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紀末表情包傳說:平井一夫與索尼的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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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2月,東證上市索尼股價暴跌至1300日元,索尼社長兼CEO霍華德·斯金格承受了巨大的壓力。要知道2005年他當選索尼CEO時,索尼股價超過4000日元。

投資者們的選票向來是毫不含糊的。2012年4月,索尼第一位外籍領導者斯金格狼狽下臺,曾在索尼電腦娛樂(SCE)做出成績平井一夫接過斯金格的權杖,當選新一任的索尼社長兼CEO。

在索尼學習西方先進經營管理體系之後,總共誕生了6位社長,4位CEO。平井一夫是第一位上臺時就同時掌握社長和CEO大權的領導者。如此重任壓在52歲的平井一夫身上,外界不免有一絲擔憂。特別是,在崇尚技術與創新的索尼集團內,平井一夫長期從事經營管理工作,並未在一線工作過。平井一夫這種人根本不懂遊戲,也許還是久夛良木健當社長比較好——是不少索粉玩家當時的心態。

索粉心目中,PS之父久夛良木健就是神,他們無法接受其下臺而一時間遷怒平井

2007年E3,手持PSP的平井一夫,這是最早留在玩家心目中的微笑,尷尬而不失禮數的微妙感

此後的六年,平井一夫通過自己的努力,讓投資者和觀察家們對自己刮目相看。他早已擺脫“不懂遊戲”的標籤,成爲玩家眼中人見人愛的“姨夫”。

平井元年——動盪之中的One Sony

2012年4月1日,平井一夫正式上任。在就任社長後的第一次記者發佈會上,平井一夫拋出了“One Sony”的概念,表示要對索尼集團進行改革,讓索尼成爲一個更有凝聚力的團體。面對記者的閃光燈,平井一夫露出了堅毅的目光。

“我相信索尼可以改變。”六年後再看此言非虛

照片很快就登上了《紐約時報》。媒體顯然不看好這位新人能做出什麼實質性的改革行動。《紐約時報》直言,索尼集團的各個部門都有着自己輝煌的歷史,而各自的輝煌所產生的自豪感早就讓部門之間充滿嫌隙。重塑索尼內部的凝聚力是不可能的事情,斯金格在任時已經嘗試推動各部門間的合作但並沒有實質成果。牛津大學畢業生沒做到的事情,平井一夫怎麼可能做到。

《紐約時報》的質疑並非全無道理。斯金格剛上任時,也提出了和平井一夫類似的口號,即“Sony United”。斯金格希望打破集團各部門間的隔閡。可惜到他離任這個目標也沒有實現。如今平井一夫再次提出團結索尼的概念,媒體不買賬也是自然的。

面對連續四年虧損的索尼,《紐約時報》痛打落水狗

儘管受到了媒體看衰,平井一夫還是大刀闊斧地開始了改革。斯金格時代的索尼還把白色家電等消費電子產品擺在集團的核心業務上,而平井一夫乾脆地公開表示,索尼未來的核心業務是數字成像,遊戲和移動。值得注意的是,在平井一夫上任時,剛剛公佈的財報顯示,索尼的成像部門在第一季度的營業額同比增長7.6%,移動部門更是瘋狂增長了133%。而遊戲部門則是暴跌14.5%。在投資者的壓力下上臺的平井一夫,依然把經營不善的遊戲部門作爲索尼集團未來的支柱

可以說,沒有平井一夫的支持,開發已久PS4不會打一個漂亮的翻身仗,PS4 Pro更是無從談起。

對於玩家,尤其是索尼粉絲來說,他們並不關心經營上的事情。PS3的失敗已經讓他們破罐破摔了,PSV也是高開低走,在掌機市場上被機能遠遠落後的3DS吊打。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相比滿口英倫冷幽默的斯金格,不時露出誇張表情的平井一夫很快成爲了玩家表情包的寵兒。

哪個玩家的QQ裡敢說沒有幾張姨夫的表情包

把網友給自己製作的表情包和瘋狂的P圖收集起來,還放在大屏幕上播放,除了這個人也是沒有誰了…

平井二年——PS4蓄勢待發

儘管平井一夫把數字成像,遊戲和移動定位集團三大支柱,不過真正值得他操心的也就是遊戲部門。在他上任一年後,索尼的股價依然沒有起色,PS4的傳聞並不能給投資者信心。

從財報上看,平井一夫的第一年還算合格,實現了430億日元的淨利潤。不過平井一夫對這個帶有水分的數字心裡有數。平井元年除了裁員,平井一夫還出售了很多索尼集團的資產,這自然會讓財報好看,可實際的業務根本沒有長進。反而由於賣大樓的動靜太顯眼,令“索尼今天破產了嗎?”的梗從那時起被刷了六年。

姨夫在網上有很多這樣孜孜不倦的戲服——今天也破產了嗎?

