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環線:接頭暗號“荷花”漫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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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頭暗號荷花”漫遊記

前言

今天我們要講一個荒誕氣質的小故事作者是西北人羅頊。她說,“小說肚皮下面合理存放的內臟。”

以下這個“內臟”發生在一座沿江二線城市。

八月的一個早晨,作家周建試圖在家中上吊自殺。就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一條神秘的公衆後臺私信引起了他的注意。作家決定用這條怪異的信息作爲線索,創作出一部雋永的文學作品。他走進樓下的餛飩店,打算吃飽再動筆

頭一次幹走私買賣的商人郭小峰來餛飩店接頭,誤把作家小票上信手寫下的小說片段當成了接頭暗號。在碼頭說錯暗號的商人被一棒子打暈,倒賣頭子以爲他是警察臥底,將他綁在江灘上……

作家

周建在一個八月的早晨決定自殺。

不是什麼新鮮事。眼下這個時代,沒有自殺衝動比勃起無能還丟臉,更何況周建還是個作家。名氣暫且不議,一個作家,青年作家,一個互聯網時代的青年作家,怎麼可以沒想過自殺呢?憑一句道歉霸佔青少年簽名多年的喪文化領導者,太宰先生可有箴言在前;死是一定要死的,就算我爲件時髦衣裳改主意晚死半年,該跳的河還是得安排上哦。於是善於總結的網友來了:死亡可能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別說缺席了,今天的青年是趕着趟地催它快點到來,恨不能掏錢替二位無常買張高鐵票——多金而憂鬱,個頂個的當代林妹妹。

周建在憂鬱方面還算天賦異稟,主要是沒錢樂觀。自殺的念頭很久以前就有了,這些年裡火燎滅風吹生,起起伏伏沒個完了。起初這些想法被歸因給靈感的枯竭:他活得太平凡,沒坐過冰島直升機也見不着割禮進行時認定是環境的庸常凍住了他勤勤耕耘的手指,甚至想過搞一把瀕死體驗來刺激寫作,後考慮到極有可能來不及記錄瀕死體驗就真嗝屁掉,只好作罷。直到最近他才弄明白,歸根結底是自己大腦不行,缺少妙筆生花的溝回——天生殘疾的人又談何復健。既無天分者苦修之殘忍來的精神狀況,不如儘快一了百了。

繩子早買好了,他特意客廳頂燈掛上洗衣機實驗了一回,確保到時候不出岔子。一切收拾妥當,周建站在凳子上,打開微信。

歡樂球球跳到800分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來,有些日子沒登公號後臺了。也不嫌麻煩:死到臨頭了,還差這點時間?他的公衆號經營不善,已經好幾個月沒更新了。從前發過兩篇蹭熱度的小文章,攢了些關注,誰成想日後再發用心寫的東西,點贊沒見多,粉絲倒掉個不停。一提這茬他更覺得沮喪,輸密碼的速度又慢了些。

系統顯示有一條粉絲後臺留言。他點開,白色泡泡裡就倆字,荷花。

留言的這位粉絲,頭像很有個性,彷彿是從什麼犄角旮旯拍到的一株植物。也就那麼幾秒鐘之後,作家一拍腦殼靈光乍現,朗聲高呼出圖中植物的學名。

“草!”

他很激動,倒不是因爲認出了這株植物。周建激動地意識到自己終於抓住了生活的一束奇光。荷花?多奇怪啊,在他即將告別世界的時候,這個頭上頂根草的陌生人從天而降,不言不語,送他個謎一樣的名詞。他想說什麼?他爲什麼發給我?這個詞又代表什麼?幾十個問號在作家的腦袋裡叢叢立正,匯成一個並非疑問句的龐大問號:這他媽不就是靈感嗎?

他衝進客廳,一腳踢翻板凳,彎腰從洗衣機裡掏出昨天換下的褲子,又從褲子裡掏出昨天落下的零鈔——小說這東西,他喜歡吃飽了再構思。

作家走進樓下的小店,要了份餛飩。東西還沒上桌,問號們在腦袋裡四處亂撞,他手閒不得,就拿筆在收費小票背面比劃。他先寫了個“荷花”,想了想又在前面加了個“接頭暗號”。拿荷花這詞當接頭暗號,挺浪漫。

這麼多年,周建還是頭一回燃起如此猛烈的寫作熱情。他三下五除二解決了那碗餛飩,甚至沒嚐出上錯了餡。腦子裡的混沌思維還沉沉壓着,待他一步步梳理。

商人

江邊到了夜裡還是有點冷,胳膊潮乎乎的,晚風吹來撩起一層雞皮疙瘩。沙地硌屁股,郭小峰想動動腰,才發覺手腕上的繩索勒得膀子都麻了。

他到現在也沒太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只能罵自己當初邪了哪門子心竅來幹這送命買賣。按計劃,他現在本該乘船到江對岸的集裝箱倉庫看貨,順便議個價什麼的。如果辦事效率高點,這會兒說不定已經握手點頭合作愉快了。無論如何,“被綁在江灘上靜待漲潮淹死”絕不在他的安排裡面。

