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有光:在具體措施應該以效率掛帥?一塊錢就是一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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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樂嗎?如何才能做一個快樂的人?金錢和快樂一定成正比嗎?快樂的影響因素有哪些?本站研究局邀請長期從事快樂研究的全球知名華裔經濟學家、復旦大學經濟學院特聘講座教授、澳大利亞社會科學院院士黃有光解讀快樂的秘密。
前兩星期,我們討論了搖號的效率上的損失,但很多人認爲,至少搖號很公平。我們論述,其實搖號不但沒有效率,也是很不公平的。現在,我們繼續討論如何有效地增加平等的問題。
如何平衡效率與平等是公共政策的一個重大問題,筆者對這問題有一個非常簡單的答案。在個別問題上,應該以效率掛帥,平等的目標由整體的平等政策來達致。所謂以效率掛帥,並不是不考慮公平,而是對平等的考慮,必須以不違反效率爲原則。如果一項措施能提高效益,但會對某些人造成損失,以效率掛帥的原則並不排除對這些人的補償,而是不允許爲了公平或其他原因而不進行能提高效益的措施。即使由於補償的困難而使這項措施非對某些人造成損失不可,也不可以用平等上的顧慮來反對這措施。
有人可能認爲,根據拍賣或讓價格提升,只有富人才能夠買到房子或車子,不公平。在市場經濟下,由於人們有不同的賺錢能力,即使沒有用不正當方法賺錢,也會有相當程度的不平等。但這是總財富或總購買力上的不平等,如果不平等程度很大,政府可能應該設法減少,可能應該設法多幫助低收入者。不過,這應該是設法提高他們的總購買力,而不是讓他們可以去登記搖號買車或買房子。這只是讓他們有一個花約一千元的投入,去得到百分之一的獲得十萬元的利益,淨利益約等於零,沒有好處。
我們以前討論過,人們有不同的賺錢能力的原因,包括幸運。由於幸運而造成的不平等,未必公平,所以可能需要政府去設法減少。如果用搖號,反而是去製造更多來產生不平等的幸運,哪裡能夠減少真正的不平等呢?何況還會把原有的經濟剩餘消耗殆盡,使富人窮人都不能獲得淨利益?
在個別問題上,包括車號與購房號的分配,應該以效率掛帥,平等的目標由整體的平等政策來達致。整體的平等政策,像多抽富人的稅,多幫助窮人,可能會打擊人們的生產積極性,有反激勵作用。但在個別措施的平等政策(包括搖號),也有反激勵作用,又有額外的反效率作用,因此是不應該採用的。
平等政策對激勵的打擊,是根據所有平等政策(包括沒有違反效率的整體平等政策,和在個別措施上違反效率的平等政策)的總和而定。給定達致的平等程度一樣,反激勵作用也一樣。如果有采取搖號之類的違反效率的平等政策,只能減少效率,並不能增加平等。因此,不論要達致任何程度的平等,都應該只採用沒有違反效率的整體平等政策。比起這種在個別措施上以效率掛帥的方法,如果採用搖號之類的違反效率的平等政策,只能:在給定達致同樣平等程度下,損失效率,使富人窮人都損失;或者,在給定同樣效率水平下,得到比較低的平等水平。這就是筆者早於1984年就在《美國經濟評論》(American Economic Review)上論證的(在個別措施上)‘一塊錢就是一塊錢’或效率掛帥的原理。【詳見:黃有光2003,第六章;黃有光 (2011)。】
不過,一塊錢就是一塊錢的論點,在實際經濟中的應用,尤其是在整體的平等政策不完善的國家,有很大的侷限。如果在個別措施上採用效率掛帥的原則,使許多有效率的措施得到執行,可能使窮人損失,雖然富人的得利,在金錢上算更大,但在效用或福祉上可能較小,得不償失,必須在整體的平等政策上採用有利窮人的配套措施,才能保證社會福祉增加。不過,這個侷限本身也有侷限。那些造成整體的平等政策不完善的因素,大都在個別措施上也起作用。因此,如果因爲整體的平等政策不完善,而想通過在個別措施上的平等考量來促進平等,除了會大量犧牲效率外,也未必真能達到平等的目的。例如,如果某些掌握權力的人,能夠避免受整體的平等政策的影響,他們多數也能利用權力,來避免受個別措施上的平等政策的影響。
像中國的情形,應該加強整體的平等政策,尤其是在除貧、照顧失業人士、落後地區的教育、避免通過濫用權力致富等方面。整體的平等政策加強後,就能夠使人們比較容易接受,在個別措施上採用效率掛帥的原則,就能較大地避免許多爲了局部與短期的平等,而大量犧牲效率的可悲結局。中國在除貧的重大成功後,應該可以加大在具體措施上的效率掛帥的政策,以便提高效率與平等。