在接受《華爾街日報》採訪時,平井一夫表示,2012財年是防守之年,2013財年將是攻守平衡之年。平井一夫並沒有打算一口吃成一個胖子,復興索尼需要一步一步來。而且平井一夫明白,要想對索尼集團進行改革,必須親自到前線查看,彌補自己沒有在一線工作過的缺憾。

平井一夫上任不到一年半,他的飛行里程累計高達47萬公里,走遍索尼幾乎每一個分公司和工廠。因爲只有這樣,“One Sony”的戰略才能更好的實施。

他的努力最終得到了回報。2013年9月索尼移動的全新旗艦Xperia Z1上市,這款手機消費者中獲得了極好的口碑。平井一夫在採訪中表示,Z1是“One Sony”戰略的第一個產品,未來將有更多的“One Sony”產品出現。

掀起又一波索尼大法好熱潮的Z1

腳踏實地的工作並沒有給平井一夫的媒體形象加分,日媒對於平井一夫依然報以辛辣的批評——松下和夏普都扭虧爲盈啦,只有索尼還在賣樓混吃等死。可能在日媒面前不敢過於表現自己,平井一夫在接受中國的《環球企業家》採訪時說道:“我們要以稍微更長期的眼光來看待整個公司的表現,而非一季的優劣。”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對那些抨擊他的媒體的反擊。

不過出售資產的確是事實,平井一夫也必須通過給集團瘦身,來實現集中力量辦大事。這個大事,就是指PS4。平井一夫嘴上沒有說什麼,但是媒體紛紛評論平井一夫已經把PS4視爲索尼集團的救世主,不成功便成仁。

《Business Journal》這樣傳統的財經媒體也跑出來唱衰PS4,此時是2013年4月,索尼集團剛剛進入平井二年

壓力再大,平井一夫也要熬到2013年年底PS4正式上市。在此之前,他只能頂着媒體的批評繼續他的市場開拓之路。他的目標就是新興的遊戲市場,中國。

其實平井一夫在SCE任職時就多次到中國來,坊間還有中國玩家親自爲平井一夫演示如何破解PSP的傳聞。不管怎樣,這個東方面孔,微笑滿面的日本人,還是要比金髮碧眼的斯金格親切得多。而“姨夫”的綽號,更是早早在中國玩家之中傳播開來。

2013年11月12日,平井一夫出席了在上海舉辦的索尼魅力賞。大約400名記者參與了現場報道。平井一夫甚至饒有興致地用英語回答了記者的各種提問。平井一夫一再強調,在索尼三大市場:日本、美國和中國之中,中國是最有潛力的一個,未來索尼也會更加重視中國市場。新華社發行的英文報紙《China Daily》對平井一夫一行進行了詳細的報道。雖然平井一夫這次只帶了相機,手機等新產品來到中國,但是聯繫到9月剛剛印發的上海自貿區方案,很難不讓人有所聯想。要知道2013年11月15日,PS4就要在北美正式上市,是騾子是馬終於要拿出來遛遛了。這種關鍵時刻,平井一夫依然跑來中國演講,玩家們都要浮想聯翩了。

第一次以社長身份出現在中國媒體前的平井一夫,各種猜想也最終成真

PS4在北美一炮打響,平井一夫總算是出了一口氣。這意味着索尼復興邁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在接受日本著名媒體人西田宗千佳採訪時,平井一夫這樣評價PS4:

“用我自己的話說,我們要做能夠提供‘感動’的產品。”

社長平井一夫終於在西田的鏡頭前露出了一絲絲微笑,但是白髮明顯比《紐約時報》的照片多了

PS2時期的姨夫,結合隔壁聰哥,你會發現當日企社長簡直是減肥的最有效手段

平井一夫上任前,PS4的開發工作已經開始。把PS4初期的成功歸功於平井一夫一個人顯然是不合適的。不過必須承認,平井一夫在索尼集團實行的改革,爲PS4的發售掃除了很多障礙。

平井三年——“第1次計畫”結束

2014年5月,索尼正式進入平井三年。PS4已經賣了700萬臺,PS3也有了迴光返照的氣象。雖然2013年的索尼財報着實不好看,赤字高達1283億日元,但是平井一夫的成績有目共睹。有了成績之後,平井一夫的改革可以更加順利地進行下去。他制訂了明確的目標,2014財年,索尼要將赤字縮減爲500億日元。