幹走私生意,郭小峰還是頭一回。

本分創業多年,辛苦搏來的家底兒被老婆打麻將掏光了。債主上門又是噴油漆又是糊豬血,別說家裡老人受影響,小孩上學不得安寧。實在走投無路,他才求爺爺告奶奶,聯繫上幹這行的大哥華子,借份生意做,走私點奶粉菸草啥的,以解燃眉。華子哥講義氣,很爽快地答應了。

按計劃,今天早上華子手底下馬仔會到吉祥餛飩店和郭小峰碰頭,告訴他接頭暗號。下午在碼頭對暗號,再一道看貨去。畢竟是第一次交易,爲了給對方一個好印象,郭小峰去得很早,窩在卡座裡等人來。來接頭的馬仔是個高瘦的青年人,戴眼鏡,很沒有馬仔的模樣,倒像個學生,無怪會被派來做線人。起初郭小峰並沒有意識到這位就是來碰頭的,直到發現此人餛飩吃得心不在焉,上菜前還埋頭寫着什麼,才猜出他的身份。果不其然,青年匆匆離開後,桌上留下了用餐小票,小票背面寫的正是接頭暗號:荷花。

開眼了,地下生意原來是這麼個溝通法,高級啊!心裡默默感嘆。

到了午後,他開車碼頭去,果然有兩個人等在那裡。他走到近前,聽到其中一個問:暗號?

他說:哎,荷花。手伸進兜裡掏煙盒,想給他倆一人一支。

兩人對視一眼,又齊齊轉向他。

暗號是什麼?那人又問,沒理會他遞上來的煙。

荷花啊,郭小峰感到莫名其妙,二位不抽菸嗎?

那人對着他點一點頭,還是很和氣的然後另一個人從背後掏出根短棍,照他腦袋就是一下。

再醒來時發現自己趴在瓷磚上,手腕上被繩子打了結別在後腰。他左右看了看,搞不清楚自己是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現在是白天晚上。燈光照得嚇人,面前——不,頭前坐了箇中年男人,死長的臉,正在吃一盒外賣餃子。他腦袋還在鈍痛,不甚清醒地猜測,眼前這位就是之前一直電話聯繫的華子哥。

“醒了?”

郭小峰不敢講話。華子哥放下飯盒,蹲下來揪起他的後領子,撲面而來一股韭菜味:“醒了吱一聲嘛,要是被小王打死了,我們好趕緊把你扔江裡去。”華子頭一歪,朝着桌上的餃子努努嘴,“免得串味兒,你說是吧。”

郭小峰被拎着後脖子擡不起頭,眼仁使勁往上翻着去看華子,牙關不聽話,劈里啪啦就是一頓磕:“華華華華華華子哥,我——噯我做錯了什麼啊?”

“你沒做錯什麼,”華子伸出兩根指頭,擰住他的雙下巴,“人民公安秉公執法,當然沒錯了。”

“什麼?”郭小峰懵了。

“和我說說,把小六弄哪兒去了?派出所,還是……算了,你怎麼知道我們在哪兒碰頭的?”

“我,我不是警察啊大哥!華子哥,我郭小峰啊,就那個和你接頭的,那那那個欠錢的啊!”

華子笑得如和煦春風:“哦……那接頭暗號是啥來着?”

“荷花啊!今兒上午你手底下人告訴我的!”

華子不笑了,他盯了郭小峰好一兒,接着扔下他站起來,手指向飯盒:“這是什麼?”

“……餃子?”

“哎,對頭,這就是我們的接頭暗號,餃子。”華子幾乎沒張嘴,聲音像是從後腦勺竄出來的,“小六機靈,看你不是什麼好東西,沒告訴你真暗號,不然今兒咱哥幾個早被一鍋端了。”他說,“別裝蒜。大夥從早晨就聯繫不上小六,你們在哪兒碰的頭?派出所的問詢室吧。”

“不是華子哥我真是郭小峰啊!我真不是警——誒誒誒你們要幹嘛!華子哥!”

