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邊的大陸人-他們是爲了臺灣而來
很多臺灣同學或許很難想像,隔着一條海峽相望,對岸到彼岸的距離不只比想像得遙遠,也十分不便。這羣被區隔開來的羣體,不小心就成爲「高教商品化」被攻擊的箭靶,既非「陸生」也非「交換生」,他們被冠上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名字──「研修生」。
可是,如果我們不去問,也無須特意去分門別類這些身分,認識一個新朋友,似乎跟他要在臺灣停留時間長或短的關係並不大。
這學期我認識了幾位陸生朋友,他們分別來交換、研修或就讀學位,也對臺灣有更多認識。
餘同學上學期在淡江大學就讀亞洲所東南亞組,談起當初申請研修生是並沒有特別留意到與交換生之間的權益落差,「剛開始以爲除了自費,其他和交換生都是一樣的,以爲只是名稱不同,」後來才知道,像是會頒發給交換生的結業證書,研修生則是沒有的。
他說會選擇來臺灣研修,除了覺得是當前兩岸交流頻繁,能夠開眼界、深入瞭解臺灣社會的管道,餘同學坦言自己長期關注臺灣人文社會議題,「希望能夠比較長期在臺灣生活一段時間,也能接觸到臺灣的大學生活。」而也有不少人是趕上「民國熱」的風潮,對於中華民國懷抱一種民國時期的想像,或是憧憬臺灣的民主制度,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餘同學認爲開放不全然是壞事,但可能不太樂觀的方面是,這羣來臺的大陸學生並不具有廣泛的代表性,普遍是家庭條件比較好的學生,擁有較多的旅遊資本,來臺灣可以多去遊玩。部分研修生被聯想成像觀光團一樣,來臺走馬看花,只能理解到臺灣的小清新或人情味,發現問題時卻不願意去了解根源所在。
研修生被批評是遊玩大於學習的性質,餘同學說,「如果能夠在遊山玩水之餘,對臺灣有更深一層認識是很重要的。」他期望研修生這羣年輕人應該要把握深入認識臺灣的機會,「但這個要求似乎又太高了。」
今年大四的邱同學是這學期來臺的研修生,兩年前曾因爲一場曲棍球的友誼賽結交臺灣朋友,這次來臺唸書她特地帶上一箱打球裝備,恰好讓她可以跟當時認識的朋友再次碰面,平時若有空便會相邀去打曲棍球。
邱同學原本是中山大學南方學院的工商管理系,申請來臺就讀世新大學企業管理學系,這學期光是中山大學南方學院就來了三十位研修生。
據世新大學研修生服務中心人員表示,一般不會限制研修生申請的科系,如果沒有學分是否能相抵的壓力,可以選擇跟母校不同專業的科系。邱同學坦言,相對大二、大三的學生,自己的學分壓力較小,只選了兩門大四必修課,有機會另外選修公廣系的課。
不過,在中國大陸的大四生,正徬徨於脫離學校舒適圈及走進職場之間,通常會去找實習工作,而不會選擇在這個時間去交換。因此當初一度使她猶豫這個選擇是否恰當,目前剛過期中回頭來看,她覺得很開心有這個機會,在躁動不安的這一年,能夠在臺灣社會重新認識自己。
臺灣仍然迷人可愛
面對有些聲音質疑研修生是來遊學的,邱同學自己並不否認這一點,不過她認爲有些同學是愛玩的,也有些是比較專注於課業的,確實身邊有些朋友已經在短時間內去了臺灣很多地方旅遊,「他們問我你爲什麼不去,但我在臺北平時並不是空閒的。」
研修生對於私校作爲一種穩定財源的可能,長期來看對於校方或學生而言,真的僅僅是買賣雙方共識的關係嗎?
餘同學和邱同學都告訴我,如果能夠選擇以交換生的方式進來,他們也就不需要以研修生的身分同時付兩個學校的學費,但依然決定來臺灣,顯然臺灣對於他們還是有其迷人之處。
中國文化大學中文系大四的學位陸生李同學,也認爲吸引研修交換生來文化大學的原因主要不是學校,而是臺灣。但是來文化大學參與夏令營或冬令營的陸生,影響到原本住在裡面的陸生,在假期時被要求清空物品讓給他們住,引起很大的反彈。目前文化大學有130多所中國大陸的姊妹校,自2010年8月,與福州閩江學院簽訂3+1合作辦學計劃,成立「兩岸人才培育中心」開設陸生專班,開始招收大陸學生來臺研習,除此之外也招收短期研修交換生。
李同學認爲招收大量短期研修生已經造成很多人修不到課,或是部分研修生選到卻不來上課,讓班上同學很看不慣。
另一方面,他舉例,上學期曾發生一名交換生在臺北捷運嚼口香糖經勸阻還反嗆回去的事件,不只影響到學校形象,也讓陸生對於短期研修的交換生觀感更差。
在陸生羣組裡曾討論到某次舉辦給陸生的茶會上,有陸生甚至直接向校方反映要求減少交換生進來。
對照這幾年來開放過量的陸客團來臺,卻未做好環境評估與在地業者的保障,導致生態與文化衝擊,似乎讓臺灣大衆對於中國的排斥感,也轉嫁到這兩年涌進臺灣的大陸研修生身上。猶記得,《天下雜誌》在去年四月的專題便以「八萬陸生大軍」形容研修生的快速膨脹程度,當時引發的熱烈討論,也同時透露着臺灣對於當前高教體制處境的不安。
陸生尷尬進退兩難
然而,檢討開放陸生之餘,我們是否也有機會能夠正視這個羣體在臺灣社會開啓的連結,正萌生一種「長期觀光客」的影響力?──此刻對於臺灣最重要的,恐怕不是在開放與不開放之間形成一場消耗戰,而是要再次問,「交流」有沒有發揮應有的價值?太簡化地把「交流」看成直接移植或單純排拒的狀態,往往容易遺忘「交流」本該存在的雙方角色,彼此如何交互連結日常生活經驗。
耐人尋味的是,對比陸生先前對於臺灣社會的美好憧憬,來臺以後發現自己其實處於體制或資源被排擠的位置,對臺灣的浪漫想像不再那麼理所當然,一邊消化着在地人的排斥情緒,一邊又生出難以言喻的哀愁,哀愁進退不得的尷尬處境,而逐漸有必要重新校正表述臺灣的語言。
但是對於臺灣人呢?當我們談及「交流」,不該最終只剩下零和性的對抗過程。我們是否有另一種可能,有別於國家、政府層級的兩岸交流,在文化認同的邊界上包容更多教科書以外的詮釋,遊走於預期與親身觀察、感受之間,既啓發在地本身改變現實僵局的機會,也追求我們對未來想像的願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