102014年5月的股東大會,平井一夫意氣風發,進一步分割非支柱業務

到了2014年9月,索尼的股價已經上漲到了2173日元,這是8月25日以來的連續11天的上漲。過去索尼曾有過連續10天的股價上漲,這次可以說是創造了新的紀錄。不過上漲的股價背後,是投資者對於平井一夫的再次質疑。

截至2014年8月24日,PS4累計售出1000萬臺,可在日本只售出了66萬臺。雖然平井一夫之前也強調過這次索尼也會重視海外市場,可是大本營的失守,着實讓一貫驕傲的日本投資者有些不舒服。

東洋經濟》搬出了索尼創始家族盛田:救救PS4

一向看平井一夫不爽的《Business Journal》乾脆開始給他指定繼任者了。別說,他們這次還真說對了——4年後就是吉田

甚至還有業內人士爆出了在一次私下談話中,平井一夫說出了“來年業績不好我就辭職”的氣話。PS4初期的成功只讓平井一夫消停了不到半年,外界的口誅筆伐接踵而至。

而對於玩家來說,最直觀的事情是,平井一夫老了,也許不應該稱他爲“姨夫”,而應該稱他爲“姨父”了。平井一夫愛好運動,特別是自行車,每個休息日都要騎上幾十公里。在他人眼中以健壯著稱的平井一夫,居然在54歲時頭髮全部變白,在記者會上戴老花鏡閱讀材料。可以說姨父的工作壓力是非常大的。

戴着老花鏡,頭髮全白的平井一夫

平井三年的姨夫,已經無暇顧及具體的業務,更多的是從戰略高度對索尼內部進行改革。SCE的姨夫還可以經常與玩家親切互動,現在作爲社長的他必須想辦法把股東們伺候好了。時間到了2015年2月18日,平井一夫召開股東大會,對自己上任三年以來的工作做了總結。他在會上提到,2012至2015這三年,是他的“第1次計畫”,他認爲這第一階段的工作是成功的,接下來三年將是他的“第2次計畫”,他要努力把索尼變成一家“高收益企業”。

歷時三年,平井一夫終於完成了自己的領導班子,可見改革阻力之大

作爲平井三年和第1次計劃的收尾,2015年3月20日,PS4在中國上市。

平井四年——非難重重

平井四年的姨夫日子過得不是很舒服。他個人認爲“第1次計畫”成功了,可是索尼的老董事們不買賬,他們認爲消費電子產品纔是索尼的根基,賣遊戲賺的錢不叫錢,賣家電賺的錢才叫錢。爲此平井一夫不得不在索尼第98次股東大會上謝罪,承認過去三年自己對於消費電子業務不夠上心。

到了2015年年底,董事們的攻擊總算是消停了,平井一夫也能喘口氣接受一些和圍攻話題無關的採訪。在一次索尼高層的集體訪談中,平井一夫表示,索尼已經進入了轉守爲攻的新時代。2016年1月26日,索尼集團將旗下的索尼電腦娛樂SCE和索尼網絡娛樂SNEI合併成一家新的公司,索尼互動娛樂SIE,這家公司將負責索尼集團的遊戲業務。這是平井一夫任上對於集團結構整合的最大成果,也可以說是平井一夫進攻的號角。值得一提的是,新成立的SIE將總部設在美國,進一步彰顯了索尼遊戲業務全球化的決心。

2016年1月,索尼的財報公佈前,平井一夫接受了《東洋經濟》的採訪。當被問到索尼的復興是否已經完成時,平井一夫謙虛地回答:

“還早。”

噴了四年,苛刻的日媒終於開始讚揚平井一夫了

平井五年——過渡開始

2016年3月28日,平井一夫親臨中國,慶祝索尼入華20週年,和中國的索粉們度過了愉快的一天。活動中的姨夫笑得非常開心,也許他已經知道,完成了使命的自己終於可以卸下重擔了。

3月29日姨夫出席了在北京舉辦的索尼魅力賞,此時他的心境和3年前大不相同

2016年6月17日,第99次索尼股東大會召開,平井一夫充滿自信。大會剛開始,有一名股東突然起身責問平井一夫,平井一夫只是簡單地回答“請您保持安靜。”可是那名股東持續發言,平井一夫示意了一下會場工作人員,工作人員就把那名股東架了出去。

