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A股公司“空刷”創新券 百家企業深陷連環套
“您好，有創新券嗎？”明明是政府支持小微企業的專項創新政策業務，如今深圳部分小微企業主接到類似電話時卻心有餘悸。近日，一家深圳新三板檢測公司倍通檢測（832172），被數百名小微企業主聯名“投訴”。
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諮詢法律專業人士發現，倍通檢測的“高明”之處在於，將正常業務款變爲長期借款，在法律層面上很難上升到“刑事”高度，更多是利用合同和規則之下的經濟糾紛。該檢測公司法務也表示“警察來了也只能協商”，並對事主給出“讓報警又不報警，讓起訴又不起訴”的強勢態度。
被“空刷”的創新券
創新券，是近幾年各地政府陸續推出的，支持科技型中小企業和創業者創新創業的有價電子憑證。創新券來自政府財政科技資金，企業或創業者申領創新券後，可以在購買服務時，抵扣實際支付金額的一定比例。其中商品走向市場前關鍵的檢測認證服務便是創新券的主體用途之一。
作爲一家檢測公司，創新券相關業務曾是倍通檢測重點業務之一，公司認證服務內容涉及電子電器、日用消費品、新材料新能源、環境監測、食品檢測等五大行業。業內人士介紹，“深圳很多檢測行業人員就是從倍通出來的”。
就是這樣一家老牌檢測公司，近日卻被上百名小微企業主聯名投訴、“追錢”，同時也被超百名前員工聯名討薪。
聯盟投訴企業代表張羣峰（化名）等給記者提供的一份聯盟投訴倍通企業名單顯示，他們已經收集了50家企業與倍通檢測的合同、轉賬流水、企業信息等資料，而且在清單表格中，還均有企業人員簽名、按指紋，還明確標註了資金數額與資金非法佔有情況等。資金被佔數額多在5萬元和20餘萬元之間，合計金額約在600萬左右。
企業主代表海泉（化名）介紹，他們通過倍通內部員工獲悉，相關被套路企業有700多家，涉及金額7000多萬，“不過真僞有待覈實，那個員工怕倍通威脅，不敢爆出來。”而記者獲悉，這些企業主已經統計的資料並不完備的受害企業名單則達數百家。“很多企業不願提交詳盡資料。”
天眼查顯示，倍通檢測及其全資子公司信達檢測，已經陷入重重訴訟，倍通檢測司法解析233例，其中涉合同、接待糾紛共計126例，涉勞動爭議糾紛80件；信達檢測涉合同、接待糾紛共計31例。而且倍通檢測及子公司信達檢測均被列爲限制高消費企業，也均曾因未按時履行法律義務而被法院強制執行。
記者發現，在倍通檢測被投訴事件中，廣東創新券以及深圳創新券業務成爲上百家小微企業“被套路”的焦點，並在倍通前員工及現法務人員處對倍通公司利用創新券政策的行爲得到證實。倍通檢測事件也暴露了創新券政策下普遍存在的刷空券套現現象。
業務款變身民間借貸
據張羣峰等小微企業代表介紹，倍通檢測與全資子公司信達檢測技術(深圳)有限公司結合，今年先後以廣東創新券、深圳創新券、口罩等疫情醫療物資檢測爲理由，廣泛在廣州、深圳等小微企業主羣體內拉業務，但後續“業務和錢”都杳無音信。
由於檢測行業以及創新券補貼兌換業務等均需要客戶先打款。倍通檢測在客戶籤合同打款後，無論申請創新券補貼還是正常檢測業務，在倍通檢測都沒了下文，而退款則更不可能。
“在簽訂合同後，既見不到工程師，也沒人對接檢測所需產品。”張羣峰稱催了幾次都沒見反應，他是今年3月份與倍通籤的合同，之後爲了“追錢”已經去了4次倍通公司，分別“收穫”了陪伴到晚上11點的熱情接待，還有一張欠條、一個還款承諾書。
正是在“追錢”過程中，張羣峰發現了境遇相同的上百位小微企業主，並且大家成立了聯盟投訴羣。就這樣，在多次“追錢”過程中，這些小微企業人員基本都收到了倍通檢測出具的“欠條”或“還款承諾”。倍通檢測與其子公司信達檢測曾收取客戶的業務款，也變相成爲了“借款”。
