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原諒爸爸沒能見證你出生——記中國“南極爸爸”

(原標題孩子原諒爸爸沒能見證你出生——記中國南極爸爸”)

彷彿聽到了孩子來到世上發出第一聲啼哭,他們搓一搓在風雪作業中粗糙發紅的雙手,用略顯生疏的姿勢顫抖地接過寶寶……

這是想象中的一幕。現實裡,這一切他們只能缺席。

航程遠、歷時長,過去33年的南極科學考察中,有太多科考隊員無法陪伴懷孕妻子、見證孩子降生,只能在地球最南端想象人生角色的轉變。

他們有個共同的名字——“南極爸爸”。

“既然選擇了地平線,留給我的只能是背影

此刻,無數家庭都在期待即將到來的新春團圓,而正在執行中國第33次南極科考任務的幾位“南極爸爸”,只能在遙遠的冰雪世界對着手機上的照片寄相思。新華社前後方記者用特殊的“視頻家書”方式,替他們完成萬里團聚的心願。

老胡的身影出現在電腦上的一剎那,淚珠劃過了妻子王平的面頰。屏幕裡的老胡被南極的高強度紫外線曬得黝黑。

“沒想到,隔了這麼多天後,我們會以這樣的方式見面。”王平說。

王平口中的老胡,就是第33次南極科考隊崑崙內陸隊隊員胡正毅。此刻,他和隊友正在南極冰蓋最高點、海拔4093米的冰穹A區域開展科考工作

2016年11月2日胡正毅離家出發時,王平已懷孕數月。“我挺着肚子,把他送到家門口公交車站,以往這個時候,我哭,他也哭。可這次,估計是怕我心裡難受,他咬咬牙就上了車,”王平清晰地記得那個場景。

過去,王平以爲從事冰川研究的老胡“可以去南極看看企鵝是挺好的一件事兒”。

只是沒想到去這麼久,這麼頻繁。

王平漸漸習慣一個人經營小家的生活:家務自己來,產檢自己去。想老胡了,就一遍又一遍地看手機朋友圈裡的照片……

2016年12月,搭載第33次科考隊的“雪龍”船剛剛抵達中山站附近,胡正毅接到家裡的消息:王平生了,孩子早產近50天。

“當時特別突然,”王平略帶哽咽地說。自己躺在車上被推進產房時,看着天花板從眼前飛過,內心真的很無助。“老人們畢竟老了,有些事情他們辦不了,我真的需要有個人幫我一下,哪怕是隻陪在我身邊。所有的過程,就只有我一個人……”

“什麼忙也幫不上,乾着急。”在內陸出發基地見到胡正毅時,他正駕駛着雪地車忙碌地搬運物資。

極區通信不暢,胡正毅只能斷斷續續瞭解家裡的情況。掏出手機,他的屏保已經換成了寶寶剛出生的照片。“生的早,孩子體格小,出來黃疸又厲害,”胡正毅心疼地看着這唯一一張照片。

萬里之外,早產的孩子闖過一道道難關,一個月後已拔掉身上所有的管子,跟媽媽一起回到家。記者來時,王平正往奶瓶裡放奶粉,忽然聽到孩子哭聲有些慌亂,“還沒準備好怎麼照顧他”。

在胡正毅的手機裡,王平的名字都被“愛妻”替代。王平說,老胡從不會輕易表達他的情感,但是在他心中,親人和朋友永遠佔據着一大片位置。

“在視頻裡,老胡說了許多當着我面永遠不可能說出的話,”王平開心地說。

胡正毅和隊友正工作的地方平均氣溫零下58.4攝氏度,氣壓極低,要克服白化天、暴風雪、軟雪帶等重重挑戰才能到達,是南極最爲艱險的地帶。

鏡頭前的胡正毅顯得很靦腆。“結婚後,我虧欠了你太多,你最需要我的時候也不在你身邊。”胡正毅抿了下嘴角,剋制着情緒。

王平說,自己也有過埋怨和不理解,但最終每次還是說“你去吧,沒事。”她說:“他還年輕,既然選擇了地平線,留給我的只能是背影。”

夫妻倆已經商量好孩子乳名叫“慢慢”。王平說:“孩子早產來到世上,像我倆一樣的急性子。我們叫他 慢慢 ,也是期許,希望我和老胡以後可以慢慢地共度時光。”

有空我一定陪你”算不算承諾

“ 有空我一定陪你 算不算承諾。請別再問我有天老了做什麼,陪陪你數皺紋,聽聽你的囉嗦……”

“雪龍”船三副劉少甲特意自己唱了這首歌錄給妻子聽。

熟悉的歌聲響起,習軍麗一手扶着電腦,一手撫摸着肚子說:“寶寶,聽爸爸唱歌是不是很幸福啊?一個勁兒地動!”

丈夫的清唱不斷回放,她一直在笑,笑着笑着眼淚卻掉下來。

嫁給劉少甲的時候習軍麗就知道,做“航海人”的妻子不容易。更何況劉少甲工作在上海,她在石家莊,異地讓相聚的時光更加短暫。

2015年10月,兩人喜結連理。新婚後第三天,因爲要執行第32次南極科考任務,劉少甲匆匆趕回上海基地。今年,因爲要執行第33次南極科考任務,他又將錯過孩子出世。

“會不會覺得委屈?”