效率掛帥,一塊錢就是一塊錢的論點,雖然實質上並非右傾,但至少在表面上,這論點看來極端右傾,即使對右傾經濟學家而言,也是過度右傾。因此,我那篇證明一塊錢就是一塊錢的文章,從1975年開始,先後被很多家期刊退稿,經過多次修改,到1984年纔在《美國經濟評論》上發表(Ng 1984),創下我本人的記錄。
在具體措施上以效率掛帥,或一塊錢就是一塊錢的原則的證明,應用了理性人的假定。但實際人有相當大的不完全理性的因素(詳見Ng:2003)。這對效率掛帥的原則有什麼影響呢?嚴格而言,須要在不完全理性的條件下分析平等與效率的取捨。不過,直觀上可以看出,不完全理性的因素主要影響對效益的評估,在這新的評估下,不影響效率掛帥的原則。例如多數人高估金錢對福祉的貢獻,加上相對競爭與生產和消費對環境的破壞,使人們用太多時間與精力拼命賺錢,而犧牲健康、友情、親情等對福祉更重要的東西。因此,對環保、健保等的效益評估,需要相應提高,而不單是根據人們的支付意願。
原則上,不能排除可能須要考慮在具體措施上,進行一些調整,偏離效率掛帥,來應對人們的一些不是完全理性的行爲。然而,實際上,這種調整,需要太多我們缺乏的信息,在執行上也有很高的行政成本。因此,考慮了這些信息與成本問題後,可行的最優政策,依然應該是在具體措施上,以效率掛帥。【參見關於次優與第三優政策的討論(Lipsey & Ng 2017 a,b;Ng 2017 a,b).】
我們以前說過,由於邊際效用遞減,窮人的一塊錢比有錢人的一塊錢更重要,這是否和在具體措施上,一塊錢就是一塊錢的主張相沖突呢?讀者們,如果你們理解本文的要點,應該會回答這個問題。
黃有光(2003).《效率、公平與公共政策》,經濟文獻出版社.
黃有光(2011).《從諾獎得主到凡夫俗子的經濟學謬誤》,復旦大學出版社.
LIPSEY, Richard & Yew-Kwang NG(2017a).Editors’introduction to a special issue on second and third-best theories, Pacific Economic Review, 22(2): 147-54.
LIPSEY, Richard & Yew-Kwang NG(2017b), Concludingcomments to the debate, PacificEconomic Review, 22(2): 213-28.
NG, Yew-Kwang (1984), Quasi-Pareto social improvements, AmericanEconomic Review, 74(5):1033-50.
NG, Yew-Kwang (2003). From preference tohappiness: Towards a more complete welfare economics.SocialChoice and Welfare, 20(2): 307-350.
NG,Yew-Kwang (2017a). Towards a theory ofthird best, (reprinted from Public Finance 1977), Pacific Economic Review, 22(2):155-66.
NG,Yew-Kwang (2017b). Theory of third best: How to interpret and apply, Pacific Economic Review, 22(2): 178-88.
往期回顧:
黃有光簡介:
Monash大學榮休教授、復旦大學經濟學院特聘講座教授、澳大利亞社會科學院院士、牛津大學Global Priorities Institute諮詢委員。
1942年出生於馬來西亞。1966年獲新加坡南洋大學(Nanyang Technological University)經濟學學士學位,1971年獲悉尼大學經濟學博士學位。1974年至1985年在澳大利亞Monash大學任副教授(Reader),1985-2012年任講座教授(personal chair), 2013年後成爲終身榮譽教授(Emeritus Professor)。於1980年被選爲澳大利亞社會科學院院士,於1986年被選入Who’s Who in Economics: A Biographical Dictionary of Major Economists 1700-1986的十名澳大利亞學者與全球十名華裔學者之一, 於2007年獲得澳大利亞經濟學會最高榮譽—傑出學者(Distinguished Fellow)。受邀請於2018年到牛津大學作第一屆Atkinson Memorial Lec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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