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和力》| 馮侖談三十年商場心境變遷 “和”的最高境界是不動
5月15日，由本站新聞和毛鋪聯合打造的泛文化IP節目《毛鋪和文化錄·中國和力》| 馮侖（下）全網開播，知名主持人楊瀾擔綱主持，對話御風集團董事長、萬通集團創始人馮侖先生，暢聊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幾代企業家在商業邏輯、個人素養和思維方式等方面的代際差異、和而不同。
解讀《中國和力》|馮侖：新、老企業家精神"和而不同"（來源：本站科技頻道）
“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作爲中國商業界領軍人物之一，在馮侖看來，中國企業家們一直通用一套生存密碼，就是遵循中國傳統的文化。“佛爲心，道爲骨，儒爲表，《道德經》講領導力，這些就能解決你在中國得和失的關係，有和無的關係，空和實，上和下，我覺得這些一直很受用。”
三十年商海沉浮，馮侖看過了太多關於年輕創業者們的故事，那些最勇敢、最執拗、最努力、懷抱最閃耀夢想的年輕人，現在已經成爲中國商界的中流砥柱。
馮侖笑言，最近總能想起《新鴛鴦蝴蝶夢》裡的一句歌詞——由來只有新人笑，有誰聽到舊人哭。“我們算舊人，張一鳴、宿華、泡泡瑪特王寧這些都是新人，我發現每個時代的能力和邊界不一樣，而他們這一代人則更加幸運。”
他對新生代的企業家們寄予厚望，“中國改革開放40年以來，墊子越來越大，越來越厚，規則越來越清楚一致，承受你跳的彈性、坐力又大，會有人跳的越來越高。”
以下是《毛鋪和文化錄·中國和力》 | 馮侖（下）的內容摘選：
一、新、舊企業家精神的“和而不同”
楊瀾：改革開放以來，我們看到中國的企業家也走過了幾代人，顯示以地產界爲首的王石、胡葆森還有您等等這代人，之後看到的是馬雲、馬化騰、李彥宏這代互聯網企業家，現在出現了黃崢、張一鳴這些新生代，在你看來幾代企業家的商業邏輯、思維方式出現了哪些迭代和變化？
馮侖：我認爲他們都特別棒，但每個時代（企業家）的能力、特點很不一樣，我最近老想起一首歌《新鴛鴦蝴蝶夢》，裡頭有一句歌詞很有意思，‘由來只有新人笑，有誰聽到舊人哭’，我就在想新人和舊人的關係，我們算舊人，張一鳴、快手宿華，泡泡瑪特王寧這些都是新人，我在想爲什麼舊人哭新人笑，發現每個時代的能力和邊界都不一樣。
楊瀾：具體而言是什麼導致了不一樣？
馮侖：就是墊子（不一樣），你能跳多高，要看這個墊子能承受你的安全度不一樣。比如舊人都有一個特點，很講究政商關係，他爲什麼要講究這個，因爲那個時代市場化程度不夠高，法治不夠健全，所以你想要做成一件事情就需要跟制度、政府打交道太多，你沒有這個能力就出不來，這不是他的錯。
楊瀾：需要的生存技能不同。
馮侖：中國改革開放40年，最顯著的進步就是墊子越來越大，越來越厚，能夠承受得起越來越多的人起跳，規則越來越一致，有的人會跳得更高。如果沒有資本市場，比我老的那些企業家，能蹭個三瓜倆棗就覺得很不錯了，我之前碰到過一個老闆，最幸福的事就是晚上回家點錢。
楊瀾：那時候老闆的錢還點得過來。
馮侖：你也不能嘲笑他不能幹，因爲那個時候沒見過更好的東西。我覺得新人很幸運，處在中國發展特別好的時期，墊子夠大，承受你起跳的彈性、坐力夠大，規則又清楚。
楊瀾：你有時候會不會產生一點羨慕嫉妒恨的感受，想晚生二十年？
馮侖：不會，我特別想早生。現在的企業家大都是技術出身，有人跟我說他每天晚上跟一幫人寫代碼、看數據，所以他的思維永遠是產品、客戶、迭代，中間也不會有政府來干預。 而我們的思維是房子裡窗戶要挪個地，第二天找規劃局，一年以後窗戶能安出來，所以我永遠都是決策、政府。
楊瀾：除了考量不同時代企業家需要的技能、思維方式的不同，能不能談一談你對代際之間企業家自身心態的一些觀察？
馮侖：我覺得很有意思，中國文化既然叫中國文化，不管新人舊人，都會按照同樣的密碼來生存。但是他們的特點很不同，中國人講的“和”，就是和氣、和順、和平、平和，舊人基本是有意而爲之，跟誰打個電話，對誰尊敬一下。
新人則是縮起來，他儘量不碰，像烏龜一樣腦袋一縮，我不碰，也不看。他也是“和”，但他是迴避，是躲，是縮起來，都是怕是非，怕跟人衝撞。舊人是太過講究，新人太過謹慎，跟誰都儘量不扯。
楊瀾：你的心態是怎樣的，遇到了事情是去爭還是讓？