“這麼愛嚷嚷,扔江灘上去吧。”華子看都沒看他一眼。

“要漲潮了,送他和龍王爺接頭去。”

馬仔

屏幕裡的胖哥啃下一塊帶皮的肥豬肉,屏幕外,小六也緊跟着嚥了口唾沫。他近來熱衷於這類吃播視頻,不說廢話,上來就哐哐吃,很痛快。現在是七點一刻,再過一會兒他就得去餛飩店碰頭了。

小六大名薛旗,今年才十五歲。去年跟着家裡老阿舅來江城,沒本地戶口上不了學,只得整日流連街頭打些零工。後來認識華子一幫,便開始替他做事。他個頭不大,瘦猴一隻,老挨哥哥們取笑,於是最近發奮多吃多長肉,看吃播算是項輔助措施。

胖哥的肉只吃了一半,電量警告燈已經閃個不停。他看看時間,差不多該出發了,想手機還是留屋裡充電吧,反正也就一頓飯工夫。放平時,他早在路上了,可今天不是有坐騎了嘛。他前天晚上在河邊頭閒逛,見停了輛摩托沒鎖,順勢騎上跑了。反正江邊沒監控,牌照一扔,鬼知道這誰家摩托啊。

過十字路口的時候,摩托被交警攔住了。

老闆,怎麼啦?”小六清楚自己年紀遠不能上路,況且摩托還是偷的,這會兒只能佯裝自然地胡問。

交警擡高帽檐,露出一張很年輕的臉,長眼睛笑眯眯的。“駕駛本拿出來。”

他一小屁孩上哪兒領本啊!小六往後縮縮,又擠着笑求他,“老闆,這個,今天出門着急……駕駛本,忘帶啦。”

“哦?”交警看着他,“那沒什麼,常有的事。下次注意。”

“謝謝老闆!”

“別忙着謝呀,”交警摸摸他的毛腦袋,眼睛狐狸似地轉了一輪。

“本來找你也不是爲了駕駛本的事——愣着幹嘛,跟我走一趟吧?”

小六就這樣莫名其妙交警逮到了巷子裡頭,他暗暗擔心偷摩托的事是不是暴露了,還沒吭聲,交警先開口了。

“急急忙忙往哪兒去呢,小孩?”

“我……我去吃早飯,老闆。”

“哦,早飯啊。”交警點了根菸,塞嘴巴里狠吸一口,“最近濱江路那個搶珠寶的,聽說沒有?”

小六腦袋靠着牆裝出思考的樣子,其實哪用回想,這可是件大事,電視臺循環播。也就兩天前吧,有夥人帶槍把濱江路的大亨珠寶店給搶了,沒多少,一小袋子鑽石,混的純的,加起來也就幾十萬,估計劫匪是缺少經驗,摸不準價格。然而濱江路是鬧市區,出這檔子事,上面臉面不好看。警察於是發了狠,江城人心惶惶,許多地下生意都被連累,華子勢力再大,近日也不好再放開手腳做事,無奈之下,才搞出暗號碰頭這套。

“知道,老闆。可我不知道是誰幹的呀?”

“巧了,我也不知道是誰幹的,”交警盯着他,眉毛抖了一下,“可你這摩托,那天好像是,墊在其中一個劫匪的屁股底下吧。”他緩緩靠近,煙氣噴在小六臉上,“還是說你夢裡搶了個珠寶店,醒來忘了?”

“操!”小六隻覺得自己貼着牆皮的那層肉地起一片疙瘩,“老闆!老闆那摩托我偷的啊!我他媽的偷到罪犯家去了?老闆我真和那個沒關係,摩托我前天晚上從江邊上偷的!”

他說出口的一瞬間就明白這種辯解毫無意義,畢竟江邊上連個監控探頭都沒有,別說偷摩托了,說嫦娥在那兒登月也考證不了。

“哦?還挺會偷啊你,那剛纔急着騎摩托去哪兒?分贓吧。”

小六都快哭了,“真不是!”他瞥了眼手錶,已經快到九點,估計接頭那位早走了,他上下眼皮一搓,肩膀緊了又放鬆下來。

“公安同志,”他說,“我跟您說實話好吧。”

英雄

江城之所以叫做江城,是因爲它被長江的分流割出了一條深重的長疤。平日裡在江岸散步,姍姍喜歡踩在大壩的基託上,看下面釣魚的人們和經過的水警船。可惜,汛期一到便沒得看了。每年這個時候,這道遼闊的傷口就會溢出體量龐大的豐沛血水,一涌一涌,把垂釣者的根據地通通淹沒到水底下去了。

姍姍順着江壩慢慢地走。天色黑了,大媽大爺扛着低音炮,陸續來到杜甫茶樓的招牌前集合備戰。她繞開人羣,更感到心情低落——本來和男友約了下午一起看電影,票都買好了,他忽然說有事去不了,氣得她差點砸了手機。

他忙,姍姍不是不知道。一部電影,哪有那麼重要呢?兩人好幾天沒見了,這次約出來,主要還是想找個機會和他坦白。母親打好幾通電話了,還那樣,話頭拐了又拐,總能拐回讓她回家工作的主題。

“姍姍呀,你和我在這裡擰麻花作什麼數,你們單位現在不還是解決不了戶口問題嗎?那萬一,媽媽就說萬一啊,你和小謝談了好幾年,忽然掰了。人家可是正經的江城戶口,還是個男孩子。你怎麼辦呢?成老姑娘咯!別說在江城找不到個好老公,回咱們這個小地方,對象也不好找啦。”

