方法的老富翁弗蘭就死於非命，可以說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當然這部電影本就是掛着科幻外殼的宗教思考恐怖片，西方視角里的諸神報復性之強早就是有目共睹的了。
《普羅米修斯》中人們稱之爲“天堂”（Paradise）的星球，其實很可怕
說了這麼多，不知道你會不會也想跟這些人物一樣用某種方式追求永生不死。未來學家雷蒙德·庫茲維爾已經在他早年的著作《奇點臨近》裡敏銳地指出，基因技術、納米技術和機器人技術（GNR-combination）的高速發展，很可能在2050年之前實現人類某種意義上的永生。雖然肉體會被毀滅，我們這代人的思維卻可能以古人夢寐以求的方式永久保存。
只是這種“永生”太狹隘也太無聊了。我們還是想要喝下永生之酒，成爲一個永不會死去的鮮活生命。然而真正的永生卻很難說是一件好事，也許美國作家房龍的一首美麗而殘酷的小詩能夠揭櫫永生背後的某種無奈：“永恆之山上有一塊花崗岩，每過一千年就有一隻小鳥來磨擦它的喙。當這塊石頭被磨平時，永恆的時間裡只過去了一天。”在這種漫長的永恆裡活下去，看着世界滄海桑田，親朋老去，大概其實也並非人之所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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