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話》見證中華民國興衰的國軍第三十八軍(徐全)

國軍新編第三十五師紀念碑。(圖文:徐全提供)

在山西省高平市源頭村鄉窯則頭村,和河南省鄭州市黃河風景區,各有一組爲國軍抗戰陣亡將士修建的紀念碑。山西高平的陣亡將士紀念碑系屬於國軍第十七師;河南鄭州的紀念碑系屬國軍新編第三十五師。第十七師和新編第三十五師,均屬於國軍第三十八軍。這是一支充滿着中華民國國史、軍史滄桑感、見證了中華民國在中國大陸成敗興亡的奇特羣體。

陝變投日 抗戰時分建功勳

國軍第十七師,源自陝西陸軍,成軍於1930年2月,是時,國軍新編第十四師在河南南陽改稱第十七師,轄三旅九團,初期隸屬第七軍。1932年10月,在隴東編成國軍第三十八軍,下轄第十七師、陝西警備第一旅及兩個補充旅。剿共期間,第十七師隸屬第十七路軍,後參與陝變(即中共所稱之「西安事變」)。

1937年七七抗戰爆發後,第十七師由三原開赴河北石門以東地區,隸屬第一戰區第二集團軍,參加平漢路北段作戰。10月上旬,第十七師轉隸第二戰區,在娘子關參加太原會戰;該軍另一部所轄之第第一七七師所屬第五二九旅參加忻口戰役。1938年1月起,第十七師和第五二九旅在晉東地區開展遊擊作戰。6月,第一七七師擴編爲第九十六軍,第十七師和獨立第四十六旅組成第三十八軍,隸屬第四集團軍。7月,進駐中條山。參加第二戰區1939年冬季攻勢。

1940年6月,獨立第四十六旅與新編第三十五師並編,使用新編第三十五師的番號,該軍改轄第十七、新編第三十五師。10月,南調河南,擔任洛陽到鄭州之間的黃河河防,改隸第一戰區。1943年10月,撤離鄭州、廣武,調鞏縣、但師集中整訓。1944年參加豫中會戰。6月起,在洛寧、盧氏地區與日軍對峙一年有餘。1945年參加豫西鄂北會戰。

國軍新編第三十五師前身亦源自陝西楊虎城之第十七路軍,亦曾參與「陝變」扣押國軍統帥蔣中正。對日抗戰爆發後,該部一度投向日軍。1939年上半年,由晉南皇協軍第一、第二總隊反正的兵員,編爲國軍新編第三十五師,隸屬第二戰區第四集團軍,並參加1939年冬季攻勢。1940年6月,該部隸屬第三十八軍。1945年7月編爲第五十五師。

一碑一石 崢嶸烽火傳後世

高平的紀念碑與1938年的高平戰役有關。1937年,日軍攻克太原,次年進攻長治、晉城。負責守衛高平的乃是國軍第十七師。其與日軍從3月初交戰至4月底,最終成功擊退日軍。戰後,爲表彰陣亡軍人,修建紀念碑及公墓。

紀念碑碑身上層正面鐫刻「陸軍第十七師抗日晉東南各戰役陣亡烈士紀念碑」,題內容爲「師長趙壽山題」;題款時間爲「中華民國27年7月上浣吉之」。紀念碑上層右側鐫刻《紀念十七師爲國殉難諸烈士》文,全文如下:

「紀念十七師爲國殉難諸烈士

日軍侵佔我東三省後之6年,復有盧溝橋七七之變,攫平津、陷保定、大同、德州,進犯太原、濟南,華北重鎮幾全淪敵手。然我億萬之忠勇將士人民,愈挫愈奮,仍死力保衛華北堡壘之山西。翌年春,敵分數路大舉進犯,由東陽關進犯長治,由天井關進犯晉城,高平危在旦夕,又遭敵機殘酷之轟炸,人心慌恐,局勢嚴重。適十七師師長趙公壽山奉命來防斯邑,餘亦由臨汾星夜遄歸,晤於康營。趙公首即以效死勿去之義相勖,繼申軍民合作之旨。餘亦傾吐所懷,共謀所以捍衛斯土,殲滅敵人之策。繼而敵陷沁水,3月8日以裝甲車百餘輛,沿曲高公路東犯,被我獨立營擊潰於老墳溝,李連長等殉焉。4月3日,敵千餘人由長子南下佔縣城,與由晉城北上之敵,合而西迫師司令部及縣政府之所在地。趙公督率所部,沿山截擊,沉着應戰。敵知難而退,縣城收復。4月36日,敵萬餘復 至。趙公僅以兩團之衆,始迎擊之於丹朱嶺;再截擊之於金峰寺、湯王頭;復追擊之回山、界牌嶺,斬獲無算,敵狼狽南竄。數役也,我將士均奮不顧身,浴血衝鋒;民衆爭先供飲食,送彈藥,運傷兵,於以知軍民合作力量之偉大,予敵重創,驅敵出境,而足以保衛我高平,保衛我上黨,並足以保證我神聖之民族革命戰爭必獲最後勝利焉。趙公行將移防,收屢次殉難將士之烈骸,葬於縣西董峰山之陽,樹碑紀念,以旌忠魂。餘爰志此,用示吾民。其永守之祀之勿替。