“姍姍,你還記得沉阿姨不?她家兒子早幾年就去江城打工,現在在公司做主管呢。每次給家裡發的照片,那過得,可好啦。要不中秋,你回來一趟,媽媽和阿姨給你倆介紹認識一下?小謝這孩子,人也不錯,就是太軸咯,這麼多年了還是個小交警,不就是因爲不曉得怎麼和上面打好關係嗎?對對,他不是我兒子不關我的事,可你總是我女兒吧,我總要擔心你嫁進別人家能不能吃得飽飯啊。”

“姍姍啊,上次媽媽和你說的那個沉家的大哥,他中秋就要回來咯。喏,你看這樣,我替你買票好不好,就算不想見,也當回來看看我和爸爸嘛。喂?姍姍?你不說話我當你同意了哦……”

姍姍姍姍姍姍的,頭都聽大了。怎麼母親總惦記着給女兒找個好老公呢,起早貪黑唸了這麼多年書,爲的也不是找對象吧。附近越來越熱鬧,觀潮臺上架着幾輛冰棍小車,老闆不在,估計在附近的館子吃飯。對面走來的兩個中學生拎着餛飩,校服背上印着江城一中。姍姍停住腳步,扭頭望向江心那座長島上的偉人巨像。方纔還只能看到後腦勺,這樣慢慢地走,竟然也可以瞧見側臉的輪廓了。剛來江城的時候,謝宇答應要帶自己去江心島騎單車,姍姍想想就犯惱,以前總想着反正要待好久,晚點去也沒有關係。一晃這麼些年,真的就從沒和他去過一次。

汛期的大江不斷漲水,已然漫過長島外圍的一圈土地。恐怕最近到島上的路都封掉了,漁船,大的小的,都拴在河邊頭,隨江潮晃來蕩去,飄飄然的,倒悠閒。這之中有一艘小船不大一樣,繩子好像鬆了,小半條船身陷在沙子裡,堪堪掛着,好像馬上就要被水衝跑一樣。姍姍從沒見過這麼小的船。大江吞雲食日,這樣的一條小不點,給捲到浪裡面去,恐怕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姍姍四下一看,都是些老人,賣冰棍的還沒回來。等不了啦,她忙從觀潮臺旁邊的小門翻過去,想把船栓回江岸。一路跑到壩下,她這纔看清,水裡晃盪着的根本不是船,竟是一個人!

那人手腳都捆着,嘴巴貼了膠布,所幸臉沒着水,還活着,正努力往岸上撲騰。見到姍姍,眼淚立下,嗚嗚着往她腳底下蠕動。她忙把他從水裡揪出來,這人看着圓胖,卻沒那麼重,姍姍把他拉到壩下的沙地上,才撕掉膠帶,他乾嘔幾聲,便痛哭起來:“大俠!謝謝你大俠!救了我的命啊!”

“你怎麼會被捆在這裡?”姍姍不解。

“別提了,大俠,要不是你,我今天就不明不白地死在這兒了啊!”手腳繩索解了,還麻着動不了,“都怪我相信黑社會,想和人家討份生意做,卻不知道怎麼回事,被當成警察給弄這兒來了!”

“你是警察?”

“當然不是!”那人眉毛都要飛到頭髮裡,臉頰的肉縫盈滿了水汗,“我懷疑這幫孫子就是忽然反悔了不想做生意,才故意擺一道要殺了我。”

她還沒作評價,胖子卻忽然高跳起來,腿倒像立刻好了。順着他手指的方向,姍姍看到,有個男人正騎在那扇剛纔她翻過的矮門,身子歪着,要翻過這邊來。

胖子驚叫:“糟了,肯定是華子的人,來看我死沒死了!”

來不及細想了。旁邊栓了一排漁船,姍姍解開離自己最近那艘的繩子,拉着胖子跳進船裡。發動機轟鳴着,朝着已經封停的江心島直直駛去。

金貴覺得自己命苦,太命苦了。

小時候不樂意讀書,現如今才總算曉得了有文化的重要。從老家來江城幾年,錢是一點也沒掙到。首先就是工作問題,哎!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只能換着工地打打零工。這也不算什麼,哪個牛逼的沒在底層幹過呢?可這幹也幹了,汗一把淚一把的,眼見着陽光嘉苑的大樓也一米米立起來了,工錢卻跟沒過門的新媳婦似的,臉都不肯露一下。去找老闆要吧,人家在卡拉OK喝酒呢。跟了去,搭不上茬,只好釘在一邊聽。唱得好哇,周華健,黑夜又白晝,黑夜又白晝,人生爲歡有幾何?

且不論別人的人生幾何歡,老闆自己可歡得很,攏共叫了仨公主,全圍在他身邊。金貴幾次想提工錢,都被秘書捂了回去。老闆摟着公主走人了,秘書把茶几上的瓜子爆米花給他湊了一小塑料袋:拿回去吃吧,剩下怪可惜的。工資的事情嘛……再說再說!哎呀,老闆是敞亮人,少不了你們這幾個錢!

