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援淞滬死守六週──胡宗南將軍風範(三)

位於貴州省遵義市湄潭縣浙江大學文藝活動舊址。(中新社資料照片)

民國九年,國立南京高等師範開辦暑期學校,胡宗南先生亦來參加。因爲朋友的介紹,我們很快就熟識。胡先生是浙江省孝豐縣人,孝豐位於天目山區域,以產竹著名。青年們好詼諧,有時不稱其名,而戲稱他爲「竹,竹,竹。」由今思之,這高風亮節的竹竿,確是胡先生全人格的象徵。

關中盆地安然無恙

胡先生愛大自然。我們幾個朋友,喜歡於課餘上欽天山,登北極閣,遙望揚子江頭的落照,有雄毅的意境。時或於月夜上雞鳴寺,便在臺城散步,鐘山是恬靜的,玄武湖泛起銀色的波光,偶聞槳聲,悠然而動古國之思。遇星期休沐,從鼓樓岡騎驢,過隨園故址,遊清涼山烏龍潭,出水西門,訪石頭城故址。又經莫愁湖,至上勝河(明代稱爲上關)看揚子江。誦李白之詩:「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興盡而歸。少年時的同窗,永遠是愉快而甜蜜的回憶。

自南京離別以後,直至北伐勝利,才重行聚首。這時候他是全國聞名第一師師長。他從黃埔軍校第一期畢業以後,參加過東征之役和南昌之戰、上海之戰。及京滬底定,隨即北伐,克復蚌埠,會師濟南,以後就成爲一位鎮撫中原的名將。他來找我,常約贊虞鳳林)君同往龍蟠裡國學圖書館,拜訪柳老師(詒徵,字翼謀,號劬堂)。我們是魚相忘於江湖,他仍以出身師範的寒士自居,所談的多半是史學、教育和南京的史蹟,真可以說是儒將風流。

他愛中大的校景(那時候已由國立南京高師而東南大學而改稱爲中央大學),又愛鐘山的名勝。王荊公晚年隱居鐘山,有詩云:「終日看山不厭山,買山終待老山間。山花落盡山長在,山水空流山自閒。」最可以形容胡先生在千軍萬馬中涵養出閒雲野鶴的風格。他每到南京,常邀作者和贊虞,往靈谷一帶作半日的徘徊,在中央體育場和音樂廳一帶,欣賞鐘山的美景。昔人所謂:「前逼逸陌,朝夕爽塏;後望鍾阜,表裡煙霞。每賸春迎夏,華卉競發;背秋向冬,雲物澄霽。」多美麗的首都呀!他不多講話,但常作會心的微笑,真可謂「吉人之詞寡」了。

民國二十三年秋至二十四年夏,作者作西北的長征,爲時一年。那時候他以國軍第一師師長,駐在甘肅天水,建立訓練基地。他要作者到天水同過新年,遂在他師部裡客居旬日。作者曾從鳳嶺出褒城,又從略陽出祁山,兩次從北而南又從南而北橫越秦嶺,最感興味。他說,有些地方,他不很放心,曾派了一名戰士,作短程的保護。作者曾經到蘭州五次。有一次他也在蘭州,說有一架軍用機因公赴天水,要我順便坐飛機,好領略隴阪的風光,這是作者第一次空中旅行,盛情至爲可感。

抗日聖戰既起,他率軍增援淞滬,死守六週,屢挫日軍步、砲、戰、空聯合攻擊。於是世界人士對我國軍刮目相看。而他在軍事上所負的責任,也一天天加重,由軍團長,而集團軍總司令,而爲第一戰區司令長官。他的主要任務,是鎮守關中,確保潼關。八年之間,日軍不敢以一兵一卒渡過黃河,關中盆地安然無恙。保陝西即所以保四川,功績之大,昭昭在人耳目。

攻克共軍老巢延安

抗戰時期,作者隨國立浙江大學遷居貴州遵義,他幾次邀作者重遊西北,以圖良覿,迄無以應命。惟吾友贊虞,則幾次應邀講學,在重慶晤面時,總盛稱胡將軍。他說:胡將軍與士卒共甘苦,戰時則身先士卒,將士皆親如手足,他尤注意退役傷兵、及烈士家屬子弟的生活,故軍心團結,真有「撼山易,撼岳家軍難」之慨。當時胡將軍兼任中央軍校第七分校及戰幹四團的主任,常派人深入華北各省,招收淪陷區青年,前後達七萬餘人之衆,其所耗費之心力,從可想見,蕭贊虞有一篇小說性的文章,記載與胡將軍的談話,內中有一位紀先生,大概是指作者,可惜原文已散失了。

贊虞又說:胡將軍老是不肯結婚,常說:「匈奴未滅,何以家爲?」直至民國三十六年,他做西安綏靖主任時,和葉霞翟女士結婚,生育二子二女。葉女士是美國威斯康辛大學政治學博士,不僅是賢伉儷,也是真正的知音,雖古之梁孟,無以過之。那時作者在杭州,傳來了佳音,也傳來了最令人興奮的戰訊。是年三月,胡先生攻克共軍老巢的延安,其後榆林之戰、大荔之戰、陝西涇渭河谷之戰、運城之戰、中條之戰與臨汾之戰,他都能用兵如神,每次皆給共敵巨創。這幾年,我們僅匆匆見過幾次面,未暇詳談,但他那句「直搗黃龍」的壯語,畢竟已經實現了!

民國三十八年一月,總統下野,因爲重外輕內,致自壞長城,時局乃急轉直下。在這一段痛史裡,胡先生曾急援重慶,轉進西昌,支持西南大局,發揮民族正氣,真可說是「國之干城」。來臺以後,他曾對作者說過這樣的話:「辦事者非精心果力之爲難,而仁恕存心相忍爲國之不易。」民國四十年,胡先生在大陳島整頓海上游擊隊。四十四年,他任澎湖防衛司令,駐於馬公,金門砲戰的勝利,即以澎湖爲中繼地。(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