時中華民國27年5月也

署理高平縣長趙城劉涵森謹撰

玉輔吳振聲書丹」

碑身上層左側面,高平農民救國會題寫碑文如下:

「盧溝事變,倭寇披猖,腥風羶雨,播及晉疆,豖突狼奔,兇焰益張,維諸烈士,忠勇異常,屢挫敵鋒,醜類膽喪,取義成仁,上黨重光,生也英毅,死也耿芒,豐碑矗立,勳名永芳。

紀念十七師抗敵陣亡諸烈士 高平縣農民救國會敬題」

碑身背面鐫刻:

「紀念抗日諸烈士 精神不死

高平人民自衛隊敬題 韓廷修書丹」

紀念碑下層正面鐫刻《紀念文》:

「夫死有重於泰山亦有輕於鴻毛,蓋當死而死,則死重於泰山;不當死而死,則死輕於鴻毛。諸烈士捐軀報國,馬革裹屍,振我民族之精神,驚彼倭奴之心膽,殺身成仁,捨生取義,光明磊落,死重岱嶽矣。壽山與諸同志共患難,同生死,已非一日,嘗策勵諸同志曰,寧爲戰死鬼,不作亡國奴。今諸烈士竟克踐斯言,繼志以歿。其壯烈爲何如耶。回憶諸烈士與倭寇交綏之際,出入於槍林彈雨之中,折衝於九死一生之地,此僕彼繼,恐後爭先。當是時也,天地震怒,風雲變色,卒使倭賊膽落,驚相潰竄。成功成仁,二者兼備。壽山痛悼之餘,唯有躬率在生同志,秉一貫之初衷,繼烈士之壯志,矢勤矢勇,再接再厲,驅日軍出中國,收失地之版圖。以慰諸烈士在天之靈,而盡我軍人衛國之職。爰術數語,用志紀念。

趙壽山撰並書」

下層左右兩側爲陣亡將士名錄。背面爲《建碑紀要》,全文如下:

「建碑紀要

我縣自本年2月20日慘遭敵機轟炸後,局勢嚴重,人心恐惶,民衆欲自衛而團結無方,言抗戰而力不從心,正當束手之際,適十七師師長趙公壽山率部來防,於是軍民融洽,合力禦侮,賴我將士之英勇抗戰,浴血肉搏,卒將倭奴擊潰,上黨收復,慶祝之餘,方擬着手善後綏靖地方,忽十七師奉命南移,頓失衆望,軍民遂高離別,彼此間大有依依不捨之勢,時趙公以殉難諸烈士之英骸散寄各地,不足以慰死者之靈,乃擇地縣城西南董峰村北,鳳翅山之陽而公葬之,臨行以建碑事囑,齊政奉命之下,本崇儉黜華,堅實耐久之旨,鳩工選料,積極進行,核自5月23日開工,至7月3日落成,設計者爲十七師兵站站長張君子麟,襄助者爲十七師付官秦君廣三,指導者爲縣政府科長曹君斐然,齊政不過董其成而已,茲將碑石工料等費暨玉工姓名刊列左,略志梗概,計開:

碑高壹尺三丈,階高五尺,基深六尺,碑石工料洋貳百肆拾元,階石、基石、墓碑工料洋壹百伍拾貳元壹角陸分,鐫刊修築工資洋壹百零玖元柒角,修築材□、搬運雜費洋捌拾捌元貳角三分,籌備處伙食雜費洋玖拾捌元三角玖分整,以上統共計洋陸百捌拾捌元肆角捌分整。

協助秦錦炎、王建棟

司事宋景韓

玉工四興工、牛子逢

泥工張榆

中華民國27年7月3日

陸軍第十七師建築烈士紀念碑籌備處立」

同屬第三十八軍、源自陝西陸軍的國軍新編第三十五師,其陸軍新編第三十五師抗戰陣亡官兵紀念碑,現存於河南鄭州黃河風景區報國亭,建立於民國32年(1943年)。1941年秋至1943年春,國軍以第四集團軍將日軍包圍於河南滎陽一帶的霸王城,使其不能西進南下,長達近3年。期間,中日兩軍屢屢發生戰鬥。戰事結束後,國軍新編第三十五師師長孔從洲在指揮部附近的西蘇樓村北購買土地,殮葬陣亡軍人,並豎起紀念碑。