就這麼又等了半個來月。晚上金貴和幾個工友在棚裡打牌,散了一桌瓜子皮。正算點呢,付強說,你們聽說沒,那個陽光嘉苑的老闆,好像給跑了咯。黑子問幹嘛跑啊,跑哪去了?付強把嘴裡檳榔核一吐,啪地打在地上:沒錢了唄,說是都給他老婆賭錢輸完了。我說啊,他壓低了身子,把撲克往周圍一劃,那別就是個撮把子!哥幾個卡拉OK那天可是都在,他那左擁右抱,像是會給老婆錢打麻將的人?

金貴想了想,確實不像,錢都拿來叫公主了還差不多。於是他說,那咋辦,報警

你報警,警察還能讓他從石頭裡變出錢來?付強說,我們現在分文沒有,再這麼下去遲早餓死。實在不行,把濱江路那個珠寶店搶了去,我朋友家裡有幾把仿真槍,拿來唬唬櫃檯沒什麼問題。

付強看那個濱江路的珠寶店,大家都知道。去年還在王老闆那兒乾的時候,他結婚,去店裡想買個小鑽戒,結果錢包露了怯,遭到奚落,氣死了要。說實在的,在大城市工作,稍微窮點,被看不起是常事,他真沒必要就因爲這個去搶人家的店。想是這麼想的,可其他人略一思索,都點頭贊同。有什麼辦法呢?再這麼耗着,連住的地方都要沒有了。這羣人裡面金貴從來拿不了主意,大家同意就等於他也同意了。

於是就去搶,正是下班晚高峰,想起來都後怕。要麼說歪打正着,那幾把仿真槍派上了大用場,小姑娘尿了一地。保安來得倒快,看到槍也傻了——一併捆了,珠寶鑽石七零八碎的裝了幾包。臨走前,付強扛着槍轉了一圈,找見那個先前害他出糗的,面罩擼起一半,往她腦袋上甩了口綠痰。

哥幾個伏抱着摩托,沿着大江一路向北。大團的橙雲泡在水裡,算是“雖有悲意也從容”?唱花心的老闆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周華健在空中飛了一圈,砸在大壩上。金貴看看天上的雲朵,又看看水中的雲朵,居然覺出點詩意來,一口濁氣從口罩下面鑽到黑麪罩的出氣孔,又撲在頭盔上。噗噗,他吐着氣,心說,媽的。看雲,還詩意,吐氣,他媽的,那就“同看海天成一色”吧。

潮起又潮落,潮起又潮落,送走人間許多愁。

金貴在江邊停了車。順着矮門下去,正數第二艘船。付強吩咐了,這麼小的袋子,就塞在挨着發動機的那個小抽屜裡,平時船主用來裝午飯和漁具啥的。汛期一到,不能出航了,就閒閒栓在這兒,破船一條,沒人偷。

藏好珠寶,他坐在船頭髮愣。早上家裡又來電話了,問幾點火車,到時候好來接站。他不想搶,真的,可離中秋不差幾天了,缺錢。幾年沒回家,電話裡騙父母自己在公司當主管,其實四處跑,站過橋頭開過大車,這麼些年了,吃的還是辛苦飯。上週家裡不知道怎麼的,說中秋無論如何也得回去一趟,要給他介紹對象。是以前鄰居家的妹妹,多年沒見,金貴也想給她留個好印象。可是,嬲,沒文化真他媽倒黴。有文化我還用搶珠寶店?有文化我還用介紹對象?太命苦了。老闆摟三個女的,三個,那根肥雞受得了?他也蠻苦的。

賤貨,他扇了自己一巴掌,慢慢走迴路邊摩托沒了。

操他媽的,他在心頭罵,老子明天買一百輛摩托,全新的!

金貴犯了事,摩托也丟了,可不知道爲什麼,他一點害怕的感覺都找不到,心定定的。步行回到住處,神神惶惶,面罩和假槍散在牀上,陪他一起數天棚揪起來的褶子。一萬,兩萬,五十萬,這幾塊小石頭值多少錢呢?買身名牌,就勁霸吧,路過好幾次了。穿着回去,讓家人開心開心。春去春會來,哪怕是假春天,也成啊。

付強給他打電話,醉的。人在爵士島,說找到下家了,讓他去江邊上把那袋子珠寶帶去。金貴沒摩托,坐公交去,到江邊已經快八點。他下了車,快走近矮門的時候,見下面有一男一女。一個站着一個坐着,坐着的那個一身水,莫非是跳江自殺的?

走到矮門前他纔看清,坐着的那人竟是陽光嘉苑的郭老闆!這老闆,欠錢不還就想自殺了事?旁邊那個女的是他姘頭吧,操,我今天還就不讓你痛快死了!