馮侖：我比較多是讓，但讓不等於送，讓也不是不爭。“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比如中國人叫“給面子”，陝西話的解釋是你把人給尊重一下，這就是“讓”，你稍微往後退一下，把別人擡一下，這就是讓，就是給面子。老人都是很懂這個的，我相信現在新人絕對不講這個問題了。
楊瀾：您已經過了六十歲了，古人說六十耳順，聽着沒有不順耳的話，都可以理解，都能夠換位思考，這幾年看着您老是樂呵呵的，是和氣生財嗎？
馮侖：倒不是，經歷的事多了以後，你沒有驚奇了。兒童爲什麼一驚一乍，他不知道，所以驚奇。現在我的心境變成了三心，第一是平常心，第二是同理心，第三是正常態。有了平常心，看再邪乎的事，比如突然有人上吊了，用同理心站在他的角度上，也能覺得很平常。
楊瀾：等於見多不怪了。
馮侖：比如我有一個朋友真上吊了，因爲他遇到一個大麻煩，他上吊前特別平和，吃了飯，睡了午覺，然後讓家人出去遛狗，一個字也沒留下，很平和的走了。後來我覺得大哥太牛了，這個決定是正確的，因爲他遇到的麻煩，假如被判了十年，他也是死，而且他還要忍受十年內心的侮辱、糾結、痛苦，結果也還是死，這也算是個理性的選擇。
楊瀾：人們講活久見，是你有足夠閱歷，見到很多事情，好的壞的各種事情、各種際遇，你的心態一定會產生不同？
馮侖：很大程度，第一是不大受影響，第二是理解，第三如果能幫助，也願意做一些。不大容易有大起大落的情緒變化。可能就是我們說的，“和”的最高境界就是不動，最後產生了一切可能性。
人們說烏龜最多活280年，它沒什麼動作就待着，你說它280年琢磨什麼呢，可能它生命的意義其實就在於看你們，我花最長的時間看你們的笑話。生命歷程就是這樣，經歷的事多了，你看了十個風景，看第十一個風景就淡然一些，不會去羨慕別的風景。所以我們說平淡、平和不等於無爲，不等於不創造，因爲你心裡在準備另一個風景。
楊瀾：經歷了幾十年的商海沉浮，回頭再看到例如阿里巴巴正在經歷的這種調整，您會產生什麼樣的思考？
馮侖：我沒思考，我已經有自己活着的一個邏輯，這個邏輯我改變不了自己，另外我也改變不了別人，所以我也就不思考了。我只是覺得一個社會要發展，總是要有很多交通規則，然後大家思考怎樣在一個共同的交通規則下行駛，如果出現了刮蹭這就叫波動起伏，刮蹭完了還得要重新建立規則，大家繼續往前走。
楊瀾：哪些企業家在您看來最容易跌跟頭？
馮侖：政商關係不清楚的，金融槓桿用的太大的，套利型企業家走不久，創新做產品的企業家會活得比較久。
三、物質與精神之和，才能定義成功
楊瀾：你目前爲止最成功的作品是什麼？
馮侖：我對的成功定義分爲三種。第一，賺到大錢，這是通常的標準。第二，這個建築流芳百世。第三，這個建築影響了當地的某一社會生態，創造了房子以外的很多故事，都叫成功。
從我們房地產行業來說，第一種成功是相對的容易，大部分都賺錢，這個事也不重要。我是按第二個標準看，自己有三件還算成功的事情，第一個是在臺灣陽明山上蓋了兩棟公寓，這是大陸人第一回在臺灣蓋成房子；第二個，中國目前單棟建築最貴、品質最高的房子是我做的，十二年前花了將近5個億做了2800平米的房子；第三個，紐約世貿中心頂樓做了“中國中心”，雖然這個沒賺錢。
楊瀾：我對成功的定義是過上你想要的生活，或者一種生活方式，既有在世俗意義上的成功，更有一種自己精神的追求。
馮侖：你說得特別對，比如我爲了做紐約這個事花了巨大的精力，如果去三、四線城市炒幾個樓盤，按照通常的角度或許是更成功的，但我這麼認爲。作爲一個房地產建築的從業人員，我覺得應該做一些兼具有社會文化意義的事情。
楊瀾：還是有這樣一個抱負和追求。
馮侖：我研究了近一、兩百年中國所有民營企業成長史，最後發現被人記住的，所謂成功的，不是企業市值最高的，個人賺錢最多的，而是比如張謇，張謇不是首富，今天我們還在學張謇。
楊瀾：換句話來說，你看重的是那種能夠給別人帶來價值，對社會產生積極影響的人和事。
馮侖：我的邏輯是這樣，希望每個商業活動，對他人，對社會，除了商業上的意義，還能夠有更多的社會和文化的幫助。
楊瀾：您曾經寫過《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引發很多共鳴，怎麼看待今天二、三十歲的年輕人，他們的理想比你年輕的時候是更豐滿了，還是相對瘦弱一些？