現在是2016年,不是2015年,平井一夫已經擺平了內部的反對勢力。畢竟面對黑字的財報,誰也不能和錢過不去。2015年財年索尼的淨利潤高達1478億日元,PS4狂賣4000萬臺。平井一夫的經營能力實實在在地擺在那裡。

奇蹟!復活!就連《Business Journal》都開始發文誇平井一夫了,還是上下兩篇

不過也有敏銳的股東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在這次股東大會上,平井一夫只是做了開場發言,隨後由吉田憲一郎對公司經營狀況進行了具體的介紹。

也許,平井時代真的要結束了。

這一年平井一夫出現在媒體上的頻率大大增加,各種訪談極大的拉近了消費者和這位社長的距離。就在股東大會召開當天,各大媒體還刊登了平井一夫去年收入高達5億日元的新聞,而且口徑無一例外都是讚揚平井一夫的經營手段,這收入是他應得的。作爲對比,當年斯金格拿高薪的新聞,斯金格可是被噴慘了。

平井五年的姨夫明顯是工作內容減少了不少,索尼作爲一個大集團,領導者的過渡必然是要提前很久進行的。

平井一夫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做。

2017年3月31日,平井五年的最後一天,平井一夫出席了銀座索尼大廈的紀念活動。這座極有象徵意義的建築物即將被拆除,改建成一座公園。沒人知道爲何平井一夫會做出改建索尼大廈的決定,可能他也相信索尼不破不立吧。

活動中放飛自我的平井一夫

平井六年——即將迎來的終結

2017年5月23日,索尼召開了經營方針說明會,會議由平井一夫主持。懂行的人都知道,這是平井一夫最後一次作爲社長主持這個會議了。

在會議的結尾,平井一夫再次提到了“One Sony”這個詞。這句口號已經多年沒有在媒體上大肆宣傳了。換個角度想,沒有實現的東西才需要天天喊,既成事實大家都知道,自然就不必總提起了。Xperia Z系列手機等產品在市場上的成功,已經爲“One Sony”戰略蓋棺定論。

2017年經營方針報告。當年的口號,如今已成爲現實

準確來說,2018年3月31日纔是平井時代的正式落幕,所以平井六年尚未結束。現在開始緬懷,也並不算早。

姨夫:嘿嘿我不幹啦,小夥子以後有你受的

當然了,平井一夫並不是徹底退休,他將出任索尼集團的會長。所謂會長,即取締役會長,類似於傳統公司組織中的董事長。2012年斯金格離任後,這一職務一直由社外董事擔任。相比斯金格灰頭土臉地下臺,平井一夫可謂衣錦還鄉了,他將繼續在會長的位置上用自己的標誌性的笑容爲索尼代言。

而他的繼任者吉田憲一郎,和平井一夫經歷一樣,大學畢業就進入索尼集團,一直工作到今天。而且吉田是財務出身,同樣沒有在一線工作過。用《寒戰》裡梁家輝的臺詞來說,他擅長“把賬目做得漂漂亮亮的”。媒體一直稱平井一夫和吉田憲一郎是二人三腳的搭檔。作爲平井一夫的左右手,相信吉田憲一郎會將平井一夫的體制延續下去。

與平井一夫相識十五年的西田宗千佳,回憶起平井一夫的復興之路,說到:“如果平井一夫有什麼秘訣的話,那就是對遊戲業務進行了大量的投資。”

對於普通玩家來說,平井一夫是一個特別的存在。一個從未參與過遊戲製作的職業經理人,卻受到玩家們的追捧和熱愛。索尼有着大量的業務,平井一夫又是坐在社長的位置上,他可以把事情都交給下面的人去做,自己在辦公室運籌帷幄。可是平井一夫還是拿出了大量的時間,與玩家互動。這份努力,玩家們是看在眼裡的。

在平井一夫剛剛到SCE就職時,媒體問他玩遊戲的頻率如何。平井一夫回答一週大概玩4到5小時。這個回答曾被不少玩家嘲笑,一個一週只玩4到5小時的人也能掌管SCE?

而現在,我相信不會有玩家否認,平井一夫是一個真正熱愛遊戲的人。他用他的這份熱愛,讓索尼復興,讓玩家有了更多的選擇。我想這就是平井一夫的六年給玩家們留下的最美好的遺產。

順便一提,本文成稿的今天,索尼的股價是5573日元,姨夫的微笑依然得到守護。

姨夫,你辛苦了。

原標題:《復興時代的落幕——平井一夫的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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