見他翻門,郭老闆嚇個半死,不知道和他姘頭說了什麼。那女人倒是力氣大,拎起他就往岸邊上跑。金貴才落地,聽到馬達一響,二人已經開船跑了。

跑就跑吧,金貴松下肩膀,先把珠寶給付強送過去要緊。正數第二條船,插了根國旗那個,發動機旁邊的抽屜。他念叨着走下江灘,正着倒着數了,沒有帶國旗的。

夜風吹來,一巴掌一巴掌地在他臉上數落。船被郭老闆開走了,潮起又潮落,潮起又潮落,潮聲中金貴的耳朵轟隆巨響,他怎麼可能知道珠寶藏在這裡呢?一定是黑子那個慫逼,平日裡沒少打小報告,這種事也敢告!王八蛋,王八蛋!欠了他的錢,又搶了他的春天!

原先停船的地方落出一片空地,沙子反應慢,還照船底的形狀躺着。沙裡陷了張溼透的紙片,金貴撿起來,是個餛飩店的小票,水衝得皺在一起。他知道這家店,就在住處附近。金貴展開來,湊到眼前,看到紙片背面寫了幾個油筆字。

“荷花,接頭暗號,什麼東西?”

交警

“餃子,接頭暗號,你哄誰呢?”

“是真的,老闆,騙你我豬狗不如好吧。”

餛飩店人來人往的,門口搭了露天位也不夠坐。老人們早回家歇息了,還在吃飯的要麼是剛加班回來的上班族,要麼是結了夥伴趕來吃夜宵的學生。謝宇看了看錶,八點四十,那個混混說的接頭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混混說自己姓薛,真假不可考,謝宇也沒有查別人戶口的職權。他聲稱在爲走私販子打工,此番出門,是爲了和買家見面。商定了早上八點半,吉祥餛飩碰頭。若是耽擱了沒遇上,就晚上九點,老地方再見。

謝宇不相信他,可如果真選了這麼個地方接頭,倒是不大意外。江城人愛熱鬧,一條街的蒼蠅小館從來不缺顧客:人多眼雜,的確,但也就意味着看不過來又多是年輕人,忙着憤怒和熱淚盈眶,興致來了還要喝兩瓶,根本沒興趣關注這頭有人商議什麼走私貨。謝宇對這兒熟悉,上大學那會他也喜歡沒事就跑過來,熱鬧嘛。不過,土生土長的江城人,愛吃的就那麼幾樣,粉啊,小炒的,餛飩還真不常吃。

畢業將近十年,再回到這片地界,心有慼慼焉。大學念英語,最雞肋的專業,高不成低不就。從前一起在粉店吹牛打屁的舊友,如今南北散了。連大學結交的女友也找了份體面工作,遠走高飛美利堅。他自己呢,研究生沒上岸,在家蹲了大半年,才轉而去考公務員。他又是近視,費大勁做了手術,父母託關係給安排了個小輔警。穿個馬甲在太陽底下指揮交通,一站一天,拿2000工資。編制都擠爆了,轉正遙遙無期,就是活受罪。

什麼時候是個頭呢。難道就這樣一輩子賺這麼點餬口錢,和現在這個農村女朋友結婚,貸款在郊區買一室一廳,然後還一輩子饑荒?更別提未來的子女了,龍生龍鳳生鳳……臨時工的孩子連打洞的本事都學不會。就算咬着牙把他塞進重點班,也沒用啊,上面老師“來就有優待”的補習課開張大吉,下面花樣比老母豬尾巴旋都多的雜務費還等着他呢。煩透了,什麼時候才能轉正啊?

那架摩托車纔出現在十字路口,謝宇就知道,翻身的機會來了。

事情是回大隊開會的時候聽說的,說什麼特大搶劫案,其實根本不復雜。一羣蠢賊不知道哪搞來的槍,又稀裡糊塗行大運,剛巧趕上江北一線的公共攝像頭維修,連個屁也沒拍到。就店門口拍着四個人,頭盔裡還套了層面罩,是人是鬼都看不清。摩托型號倒蠻清楚,沒牌照,估計是二手的,轉手無數次,查了幾天也沒頭緒。會開到最後,那個專案組的老哥倒是透露了一句有效信息,其中一個摩托是川崎的,車頭上有油漆印,估計哪年918被愛國人士噴了漆,洗不乾淨,就留了個“9”在上面,廣大交警同志請留意。

謝宇一眼就認出了那個“9”,只是摩托上的人看上去實在是太小了,頂多十二三的樣子,跟個吉娃娃似的,他提得動槍嗎?不過9號的確確被在他屁股底下摁着,就算不是本人,弟弟兒子也不是不可能。無論如何,這小東西被他拉回了家裡鎖着,暫時也跑不脫。那麼就姑且信他一回,到這個餛飩店再看看到底有沒有走私接頭這麼一說。