馮侖：我覺得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只是表達方式不一樣。比如，比我歲數更大的人，可能理想更宏大，天下、國家、革命，都很宏大，這叫大時代思維，他們當時社會變遷劇烈，制度動盪，很容易形成大時代思維。
但改革開放以來，社會逐步進入到一個持續穩健甚至是進入小康社會，法治也相對健全，政治昌明，人民幸福，這個時候理想進入到小時代了，就進入小確幸時代，小時代的理想實際上就是小話語、小詞彙。
楊瀾：更重視個性和個人感受。
馮侖：我昨天碰到一個哥們，說我的理想就是把年輕的時候沒幹過的事都幹一遍，第一件事先打個耳釘，他說得試試疼不疼。他兒子當年打耳釘的時候被他趕出家了，他說今天覺得自己錯了，需要改。我們進入了這種寬容、富足的小時代社會的時候，在遵守規則情況下，個人興趣、愛好、技能的得到發展，他們的理想比我們更多也更有意思。
楊瀾：您怎麼看待，現在年輕人所講的遇到了內卷的時代，沒有那麼大的機會了？
馮侖：最近出現了很多喪的詞，也很有意思，其實這個詞並沒有影響到他們，他們每天還很開心。但談到了一種現象，外部的生長機會和內部的壓力不平衡，導致自我的摧殘蹂躪越來越多。
我活了幾十年以後發現，你眼裡的世界，不是由世界決定的，其實是由眼睛決定的。內卷不內卷這個事，我覺得企業家看到的永遠是激發，有壓力後如何突破，但有的人比較被動，永遠看到的是難受。我們那會兒其實也內卷，體制內待不下去了到體制外，從1989年到現在有將近1億人走了出來，也是競爭激烈後走出的一條路。
楊瀾：你在什麼樣的年輕人身上，可以看到健康、積極的心態？
馮侖：創業者。只要創業者，永遠都是激情、樂觀、毅力，他眼裡永遠都是放光的，他們從來不說內卷這個事。
楊瀾：事實上，隨着數字化發展，互聯網幾乎讓所有的行業都重新生長了一遍，他們擁有着一個大的時代機會。
馮侖：我老開玩笑說，回到兩百年前沒電燈的時候，第一個將電燈安到房子裡額人，電燈+地產就會特別成功。一樣的，一種技術的誕生，可以改變生活方式和你的生意模型。現在無非是互聯網過去了，區塊鏈、產業互聯網、數字資產又起來了。
楊瀾：你會不會感慨自己已經跟不上時代的變化了？
馮侖：我不感慨，我練的是大刀，他的本事是機槍，你們看耍大刀找我，看玩機槍找他，各有各的一個手藝，我不能什麼手藝都會。
楊瀾：之前你寫給女兒的一篇文章很有名，在寫的時候作爲一個父親，心情是什麼樣的？
馮侖：這是讓她成爲合格社會人最重要的幾條，比如第一條，先算是非，後算得失。你進入事業、商場，先算是非，別老算錢，有些錢咱是不要的，就是是非。很多企業出問題，都是是非上出的問題，不是多少上出問題。另外我講情分更重要，辛苦比機會更重要，我記得寫了很多這種。
楊瀾：年輕人會不會覺得老生常談而已，你女兒怎麼反應？
馮侖：當然，她還是挺聽進去的，因爲她在做事的時候，碰到決策問題，她會問我，比如做新媒體有人給她建議買流量，這個事能不能做？我跟她說不做，這就叫先算是非，買就是做假，做假就是是非，不能幹。
員工幫你買了流量，離職的時候或許會拿這事要挾你，這是是醜聞，一旦要挾公司就垮了。你堅決不買流量，公司反覆宣傳，結果客戶就知道了，客戶會給你加個數，也沒人會要挾你，就可以一直活着。是非重要還是得失重要，當然是是非更重要。
楊瀾：更重要的一點，我覺得她慢慢也會悟出來，是你自己能夠有一個非常平和的心態，沒有做虧心的事，就會用一種特別平和的心態去面對各種各樣人和事情。
馮侖：你就做你的內容，專注做產品就完了，就會活很久。所以就是要是非在得失之前，這句話看着挺簡單，她如果記住了，就保她一輩子平安，在商場上她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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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鋪和文化錄·中國和力》是本站新聞與毛鋪共同打造的高端泛文化類訪談節目，由知名主持人楊瀾主持，對話文化、財經、科技、健康、教育等領域12位行業翹楚，一起探尋中國“和”文化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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