紀念碑陽面碑額爲「浩氣永存」4字,兩側分別刻有青天白日旗和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圖案。紀念碑正中刻有「陸軍新編第三十五師抗戰陣亡官兵紀念碑」字樣。碑身陰面刻有「陸軍新編第三十五師邙山戰役陣亡官兵紀念碑」字樣,中間刻有「氣壯山河」。題款內容爲「第四集團軍總司令 孫蔚如 題」。陽面右上方鐫刻立碑緣由之碑記文字如下:

「三十年冬,本師奉命迎擊侵佔邙山頭之敵,日夜鏖戰,寒暑屢更。期間我官兵浴血守土,捐軀報國,前赴後繼,日月增光。茲爲憑弔英魂,表揚先烈,爰賻義地,瘞葬忠骨,亦後死應有之誼耳。

師長 孔從洲

中華民國32年7月15日 立」

1949年中共建政後,原本的墓地已經被破壞,且紀念碑被發現時亦斷爲兩截。後經修復豎立在鄭州黃河風景區。

跌宕晚景 人之際遇國之運

由於國軍第三十八軍前身第十七路軍參與張學良、楊虎城發動之陝變,該部具有親共傾向。參閱中國大陸孫慶祥主編的《組織人事工作辭典》(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90年)頁216,可以看到陝變之後,中共方面對國軍第三十八軍的影響力日漸增加。書中載,對日抗戰爆發後,中共方面亦加強了對該部的影響和統戰工作。1939年3月,中共陝西省委在國軍第三十八軍中成立了地下工作委員會,向軍中派遣共產黨員。毛澤東和葉劍英於1941、1942年在延安曾多次聽取國軍第三十八軍地下工委的彙報,對工委工作的方針、政策、策略等作過明確指示。

工委根據中共中央和陝西省委的指示,着重對該部進行「思想作風的政治改造」;中共並在國軍第三十八軍連隊建立了學習小組,開展了「新作風活動」,開辦訓練班、教導隊,培養了一大批幹部,從中發展了一批共產黨員,積蓄親共力量;同時選派了一批共產黨員進入國軍軍校,畢業後回第三十八軍擔任排、連、營職務,逐步掌握部隊。在第三十八軍上層軍官中,進行「交朋友」的工作,發展左翼勢力,拉攏中間勢力,孤立國府勢力。其最終結果是,第三十八軍大部在抗戰勝利後投向中共。1946年9月13日,中共中央命令將投共的國軍第三十八軍改編爲中共下轄之「西北民主聯軍第三十八軍」,由中共軍事將領劉伯承、鄧小平指揮。

然而,從《組織人事工作辭典》一書中看到,國軍第三十八軍成員,包括中共成員以及非中共黨員的國軍官兵,在中共建政後卻遭到非常嚴酷的政治迫害。文化大革命爆發後,原國軍第三十八軍的中共地下黨組織被打成「黑黨」、「假黨」,其諸多成員被認定爲「真國民黨,假共產黨」、「叛徒」、「特務」,遭到鎮壓,有的致殘、致死;而國軍第三十八軍中長期親共的人士,則被定性爲「反動軍官」、 「國民黨的殘渣餘孽」、 「歷史反革命」,遭到鎮壓,家人受到株連。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後,中共陝西省委宣佈爲上述罪名平反,恢復名譽。《組織人事工作辭典》一書對這一所謂「平反」歷史有如下敘述,可看出當年對原國軍第三十八軍人員迫害鎮壓程度之殘酷:

「對因這起冤案而受迫害的地下黨員徹底平反,推倒強加給他們的一切誣衊不實之詞,恢復名譽,對受迫害致死的予以昭雪,做好善後工作,對致傷、致殘的妥善安置;對形成的一切誣衊不實的材料,按有關規定進行清理;爲受株連的家屬子女和親友消除影響;對參加原三十八軍起義的黨外進步人士因這起冤案受株連的,按有關起義投誠人員政策的規定妥善予以解決。」

歷史宿命 其實是一種選擇

國民革命軍建軍百年來的歷史,既有光榮壯麗的一頁,也當然有滄桑的一頁。在歷史的滌盪和衝擊下,每個人、每個羣體,都在歷史的十字路口和轉折點,做出自己的抉擇。每個人、每個羣體,也要爲這種抉擇去負責、承受代價以及面對可能的結果。但不論歷史的車輪如何前行,我們從事歷史研究,特別是軍戰史的探索以及史料彙整,都不能夠少卻一種最爲可貴的人文精神。在這份精神背後,是對每一個大歷史中的小人物的關照;是對被邊緣、被隱沒的生命的正視。有時,發現生命本身在戰爭、革命、政治運動或變革中的意義,就已然是善莫大焉。

(作者爲香港城市大學哲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