謝宇一個人來的,心裡高興得很。要是混混所言不虛,真和那幫子搶劫犯沒關係,那至少也能揪出個走私團伙,算是小功一樁,記在檔案裡,轉正有好處。他撒謊就更好了,帶到刑警隊,肯定是重要線索,這麼大個案子,領導都得來和他握手,大功臣啦!如此一來,那級別飛昇,未來的全部軌跡都塗掉重寫,龍生龍,鳳生鳳,局長的兒子……有人來了。

一看就不是來吃飯的,可也和那個小孩說的商人不太像——背心短褲,腋下油黑,皮肉黃到反光,削下來下酒都嫌柴。看着瘦幹,呼呼喘着病氣,肚皮卻鼓囊囊,謝宇想到了紀錄片裡非洲那種難民兒童。那人環視一圈,見只有謝宇一人沒點吃的,甩了口濁氣,便朝他徑直走過來——

謝宇屈下腰板,早準備好扮演一個前來接頭的馬仔。那人迎面而來,腦袋被頂燈照得光彩熠熠,好像用金筆寫滿了字,正式民警、漂亮老婆、學區房……哈哈,龍生龍,鳳生鳳,美好未來也在朝他徑直走過來啊!

觀察家

朋友,你今天過得怎麼樣?我啊,馬馬虎虎吧。你也知道我那點小愛好,對對,就觀察嘛,你要說我偷窺狂也隨便。不過今天我倒是遇上一個特有意思的事兒。不是誇張!都見血了好不好……行,那就給你講講吧。

今天不是加班嘛,還那事,要麼說我這愛好有時候誤事呢,上次就爲了把監控視頻拿回來看看,我就和領導說江北這邊有個插件過時了,要更新,不然拍不清楚車牌號。他哪懂這些,文件一批,好傢伙,江北線全停了。反正這邊算是文明示範區,一直沒什麼事故。可這一停可就糟了,我剛剛把帶子拿回來,纔看了兩盤,濱江路那個珠寶店,你知道吧,居然就被搶了!還是大白天,真搞不懂,他們怎麼知道沒監控的?不過這算意外啦,我也沒受什麼懲罰。就是領導嚇壞了,讓我留下來加班,趕緊把那些攝像頭全都恢復了。

畢竟也有我的責任,加班肯定不會有什麼怨言的。不但加班,我還得捱到人們走了,再把錄像帶都塞回庫房去。可惜啊,還沒怎麼看過呢。不過話說回來,珠寶店這事我不覺得有什麼好生氣的,搶的又不是我的錢。看着再漂亮,也就是些石頭,價錢都是人擡的,賣那麼貴早該遭報應了。

哎哎跑題了,說回今天,我下班回來,在小區門口吃晚飯。有個人怪怪的,也不點東西,就在那兒坐着。我覺得挺有意思,就吃得很慢,看看他是要做什麼事情。

有時候吧,我真懷疑那個座位是不是有什麼詛咒,上次就有個神經病,你記得不,飯不吃,坐那兒擼管,都濺店老闆圍裙上了。真的是神經病哎,人被弄走了,那東西還留在桌上。我結完賬過去的時候偷偷抹了一把,苦的,他肯定不愛喝水,神經病。有了前車之鑑,這位我就格外留意了。他看上去挺正常的,可很多神經病看上去都和普通人沒區別,我得留意着。

沒一會兒,又有個人來了,瘦乾兒似的,進店就直奔他去。倆人你來我往說了幾句,店裡太吵,聽不清,好像在爭什麼“荷花”,“餃子”的。說着說着瘦子就惱了,大吼了句“你他媽耍我!”一把掀起背心,哇!誰能想到,原來他褲腰裡別了把刀呢!

那人壓根沒反應過來,一刀就被瘦子把脖子給劃開了。血飛得,比上次那神經病恐怖多了。瘦子也嚇傻了,血噴了一身,躺地上又哭又抽抽。滑稽,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是那個死人生的嬰兒。老闆跑到後面報警,店裡亂作一團,血淋淋的,餛飩我也吃不下去,真夠犯惡心的。

出去的時候,我路過那張桌子,上面有張紙。我知道,是剛纔瘦子摔在桌子上的。趁着沒人注意,我帶走了它。

我不地道?沒有吧!我那個開車行的朋友比這壞多了。明明和你說過啊,他趕着918國難日發黑心財,夜裡偷摸着往日本車、日本摩托上噴油漆。特製的,溶解劑只有他家有,這樣一來可不就顧客盈門了?賤哪,爲了點錢什麼都做得出來。相比起來,我可好多啦。

電梯裡我翻來覆去地看,是那家店的小票,早晨開的,只要了一碗餛飩。莫非是這餛飩有什麼古怪?背面寫了兩行字,荷花,接頭暗號,這就是那兩人吵架的原因啊?會不會是這樣,死人點了個餛飩,拿給瘦子騙他說是餃子,瘦子上當了來要說法,拿着餛飩的票據爲證……那荷花呢,還是我聽錯了?

