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話》國軍招生看面相的淵源──未酬邦國中興之43（朱偉嶽）

太平天國繡龍馬褂，太平天國對近代中國歷史影響深遠。（新華社）

民42年8月4日清晨約5時許，我匆忙起牀，草草漱洗及食粥後，穿着建國中學的短袖制服，沒有任何行李，完全空着手，輕聲穿過陳舊走道，來到先父浩懷公的房間門口；怕吵醒沉睡中的弟妹們，輕輕敲着房門，浩公應聲起來，房門側開一點，我向浩公說：我就要去火車站了，海軍軍官學校錄取通知的報到地點。他說：這麼早？我說不早了，要去趕早上7點開的班車。

向浩公說了再見，再輕聲地轉身穿過走廊，到達這水源路15號的門口，打開大門，要走上河堤上的水源路，還有十多個階梯。走到一半時，聽見浩公在後面叫我，他正穿着睡衣，招我下去，手中塞我兩張新臺幣拾元紙鈔，叮嚀說：路上零用。我小心地把這20元紙鈔放入褲口袋中，走到不遠處水源路和廈門街交口處，搭上第一班5路公共汽車；當時一張學生公車票好像2毛錢，2毛錢我身上是有的。

帶着20元新臺幣，從此我離開了家，轉入軍隊的大家庭中廝混。我到達火車站時才約6點半左右，車站前雖已有一些人了，但分不清楚誰是海軍官校錄取生，就在附近靜待着。

海軍官校的考試，先有報名時候的面試，然後纔有筆試；當年報名面試及筆試的地點，都在今臺北市的成功中學內。面試尚包含體格的初檢；體檢有起碼的身高、體重、視力的測量，以及詢問健康情況如有無肺結核等傳染病外，就走到主考官面前面試了。當年的主試官是許世鈞將軍，他後來主持民42年及民43年，海軍官校參加雙十閱兵踢正步訓練，一直到現在整個國軍踢正步時雙手都擺動到90度，就是許將軍主張的。

面試者走到主考官的面前站立，主考官對有些應考人會問話，但對有些一看就滿意的應試者，揮揮手就過去了。這面試的招數，和蔣介石總統巡視各單位時的點名作用是相似的，主要目的是要看看受點名之人的五官面相和氣質。未來的軍官終究是要能領導部屬作戰，是戰陣中攸關戰鬥勝敗的中堅份子。

國軍這一招的淵源應來自蔣介石私儀的曾國藩（1811.11.26－1872.3.12，清嘉慶16－咸豐11），曾氏曾經教導部屬，如何快速看相以甄別人才，建立湘軍。曾國藩有快速看相40字訣：「邪正看眼鼻，真假看嘴脣，功名看氣概，富貴看精神，主意看指爪，風波看腳筋，若要看條理，全在語言中。」據說曾國藩當年的門生李鴻章（1823.2.15－1901.11.7，道光3－光緒27），對這些口訣不是很瞭解，就當面問他的曾老師說：「門生愚陋，覺得口訣的話空泛了些，好比說真假看嘴脣，究竟什麼樣的嘴脣是真，什麼樣的嘴脣是假呢？」曾國藩聽了後大笑說：「這就難說啦。我的這些話，但可意會不可言傳，要靠你自己去揣摩。東坡說世上有許多事，只可了於心，很難達於筆，這相人、識人一事也是如此。不過，你現在最需要的是識別兵勇，這最簡單；第一看五官，以雙目神不外散，鼻樑直，嘴脣厚爲最好；第二看皮膚，以膚色粗黑，雙手繭多爲最好；第三看說話，以木訥寡言爲最好。看一般兵勇主要就這三條；至於看將帥，就要多考慮前面40字要訣了。」

曾國藩的湘軍，李鴻章的淮軍，都能在艱辛征剿太平天國及捻亂的爭戰中獲勝，其所屬官兵的徵募及訓練，不能不說和在人員最初的慎重選拔，有密切關係。曾國藩建立的湘軍，最終戰勝了洪秀全（1814－1864，嘉慶19－同治3）的太平天國軍，許多人評論說，曾國藩系以維護中國傳統名教爲號召而獲成功，應該說是爲何而戰的勝利吧。

學者們指出，洪秀全「拜上帝教」的基本觀念，主要來自基督教宣傳手冊《勸世良言》。這本小冊子的內容，原本只是要給中國一些稍識文字的人，對基督教有最基本的認識，這認識主要有下列三點：

一、只有上帝是真神，其他人所崇拜的偶像都是妖魔。

二、所有的人都是上帝的兒女，都是平等的。

三、上帝愛世人，所以讓上帝的兒子耶穌降世，解救世人。

洪秀全就凸顯這三件事，作爲「拜上帝教」的信仰核心，也就是太平天國所採主義的核心思想三板斧。從這主義看，第一點有強烈的排他性，不說宗教性的排他，和華夏崇拜祖先的傳統，就格格不入了。第二點提倡平等，固然不錯，但人世間那有絕對的平等，過份強調平等，和華夏傳統的五倫觀念亦相逕庭。所以洪秀全們的傳教活動，僅能在比較遠離士大夫傳統影響的地方，獲得較穩固的發展基礎，也是爲什麼太平天國，會在廣西較偏僻鄉村地區首先興起的原因。

但洪秀全樸素的宗教觀念，成功地和最基層鄉民的傳統信仰接近。像第一條主義要點，順理成章地被理解爲只有上帝纔是真的、追隨上帝的皇帝也纔是真命皇帝；從反面看，也就是質疑、反對現實的滿清皇帝以及其整個統治系統。洪秀全起義時的檄文有這些話：「夫中國首也，胡虜足也，中國神州也，胡虜妖人也。

中國名爲神州者何？天父皇上帝真神也，天地山海是其造成，故從前以神州名中國也。胡虜目爲妖人者何？蛇魔閻羅妖邪鬼也，韃靼妖胡，惟此敬拜，故當今以妖人目胡虜也。」太平天朝既指摘胡虜爲「蛇魔閻羅妖邪鬼」，對無知鄉民或能忽悠過去，但對大多數士大夫言，在尊孔祭祖禮佛上，清朝的君臣們，何輸他人或前朝呢？但洪秀全接着更打動鄉民的是上帝保證了人人平等這個觀念。

洪秀全採取了很絕對的態度，平等包含社會地位的平等含長幼的平等，經濟地位的平等以及性別的平等。所以在太平天國的軍隊中有女子所組成的「娘子軍」，打仗也是男生和女生一起上戰場。太平天國還有「童子軍」，由12到15歲的少年組成。這樣的現象和大陸文化大革命時期，由年輕男女同學們組織的紅衛兵，可以直接抓捕審判國家領導人或元帥、將領，有着幽微卻明確的歷史重複現象。

對於第三點，洪秀全還戲劇性地宣稱自己是耶穌的弟弟。耶穌哥哥降生沒能完成徹底解救世人的任務，所以現在天父再派弟弟洪秀全來繼承使命。洪秀全的師弟出馬說，正好和明朝以來就在農村流行的「明王再世」、彌勒佛轉世等根深柢固的信仰結合起來了。

（作者爲前中科院第二所資深研究員）

【未完待續，朱偉嶽專欄每週日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