習軍麗搖搖頭,“也沒什麼抱怨的,這是他喜歡的事業”。

兩人的小家中,結婚時的喜字還貼在鏡面上,冰箱上貼着結婚的小照片。每次回家,劉少甲總說把那些喜字拆了吧,習軍麗卻捨不得,想着他不在家的日子,看到這些能多幾分甜蜜回憶。

“沒有蜜月也沒時間帶她去旅行,結婚後,真正在一起的日子不足3個月。”站在“雪龍”船甲板上,劉少甲滿懷歉意。

年關將近,“雪龍”還在趕往羅斯海區域執行下一階段考察任務。高緯度航行容易遇到浮冰或冰山,加上時有氣旋影響和天氣變化,每一班駕駛員都要格外小心。六層駕駛臺上,劉少甲正觀察前行航線上的海況

在石家莊的家裡,習軍麗安靜地坐在牀邊整理孩子的衣服,牆上一張用紅字寫着“堅持”的便利貼格外醒目。預產期還有十幾天,她已經習慣了自己鼓勵自己。

“寶寶,這是媽媽給你買的小衣服,喜歡嗎?你看,上面都是船錨,象徵着爸爸,”習軍麗常常一個人和寶寶“聊天”。這幾天,她把孩子出生要用到的東西逐個準備好。購置這些物品時,習軍麗特意選了很多跟大海、船舶有關的元素,“讓孩子感覺到像爸爸守護着他”。

“現在什麼事情我自己都能幹,不用去麻煩別人。你說了讓我堅強,我一定會聽你的,”習軍麗對着視頻鏡頭說道。

聽到視頻裡這段話,劉少甲笑出聲來。他說,其實妻子特別粘人,但婚後被練成了獨立性格。

“每次回去,她又成了 跟屁蟲 。我辦事兒她就找地方等着,一起去一起回,”說着說着,劉少甲放慢了語速,“我不讓她跟着跑,她說,只是想多跟我待一會兒,哪怕路上時間也好。”

“她們娘倆是我這輩子最深沉的愛”

夏末秋初的杭州,陽光穿透行道樹的枝葉灑在公交車上。紅燈路口,年輕的孕婦吳彬笑意盈盈看向車窗外,她丈夫李棟騎着自行車停在車窗邊,衝她眨眼……

這一幕不是電影中的片段,而是一對80後科研工作者普通而充滿情趣的生活。由於夫妻二人都從事海洋研究,經常一出海就是幾個月,彼此陪伴的時光更顯珍貴。

講述這些生活片段的時候,剛剛做完實驗的李棟正坐在“雪龍”號科考船化學實驗室裡。作爲第33次南極科考大洋考察隊的一員,李棟和隊友正在開展海洋化學與碳通量考察的取樣與研究工作。

臨出發的時候,妻子吳彬已經懷孕8個多月,B超顯示孩子腿部發育較慢,吳彬緊張得時常落淚。出發在即的李棟幾多不忍,可終要踏上一路向南的征程。

爲緩解吳彬的焦慮心情,地球盡頭的李棟“提筆”寫下了給妻子的第一封家書。“在一起七年了,理科生不太懂浪漫,這還是第一次給她寫信,”李棟說。

1月5日預產期這天,吳彬收到了“特殊的禮物”——李棟爲她錄製了一段真情告白,還和隊友一起給臨產的她和寶寶加油。

“給寶寶取好名字了嗎?”

“小名我們商量好了,叫小太陽。”

“有什麼含義嗎?”

“出太陽的時候,人體會分泌一種叫作內啡肽的物質,能讓人高興。我們希望她陽光、快樂。”李棟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你看,這是我走之前的B超圖,像不像我?”

原先1月5日的預產期,“小太陽”卻不着急,直到1月9日早晨5點15分才迎着朝陽來到世上。吳彬開玩笑:“大概是想等爸爸回來吧。”

南大洋作業區,李棟特意把一個泡沫杯隨溫鹽深度儀一起放入海底。在水壓作用下,杯子被壓縮成獨一無二的紀念品。

“沒說過浪漫的話,想把這個當新年禮物吧,告訴她 她們娘倆是我這輩子最深沉的愛 。”李棟小心翼翼把杯子託在手心裡。

此刻,“雪龍”船距離祖國1.7萬多公里,海拔4093米的冰穹A到祖國約2萬多公里——這是三個家庭牽掛與思念的長度。

他們,只是“南極爸爸”羣體中的三位。

南極冰原冷峻荒蕪,但一個又一個溫情故事帶來了暖意,讓科考人的步伐更深、更遠、更堅實。

執筆記者:榮啓涵

參與記者:馬曉成、滕軍偉牟宇

新媒體編輯:南辰、李明、繆異星

(原標題:孩子,原諒爸爸沒能見證你出生——記中國“南極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