和我一起乘電梯的是個年輕人,殭屍似的話也不說,沒素質。看到我擺弄這張小票,他開口了,倒也還蠻客氣:

“可以給我看看嗎?”

喏,我給他看。沒成想,他接過去看了看,卻悲悲地笑了起來。“啊,這就是命運吧。我在公園坐了一整天,就爲了給你想一個好故事。現在呢,故事沒想出來,你卻又回到了我面前。是在嘲笑我嗎?”

這傢伙在和小票說話?媽的,他不會也是個神經病吧!

我怕死了,他還要轉頭對我說,“你說說,先生,我們身處的環境實在是太過庸常,一成不變,所有人的生活都像是上發條的猴子一樣。出生在這樣的世界上,就算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也不見得寫得出幾個好字吧!我爲什麼會擁有如此平凡的生活呢!如此這般絕望的乏味下,作家的生命還有什麼存續的意義呢!”

電梯到了,我趕緊鑽出來。損失一張小票倒沒什麼,就是害怕他拉我一起死。笑話,這個世界怎麼會平凡,光今天一天我就遇着兩個神經病,兩個!這應該不能是正常數值吧?我覺得很多神經病,比如這個年輕人,其實是沒學會情緒轉化的能力。心情不好,就寫下來,畫下來嘛,何必憋在心裡,然後變成神經病呢?你看,我每天寫日記,把自己的心裡話都告訴你,這世界不就挺美好的嗎?

當然,要是神經病少一點,世界肯定就更好了。朋友,你說對不對?

學長

“我就問你,知道心有慼慼焉啥意思嗎?”

“我只是想反映這個角色不懂裝懂所以故意……”

“哈,你這種文章,誰會細讀,除非寫明瞭放在文章下面,不然人家只會說作者沒文化。還有,幹嘛非要寫這種故事呢,每人講一堆背景,結果什麼事都沒說明白。你以爲自己是海明威?而且啊,我最煩寫東西的拿作家當主角了。”

“啊,是想說每個人物背後都有悲劇性的。”

“聽我的,別弄這出,沒人愛看。這些都不算問題了其實,你有個根本性漏洞發現沒?”

“什麼啊?”

“你把各種因果都設計得蠻明白,那荷花呢?你自始至終都沒說爲什麼作者會收到荷花這個詞啊。”

“啊真的,我忘——”

“這麼重要的設定都忘,那你還寫什麼多角度非線性,把故事線想清楚再動筆不行嗎?以後不要拿這種東西問我意見。”

他掛掉電話,臉還紅着,長舒了一口氣。算是一時沒忍住失態了,電話那頭可能受了不小的委屈,無妨,明天哄一下就好了。文學少女很有意思,根據他的觀察,這種女的喜歡到處找人徵求意見,尤其是來自異性的意見。他這種社團骨幹,一天要承受無數次來自文學少女的請教,如果次次迴應個個關心,早累死了。當然,和那羣自命不凡的男人不同,到底水做的,態度永遠軟綿綿,怎麼批評都不生氣。放平時他可能還會多說兩句,今晚就算了吧。

退出通話界面,屏幕上又是赤條條白花花……剛纔看得正高興,手還把着命門呢,鈴聲一響差點嚇萎了。這女的,專挑他澎湃的時候來電話,捱罵也活該。他看看屏幕,又看看自己,算了,興頭一過,那大腿和豬大腿雞大腿也沒什麼區別。

視頻是關了,可公衆號消息還在呢。“您愛看的美女偷拍’,搜索結果如下”,大喇喇掛在訂閱號第一條。要是明天其他正常號不更新,“美女偷拍”杵在最上面,一打開就是,個人的觀感是一方面,這種愛好還是難登大雅之堂,萬一不小心被別人看到,尤其社團的,那可完蛋了。

他摳摳肚臍,心生一計。

乾脆這樣,找個殭屍公衆號,隨便給它發條消息,把這個頂下去不就完了。無法不驚歎於自己的睿智,他往下滑,看到一個“優質推文”公衆號,上次更新已經是半年前了。不意外,好笑,真的好笑。還優質?現在誰喜歡優質東西啊,越糟粕,越大衆,這種道理都不懂的人,可別學別人家做新媒體了。

他點開對話框,按了兩下“4”——是想打哈哈的,腦子還漲呢,沒追上手指頭。等發現打錯字的時候,綠色氣泡夾着“荷花”二字,穩懸輸入框之上五釐米。

“怎麼打成荷花了?媽的,一定是那個破小說,大數據真恐怖。算了,隨便吧。”

肉慾的腥味還留在屋裡,他把窗戶開了,倒在牀上。晚風習習,又是一個尋常的八月天。

(完)

作者:羅頊

西北人;“小說是肚皮下面合理存放的內臟。”

責編:金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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