爲了解事情真相，近期記者也跟隨部分小微企業主一起經歷了頗顯魔幻的“追錢”之旅。自稱倍通檢測法務的何姓人士介紹了公司目前接待要錢客戶的態度：“第一，態度上一定要先把這個款項認下來，只要有合同，公司就認這筆錢，什麼時候都認，只是說退款稍微慢一點。如果想盡快的話，可以用常規認證來抵扣，並且給予1.5倍的補償，即原本是5萬元的話可以享受7.5萬元的認證業務額度。”提到退錢，該工作人員則表示：“老闆如果能把錢退回去，也不會天天有客戶過來，我們這邊出警率還是很高的，但出警也只能協商。”
對於倍通檢測佔用企業主業務款的情況，何姓法務人士也承認“資金明顯被挪用了”，主要指向則是“疫情影響、公司搬遷、員工工資”，他還直言“創新券申請的資金科創委一分錢也沒給”。不過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致電深圳科創委時，工作人員表示，“之前的創新券申請資金都已結清。”
目前倍通檢測旗下不少銀行賬號已經被封或凍結，賬號內卻較少有存款。據倍通前員工和“追錢”的小企業主反映，倍通檢測有很多銀行賬號。天眼查顯示，在一份深圳市普康電子有限公司和信達檢測合同糾紛裁定書中，判決結果中僅凍結倍通檢測及其子公司信達檢測相關銀行賬號就多達9個。
業務停滯屢有報警
上述小微企業聯盟投訴成員代表還一起去了經偵報案，市場監督管理局、科創委甚至稅務局等投訴，部分人員也去法院發起了訴訟。
也正是因爲這些小微企業主的投訴，在10月初，深圳科創委發佈通知，暫停了倍通檢測和信達檢測兩家企業創新券服務機構資格及創新券兌現申請。
倍通檢測新址位於鹽田較偏僻的一角，需要經過一段廂貨車密集道路才能到達，大門口也有保安公司管理，進出車輛人員必須有倍通專門的通行證或有公司人士接入。在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近日上午實地探訪的不足3小時內，就遇到兩撥警察出警倍通檢測，倍通員工介紹警察是爲“客戶來要錢”。而且特警還帶走一位用車堵門的“追錢”客戶，事後記者獲悉該客戶所涉金額僅3萬元。
相關法律專業人士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倍通檢測是一家很“高明”的公司，從已知事實判斷，倍通具有相關檢測認證資質，也在之前具有創新券業務資格，並且與客戶簽訂了線下的合同，只是公司最後沒有履約合同，而且公司也承認欠款，使得事件更多是民事領域的經濟糾紛範疇，較難上升到刑事犯罪高度。不過該法律人士表示，“根據其涉及企業較多，且收錢又沒做業務的事實，該事件具有一定非法吸收公衆存款的性質。”
記者實地探訪倍通檢測的鹽田新址，一樓約200㎡的空間內雜亂堆放着各種儀器設備，上邊已經有了一層灰塵，中間樓層依然在施工中，被介紹是新實驗室的裝修，4層爲業務員和管理層辦公區，在這裡記者才零散看到一些員工，整體人數大概不足30人。而在年初時，倍通檢測深圳員工人數有200多人。
倍通檢測原址位於深圳南山區智恆工業園，作爲倍通檢測原主辦公址的23號樓內部一樓其他企業已經在裝修，電梯和5樓內部依然滿是倍通的標誌。在其全資子公司信達檢測所在的石巖辦公地，非週末的上午11點，會議室、營銷室包括實驗房均被上鎖。倍通檢測員工也表示：“目前簡單的認證業務還可以做，需要實驗室的地方也可以找其他合作方。”
倍通檢測還存在較爲嚴重的拖欠工資情況。其子公司信達檢測前員工代表吳大偉告訴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嚴重拖欠工資的情況在去年10月份之後就已經發生，“今年5月份才發了去年10月到今年3月的工資，8月份時說發4、5月份的工資，但用不同的賬戶每天發幾百元，也並沒有全發完，6月至10月的工資就沒再發了。”扣壓工資也成爲部分員工未早日離職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