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論廣場》打不死的全球化(朱雲鵬)

最近美國財長葉倫訪中,對中方的產能擴大表達疑慮。(圖/路透社)

「讓美國再度偉大」(Make America Great Again,簡稱MAGA),源自雷根,是川普在2016年參選總統的主要訴求,現在他第三次參選總統,還是用這個口號。MAGA本身算正面表述,但依據各種分析,川普之所以能夠不斷地聚衆,基本上是源於美國社會裡「反」的力量:強大、也很持久,足以促成川普第一次參選成功,讓他三度成爲共和黨總統候選人,而且在最新民調上不亞於拜登。

他在反什麼?基本上有兩個反的對象,一是與基層勞工生活相關的反全球化,另一是與種族情結相關的反移民。值得注意的是,就反全球化而言,川普固然具代表性,卻不是他的專利。許多人遺忘,在2016年川普與希拉蕊競選總統時,希拉蕊接受民主黨提名的造勢大會中,觀衆手握的標語裡,最多的就是「反TPP(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

所以,2016年美國不論誰當選總統,都不會加入現在已經改名爲CPTPP的TPP。中下階層勞工,一向是民主黨極力爭取的票源,希拉蕊在選戰之中,已經感受到一般勞工對於全球化的不滿與無助;她對全球化的立場日趨保守,到最後公開宣示當選後不會加入TPP。

從經濟理論來看,全球化增進貿易,對於參與國家的整體社會而言必然有利。但是在貿易增長的過程中,社會上會有全球化的贏者和輸者;貿易理論說贏者之所得,一定大於輸者之所失,但一個社會如果缺乏補償與移轉的機制,輸者必然會挺身抗議,「反全球化」由之而生。

在美國,全球化的贏者是跨國企業、西岸的高科技產業、東岸的生技與金融業;輸者就是落在東西岸之間「飛機飛過天空但不停留」的州,尤其是原先屬於製造業重鎮的中西部,又稱「鐵鏽地帶」,包含賓州、俄亥俄州、愛荷華州、密西根州和威斯康辛州等。2016年川普贏得大選,主要就是因爲這五個傳統上支持民主黨的州,變盤轉爲投給他;這些在筆者所着《中美貿易戰》(時報出版)中有清楚的分析。

川普當選之後,啓動美中貿易戰,對於諸多中國進口項目課了關稅。拜登在2020年當選之後,不但沒有取消關稅,反而擴大了科技戰的範圍,對於美國及其盟國出口到中國大陸的高科技產品設限。最近財長葉倫訪中,對中方的產能擴大表達疑慮,甚至表示不排除提高關稅;之前,葉倫鼓勵美國企業回美投資、到美國友好國家(友岸)投資,以及到美國鄰國(近岸)投資。川普更不用說了,聲稱當選後將對中國啓動至少60%的進口關稅。

在這樣的連串打擊下,全球化已經死亡了嗎?還是看起來受挫,其實未必?後者態度的一個經典描述,是陳文茜女士最近出版的《消失的愛》(時報出版)。此書舉一個鐵砂到鋼板的「生命歷程」,對於全球化基礎力量有着生動的描述:鐵砂從澳洲出發,到中國或越南製成粗鋼,到臺灣或韓國做成半成品鋼板,再運到美國賓州製成高級鋼板,最後賣給波音和特斯拉等。該書認爲,這個力量太大,反全球化的政策無力撼動。

不僅如此,「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從當年日本對美產生貿易順差就開始了。日製紡品在美國大銷,美國設限,日本就到臺、韓投資,輸出原料,由臺韓加工後銷往美國。臺灣對美順差被迫升值後,循一樣模式,轉往大陸投資。現在大陸受美國限制,臺商和陸商就轉到越南、印度和墨西哥…,可以說是「打不死的全球化」。

不過,全球化之所以難打死,除了分工利益外,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分工的成員和分工的位置會因爲競爭而改變、而演化。例如南韓,從代工位階比臺灣低,到超過臺灣,甚至在許多領域取代日本。雁行分工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在競爭的歷程中,分工的內容可能改變,但改變後的內容必然比原先的更有效率。這是全球化屢被打擊,但愈戰愈勇的最有力基礎。(作者爲東吳大學講座教授、前行政院政務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